当晚，周晋野在病床边守着。
很长一段时间，他安静地盯着小男孩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思萤坐在另一侧，来回看了看他们父子两人。
这些年她虽然没有陪在儿子身边，但时不时能收到保姆发来的日常照，也算是亲眼看着儿子越来越像周晋野。
特别是一双眉眼，自带清澈的英气。
当年初见周晋野时，他不过才十六岁，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他就如同一道明媚无比的阳光照进她暗无天日的人生。
周晋野以为她拿他当救赎，可，实际上，她拿他当猎物。
他怕是到现在都想象不了，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会有那么深的城府，所有示弱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
连这个孩子都是带着目的出生的。
“他叫什么？”
周晋野突然的询问拉回柳思萤飘远的思绪。
“周亦乘，乘风破浪的乘，小名就叫乘乘。”
“好名字。”
周晋野低声重复几遍小名，看着周亦乘的眼神越发温柔，还真有几分慈父的模样。
“阿野，其实……”柳思萤抿了抿唇，露出几分难色，“我从来都没想过让你知道他的存在。”
“生下他，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柳思萤看向周亦乘，眼眶微微湿润，“我不是没想过打掉他，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是你的孩子，我就不舍得。”
“我知道我不该生下他……可，我真的做不到，我没法说服自己放弃孩子。”
柳思萤声音染上哭腔，“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我也没想让孩子卷进来……结果，现在我连他都保护不了了……
说到最后，柳思萤抬起手捂住嘴，强忍着哭声，生怕打扰睡梦中的周亦乘。
周晋野起身来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道歉，“萤萤，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混乱了……”
气氛到这，周晋野觉得自己该给个承诺的。
可，他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明我什么都答应了……我同意让乘乘认季知菀当妈妈的，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好好待乘乘？”
闻言，周晋野推开柳思萤，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双泪眼，“谁让菀菀当妈妈？”
柳思萤装哭装得正入戏，陡然被推开，难免有些反应不过来，“大先生他们没跟你说吗？”
“是他们……”
周晋野眉头紧锁，很快就理清思路。
周斯江他们要季知菀认下孩子，一来能用孩子捆绑季知菀，留下周家血脉，二来能借此挽回他的声誉。
这如意算盘得很响，也很精明。
可，没人考虑过季知菀的感受。
周晋野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出声，“简直是瞎胡闹，这对菀菀太不公平了。”
“……”
柳思萤愣了愣。
怎么也没想到周晋野会帮季知菀说话。
“阿野，大先生他们是为你好，也不想乘乘流落在外，如果当时菀菀能答应的话，乘乘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周家小少爷，不会被送到祠堂……”
“萤萤。”
周晋野打断柳思萤的话，内心情愫有些复杂，“我们犯下的错误，不应该让菀菀来承担后果。”
他所认识的柳思萤心地善良，处处为他人考虑，没想到，她也会同意周斯江他们的提议。
当初柳思萤让他娶季知菀，就是想着她拿下季氏的话，也得保住季知菀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她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步步为营的同时，还能对独享二十几年宠爱的季知菀如此关心，没有半点怨恨。
所以，他始终觉得柳思萤心善，能容人。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心疼柳思萤，很多时候，不用柳思萤开口，他就会去做。
从头到尾，都是他心甘情愿给柳思萤铺路。
他的萤萤只需要心无旁骛，干干净净地登上顶峰。
可现在……
柳思萤站在高处，他却有些不认识她了。
她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是季知菀没同意才会害得周亦乘病成这样。
她在陷害季知菀。
在周晋野的注视下，柳思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她慌忙找补，“阿野，我不是想让她去承担我们的错误……我只是想着她不能生育的话，孩子给她，也算是一个补偿。”
“如今她离开周家，还回不了季家，但凡她愿意答应，她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啊！”
柳思萤说得格外真切，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仿佛她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一片好心。
“阿野……”
柳思萤嗓音颤抖，泪水配合着滚出眼眶，“你以为我作为一个母亲，真的舍得把孩子送出去吗？我也很痛苦啊！”
听见这句哭诉，周晋野顿觉愧疚，略显局促地抬手蹭去泪水，心疼得厉害。
“萤萤，你别哭，我就是这么一说，没有任何质疑你的意思……”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传来周斯江带着怒意的声音。
“周晋野，你给我出来！”
房内两人吓了一跳。
柳思萤下意识地拉住周晋野的手，“阿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去问问。”
周晋野拍了拍柳思萤的手背，随即转身离开。
周斯江就站在门口，板着脸看着周晋野走近后，一声不吭地走进走廊，一路来到最深处，这才将手机塞到周晋野的怀里。
“你好好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让人拦了下来，你现在就是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周晋野不明所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赫然是今天他拉着季知菀脚踝的照片！
当时处于那种环境之下，他只想着挽留季知菀，此时看到照片，才发现自己是那般狼狈不堪！
与他苦苦恳求的模样形成强烈对比的，就是季知菀居高临下，没有丝毫波澜的小脸。
“周晋野，我知道你急着想要求菀菀撤诉，但是你也不能给我闹出这种笑话来……”
周斯江的数落就在耳边，周晋野却是看着照片出了神，显得有些木讷。
他很想说，他不是为了撤诉，而是真的不想离婚。
就算他不爱季知菀，他也不想松手。
特别是看到她开着陆临宴的车的时候，他就疯了想要挽回她。
到底是他抓在手里十几年的女人……真要他拱手让人，他哪里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