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爷爷为什么不开心?”
孩童手里攥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看向牵着自己手的老人。
在海灯节欢腾的人海中却逐渐失去笑容的老人一怔,又重新扬起笑容。
“爷爷没有不开心。”
小辛在咬了一口糖葫芦:“说谎是坏孩子,陈爷爷,不开心可以不用笑。没人规定节日里必须所有人都开心。”
老人嘴角勉强的笑容抖动了一下,终究无奈的放平了,轻轻的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开心记得说出来,不想对人说可以回去对着墙对着门口的大树说,说出来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陈千善点点小辛在的额角:“你小小年纪懂的倒挺多嘛?”
小辛在:“我说的是真话,陈爷爷可以试一试。”
“唉,爷爷真的没有不开心,我只是……”
“我只是,笑不出来。”此刻的陈千善突然说道。
辛在坐到他身边,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陈千善伸出手,无措的比划了两下:“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只是很想她们……我真的做对了吗?我活了这么长时间,白薇和小玄一定等了很久……”
白薇是陈千善的妻子,陈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陈千善早年丧妻,中年丧女,后半生倒是没有大波折,因为对于他而言,重要的人已经全都失去了,还能有什么称得上波折的呢?
陈千善少时在学堂上学时,白薇是他的同窗,后来二人各自求索分离,陈千善与父母争吵出走,在失意时重逢了白薇,二人很快坠入爱河。
在白薇的帮助下,陈千善与父母和解,继承了父亲的木匠铺,当了个木匠。
但白薇家中世代从军,白薇也不例外,在一次魔物清剿的任务中,白薇牺牲了,只留下了三岁的女儿。
陈千善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陈玄与母亲一样,是个不甘于平凡的性格,在父亲的强烈反对下没有参军,却仍然当了冒险家。
于是,在陈玄十八岁那年,她死在了一次危险的冒险中。
陈千善一夜白头。
一家三口中,似乎只有陈千善最普通,他没有远大的志向,没有开拓进取的意志,他只是个平凡的人。
他爱极了白薇的热烈和英勇,也恨过她那样一往无前的勇气。
妻子和女儿都是为了践行自己的意志而死去,他似乎没有理由遗憾,可又怎么会不遗憾呢?
对于陈千善来说,见过那样鲜艳夺目的色彩,拥抱过那样热烈的温度,以至于失去后他看什么都只觉得黯淡无光。
在最初他向白薇倾诉心意时,白薇就说过,此身先许国,就算是和平时代也有太多的危险,而她是直面危险的那群人之一。
陈千善答应的干脆,年轻的他还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是自己所不能决定的,他只幻想着与爱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而白薇已经笑着写下了信,将遗书当做情书念给他听,说自己若牺牲了,叫他好好活,多吃些好吃的菜,把她的份也一起吃够了。
白薇的信没有固定的时间,她想起来了或是有了灵感就写,女儿出生后她几乎天天都写。
陈千善笑她,写自己三行嫌多,写女儿三页嫌少。
等到昔人已逝,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反反复复看过不知多少遍,才知道纸短情长,写的还是太少,挨不过一年年春风冬雪。
似乎是将心底深藏的话说出来之后,真的有奇特的效果,陈千善的表情放松了一点。
他看向辛在,青年托着下巴,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芒,好像听到了一个无比美妙的故事。
陈千善自己不知道,他提起爱人和女儿的时候,眼神有多温柔,神色有多骄傲。
仿佛后半生的遗憾都抵不过那段短暂的彩色时光。
陈千善又抿住了嘴唇,看向远方,喃喃自语:“她们一定等了很久,可我却害怕了……”
他忍不住去看辛在的神情,然而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只是用温柔又包容的目光看着他。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安静的、柔和的,好像不管说出怎样懦弱、荒谬的心声都会被理解。
有很多人喜欢和辛在说话,因为对他倾吐心声很安全,辛在不擅长记八卦,有时候甚至听不懂,但总是听的很认真,也从来不会告诉别人。
就算是大人也会在不经意间对着辛在吐露几分心声,然后打个哈哈含糊过去,好像自己从来没讲过。
倾诉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有时候明明什么也改变不了,但压力和情绪却奇妙的被分担了一部分出去,让人有种松了口气的轻快感觉。
而辛在神奇的地方在于,他似乎从不会因为倾听到的事产生压力,他只是安静的听,不提出建议,也不给出意见。
很多人认为辛在说不定记性很不好,或者说并不在乎这些事,听过就忘了。
他们认为这样更好,自己的压力分担出去了,却依然是安全的,辛在也不会为此苦恼,简直是双赢!
当一个倾听者,辛在已经很熟练了,他优秀的点在于很认真,倾诉者能在他的眼神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反馈,于是就会忍不住继续说下去,直到尽兴。
“她们走后,我活的既不精彩,也不波澜壮阔,到了现在,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讲给她们听的……”
陈千善局促的搓了搓苍老的手,眼神带着一丝黯然。
“我没有不好好治病……我问过白大夫了,这病不好治,只能吊着,还会很痛……我想着,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去干点什么,下去了也好跟她们多说几句话。”
“陈爷爷想好要做什么了吗?”辛在歪着头,“我会陪着您。”
陈千善长吐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开之后扉页用青涩的笔触画着一副地图,笔记本被保存的很好,他粗糙的手指抚摸上面的线条,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不知道。当年……小玄就是为了这个走的,冒险家协会把她的东西送回来……”
他说到这,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被什么哽住了嗓子,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把她的东西送回来,里面有她写的遗书,这点跟她妈妈一样,写了很多,说自己从来没后悔过,说对不起……真是傻孩子啊,说什么对不起呢?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啊!”
陈千善说到此处,终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辛在微微鼻酸,连忙眨了眨眼,掩饰掉眼底的水光。
他小时候就知道陈爷爷并不是像表面那样总是乐呵呵的,也听别人说过一些他的事。
只是亲耳听当事人叙述时才能感受到,短短几句话里面的浓厚情感,感受到人的一生漫长又短暂,有令人歆羡的色彩,也有让人怅然的遗憾。
辛在小心的接过地图,上面写着陈玄未尽的探索,是一个名叫“无相之间”的地方。
很陌生的名字,没听说过。
陈千善已经擦干了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个地方,是当年小玄所在的队伍在一处遗迹里第一次找到的,他们找到了关于一位仙人的记录,还有一份隐藏在壁画中的地图,于是毅然决定前往探索这个陌生的地点。
“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就能打开无相门,进入传说中的无相之间,见到那位仙人留下的遗泽。
那个入口,很远很远,都已经到了和须弥的交界处了,他们一去,很多人就再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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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小玄就是其中之一。”
陈千善抚摸着书皮,一边说一边回忆着久未提起的往事,实在是过了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都忘了,结果还是记得很清楚嘛!
“侥幸逃回来的那个孩子,也对里面的事情闭口不言,兴许是看我一把年纪了,才告诉我一点细节。
她跟她妈妈一样,虽然不经常下厨,但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步骤烧出好吃的饭菜。那会儿我还生气呢,说她那么长时间不回来看我,她就乐呵呵的给我做了一锅百味汤,其实就是把家里还剩下的食材一股脑全炖了。
嘿,你别说,那味道可好了!万民堂的菜谱都是我给的,只不过这汤一人一个味道,卯师傅的喝着舒心,香菱的喝着开心……不一样,都不一样啊。”
辛在抚过一旁用凌厉字体写上的一行小字,轻轻念道:
“穷水五黄,孤峰突兀。云行七相之合,风临林钟之煞……”
陈千善温柔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苍老的手轻柔的掀起纸张,又往前翻了几页:
“这是小玄第一次出远门带回来的花朵标本,说是去游学,其实是跑到遁玉陵查什么古文字去了,她的同学不小心说漏嘴,回来的时候我狠狠的说了她一顿,后来她出门都会告诉我真正的去向,不管我同不同意。我知道,她肯定是看了她妈妈的信了。
这是她正式成为冒险家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山洞,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她还是给我带了片树叶回来,这一点也是跟白薇学的,哼,那家伙统共也没带过小玄几年,小玄却跟她像极了。
……”
他沉默着翻过一页又一页,好似在短短的时光里走过了一生。
最终他叹了口气:“临了临了,我只剩这点东西了。”
陈千善回头望向山坡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房子,浑浊的眼珠也变得晶莹,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我打算去看看她们走过的地方。辛小子,我也不瞒你,我现在这样,是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便是一去不回也是有的。你才刚回来,不必陪着我一个将死的老头子奔波。”
辛在轻轻卷起地图,笑道:“不行啊陈爷爷,我回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陪着您。再说了,您那个舌头,不带上我,吃不好喝不好,路上再遇上个魔物什么的……您说是不是?您呀,放宽心吧,就当是雇了个镖师。”
陈千善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拍大腿,从怀里又掏出一袋摩拉。
“行,爷爷知道你仁义,但也不能腆着个老脸要你白帮忙,你说得对,就当是爷爷雇的你,这些钱你收着!”
辛在忙把钱袋推回去:“陈爷爷,这可不必了,这钱呀有人替您付了,我保准赚的。”
陈千善一瞪眼:“别人付的跟我有什么相干?你拿着!不拿就别跟着我!”
辛在只好哭笑不得的收下了。
陈千善见他接了,面色才缓和下来,却又问道:“你说有人替我付了,谁呀?”
香菱倒是没想瞒着陈千善,只一心牵挂着让陈爷爷再回来吃一碗他最爱的百味汤。
辛在也就没瞒着:“是香菱,她可想你了!”
陈千善听到是香菱,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哦哟,是我们香菱大厨啊!不枉我去万民堂那么多次,真是个有心的。辛小子,你到时候把钱还给她,就说陈爷爷还不至于花孩子的压岁钱。”
辛在无奈:“不至于、不至于陈爷爷,香菱早就经济独立啦!”
陈千善瞪他:“那是一回事吗!我一个非亲非故的死老头子,花孩子的钱算怎么回事?行了行了,你别跟我争,就按我说的来!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犟。”
辛在只好笑:“好,好,您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