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衔玉早就说过，找徒弟一定要找脾气好、性格开朗的，最好是那种天天呲着大牙傻乐，啥事不往心里搁的。最恨的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光风霁月，什么话都往心里藏的，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收他不如收块叉烧。
她生平最悔恨的，就是当年将江栖渊扔给了闻人珏带。
像江小侯这样的，嘴巴贫是贫了点，长得端正做事理性，收来做徒弟就刚刚好。
“山主，小师妹刚刚醒了，想看祭祀，但是上山的时候脚扭了，所以我就把她背了上来。”江小侯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楚衔玉在心里给有眼力劲的江小侯鼓了个掌，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怵这个不知道小她多少辈的山主，但总之江小侯解决了她目前的问题。她可能就是跟这种喜欢板着脸的小冰块犯冲。
江栖渊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下来。自他过来时起，大半个伞面就开始向楚衔玉倾斜，他自己的身体都在伞外，被雨水淋了个透。
夏季衣衫薄，本就柔软轻薄的面料贴在身躯上，山脉起伏沟壑若隐若现。
楚衔玉眨了眨眼，忍不住唾弃自己：别看了，人小姑娘还是要做人的。
这具身体她肯定是要找到原主还回去的，不能损毁小姑娘清誉。
江小侯见楚衔玉脸色通红地仰着头眨眼睛，问：“小师妹你怎么了？”
楚衔玉：……夸早了。
“雨水迷眼睛里了，我擦一擦。”她道。
江小侯左右仔细观察了一遍，山主的伞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哪里来的雨水迷进眼睛里。难道是其他人玩水甩过来的？他越想越觉得合理，索性盯着周围人当起了护卫。
好大儿，楚衔玉对他也是没什么脾气。
江栖渊还杵在这里不动，也不说话，这让她这个名为小师妹实为祖师娘娘的很是尴尬，无论哪个身份都不能堂而皇之盯着别人的胸襟看，索性借着揉眼睛打量起了对方的脸来。
这个小山主也叫江栖渊，长得却跟那个江栖渊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不如他那般妖冶凌厉，出门都得想办法给他把脸遮住。这个的眉眼细看与那个有些相似，轮廓却柔和了不少，没有扫一眼就要死要活的惊心动魄，反倒跟闻人珏那个木头气质相仿，只不过有些冷。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那颗龙蛋里只孵出了一个，她都要怀疑这是闻人珏和江栖渊他妹妹生的了。
楚衔玉忍不住想：龙有变化之能，对容貌稍加修饰并不困难，且寿数极长，他不会真是那条龙吧？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那条龙早该去了边外，上古神龙怎么可能留恋人间，更别说人间全都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眼前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想看祭祀？”
楚衔玉：？
她什么时候说过！
祭祀难道是个什么好词吗？动不动就献祭几条人命，有什么好看的？
哦，她忘了，这个时代的祭祀没有人命，只有舞蹈。那倒是可以看一看。
楚衔玉打算在找回这个时代的“楚衔玉”之前扮演好“小师妹”这个角色，好让正主在回来的时候能够享受一下亲友和睦，总不至于老想着去死。
于是她纡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可惜没控制好头的重量，一不小心整个人如倒插葱一般栽了下去。
身体往下倒的同一瞬间，江栖渊另一只手紧紧地将楚衔玉搂住，然后他将楚衔玉打横抱了起来。瘦小的身躯很快就被他完整地抱在了怀里。
楚衔玉眼皮子落下去的前一刻心想：好孩子，还知道尊老爱幼。
不过，这样一看，他确实不是那条龙。毕竟那条龙向来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更何况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只怕连她靠近都会感觉到厌恶。
她莫名松了口气。
如果……如果她当年再克制一点，没有对他做出那种事，是不是也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平和地站在一起？毕竟最初的她与江栖渊，也算是度过了一些美好时光……的吧？
——
进城不多时，楚衔玉就后悔了。怪她慌不择路，竟然在这个时候逃进了青囊峰的地盘，天知道她刚把青囊峰这帮人得罪得干干净净。
青囊峰出了名的护短，首徒闻人珏又是个众星捧月的宝贝疙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了闻人珏，就等于调戏了青囊峰所有人。
现在好了，得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宫主，永州郡城内所有的客栈都不做她的生意。
“楚仙师您…您身份尊贵，小店简陋，恐…恐招待不周，您去别处吧。”那店小二抖得像筛糠，生怕楚衔玉一个不高兴拔剑把他给劈了。
她楚衔玉就是再跋扈，也犯不上跟普通人一般见识。要不是为了给身后这小屁孩找套衣服穿，她才懒得进城呢。现在倒好，真成带着面首在永州城内丢人现眼了。
“遮好遮好！”楚衔玉再次给江栖渊掩了掩兜帽，好遮住他这张脸，以免由于过于惊为天人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从今以后你就叫江栖渊，我叫你小渊，听懂了吗？”
江栖渊懵懂地点头。
好在这家伙天赋异禀，生来就能听懂人说话，倒是给楚衔玉省了不少麻烦。
“楚宫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个穿着青囊峰校服的人听到风声远远过来跟她打招呼。为首的好死不死，竟然是闻人珏。
“听闻楚宫主来访永州郡，恐招待不周，在下亲自带人前来迎接。”
楚衔玉正是看闻人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阶段，此刻也不是很想搭理：“多谢公子，本宫主这就要打道回府了。”
旁边的人立刻露出了“你不识好歹”的表情，闻人珏却只是顿了一下，就继续说出了没说完的话：“听闻楚宫主不喜仙门清规，我奉掌门之命亲自为楚宫主单独备好了住处，可否请楚宫主移步？”
楚衔玉看见周围聚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群，以及身后局促地揪着她衣摆的江栖渊，最终答应了下来，“那就有劳闻人公子。”
闻人珏果然带她来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清净之地，江栖渊一到这里就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楚衔玉无奈，再次叮嘱他捂好衣袍。
“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我。”闻人珏对同行的师弟师妹说道，“楚宫主的事情不可在外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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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乱语。”
那几位青囊峰弟子虽然看楚衔玉不顺眼，但是对这位大师兄可是敬重得很。闻人珏既开了口，他们就恭恭敬敬地应下，很快回了宗门。
“这位是？”闻人珏看见江栖渊的脸，面色有些惊异，他又见江栖渊穿着楚衔玉的外袍，内里好似未着一物，脸色微微僵在了那里。
楚衔玉有些尴尬：“我说他是我捡的，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信吗？”
这很难讲，以前关于她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传言大多捕风捉影，有心人一探查便知其中真伪。唯独这个，她是真说不清楚，怎么看都像是从床上捞了个姘头私奔，并且这个姘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这真的很难讲，她总不能说这是她从天剑宗偷的龙蛋吧？
闻人珏显然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脸色微红：“屋里有我的一些旧衣物，我拿来给这位公子穿上，你不介意吧？”
楚衔玉赶紧点头，猛然发觉不对，又赶紧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多谢闻人兄。”
闻人珏颔首，转身进屋内拿出了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衣衫：“这里是我年少时住过的一处私宅，留存了几件少时衣物，我观这位公子身量与我相差不大，穿这些应该是合身的。”
楚衔玉道谢着接下，领着江栖渊进屋，走到半路又觉得不对，脸色有些为难地对闻人珏说：“闻人兄，男女授受不亲，不如由你去带他换衣服吧？”
虽然她在传言中荒淫无度，但天可怜见，她只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给男人换衣服这种事情她还是做不来的。
闻人珏愣了一下，应了下来。江栖渊不肯跟着闻人珏走，楚衔玉安抚他：“去吧，闻人公子是个好人，他不会害你。”
楚衔玉这话说得理所应当，脸不红心不跳，连闻人珏本人都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其实跟闻人珏此前并不相识，但是剑宗老头既然想撮合他俩，那就说明此人品行绝对挑不出毛病。
毕竟臭老头的眼光和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这衣服换起来很是废了一些时辰，楚衔玉都快等得不耐烦了，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出来时，闻人珏与江栖渊的脸色都不好看。
“怎么了？”楚衔玉问。
江栖渊把手扬起来，示意楚衔玉看他手腕上的红痕。
闻人珏道：“这位公子不肯配合，我动用了一些对付病人的手段，无奈之举，还望楚宫主不要怪罪。”
楚衔玉了然，意料之中。
闻人珏很周到，不仅帮江栖渊换好了衣服，还给他梳了个发髻。衣服一看就很有闻人珏的风格，端方清正，连带着江栖渊锐利的眉眼都看上去柔和不少。
楚衔玉被惊艳到了：男人果然是要穿件衣服才好看。
闻人珏将楚衔玉喊到了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欲言又止：“这位公子的神智是不是……？”
楚衔玉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眼巴巴看着她的江栖渊，心里默念了几句对不住，默认地点了点头。
闻人珏看向江栖渊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怜爱：“既如此，我知道了。楚宫主既然信任我，我必将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