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与痛心的复杂神情。
他身后那些村民,握着武器的手不自觉地垂下半分,眼神里的凶狠褪去,只剩下茫然与戒备。
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少女,绝不寻常。
苏云溪也彻底愣住。
她完全没料到秦望舒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你……”
张雷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厉害。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秦望舒反问,手放下,目光却半分未退,“你们绝不是山民。”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脚下那双双样式统一的翻毛皮靴。
扫过他们站位间,那隐隐构成的军阵雏形。
“这里,是赤羽村。”张雷的声音沉了下来,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至于我们,是大璃朝的逃兵。”
逃兵。
这两个字,带着无尽的自嘲与刻骨的耻辱。
秦望舒的心,猛地一沉。
赤羽。
“不可能。”
秦望舒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赤羽军,十年前已在蓟北关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这是史书上的定论。
是朝廷的功勋。
是她父亲秦啸,用生命换来的荣耀。
“全军覆没?”
张雷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那笑声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刮骨般的悲凉与恨意。
“是啊,在那些京城大官的嘴里,我们早就该死了!”
“死了,才是一了百了的忠烈!”
他身后的村民们,眼中再次燃起仇恨的火焰。
那不是针对秦望舒一行人,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恨意。
“我们不是权贵。”
秦望舒看着他们的眼睛,她知道,任何解释都已无用。
必须拿出真正的身份,才能敲开这扇门。
山谷间清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我姓秦。”
“我父亲,是当年赤羽军的主帅。”
“秦啸。”
当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死寂。
一种比刀剑相向时更加可怕的死寂。
村民们脸上的茫然与戒备,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极致压抑。
那一道道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刀刃,死死钉在秦望舒身上。
预想中“将门之后”的尊敬,没有出现。
同为军中袍泽的认同,更没有出现。
只有恨。
滔天的的恨意席卷而来。
“秦……啸……”
张雷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眶中迸出骇人的血丝。
“好,好得很!”
他忽然爆喝一声。
“我们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复仇的开端!”
“拿下她!”
一声令下,十几个村民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放肆!”
苏云溪反应最快,一声怒叱,手中软鞭如灵蛇出洞,卷向最前面的两人。
锦瑟和青雀也同时动了,短刀与长剑出鞘,护在秦望舒左右。
“我不管你们和她爹有什么恩怨!”苏云溪凤眼圆睁,杀意凛然,对着全村人怒吼,“今天谁敢动她一根头发,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周婉儿和墨机吓得脸都白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英雄的名字,会引来如此可怕的后果。
墨尘站在最后,看着被仇恨风暴包围的秦望舒,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秦望舒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看那些扑上来的村民。
她的脑中,无数个念头疯狂闪过。
赤羽军……逃兵……父亲……仇恨……
这些本该毫不相干的词,此刻却被一条血淋淋的线,串在了一起。
她终于明白,当年那场惨烈的战役背后,藏着一个她,甚至整个大璃朝都不知道的秘密。
看着眼前这些双目赤红的“逃兵”,秦望舒没有感到恐惧。
反而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她寻找了两世的秘密,那扇紧锁的大门,可能就要在此刻,被一脚踹开。
就在苏云溪的长鞭即将出手时,秦望舒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
“你们认识我父亲?”
张雷的动作一顿。
“很好。”
秦望舒抬眼,直视着他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眸子。
“我正想知道,十年前,蓟北关口失守的真相。”
她将对方的仇恨,当做了一把剑,反手握住了剑柄,指向了对方的心脏。
张雷被她这副反客为主的气势震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身陷绝境,面对几十个手持利刃的敌人,不仅没有半分惊慌,反而用一种审问的姿态,向他们索要答案。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苍苍,身形佝偻的老者,从人群后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年轻人,伸出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秦望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血泪的控诉。
“就是他!就是秦啸!他就是罪人!”
“就是他让我们当了逃兵!就是他让我们背负了十年的耻辱!!”
“我们全家老小,都被刻在朝廷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我们有家不能回,有祖不能祭!我们是孤魂野鬼啊!!”
老者说着,老泪纵横,最后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头颅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是他害了我们!”
“是他害了赤羽军三千兄弟啊!”
这饱含血泪的指控,彻底点燃了所有村民的怒火。
“杀了她!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人群彻底失控了。
“锦瑟,青雀。”
秦望舒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放下武器。”
“小姐?!”青雀急道。
苏云溪更是回头,满眼的不敢置信:“望舒!你疯了?”
“我再说一遍。”
秦望舒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放下武器。”
锦瑟看了一眼秦望舒,没有丝毫犹豫,“锵”的一声,将长剑扔在了地上。
青雀咬了咬牙,也收起了短刀。
秦望舒看向苏云溪,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苏云溪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愤愤地收回了长鞭。
秦望舒主动放弃了抵抗。
她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那些愤怒的村民面前。
“我跟你们走。”
她看着那个仍在用头撞地的老人,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需要一个答案。”
……
一行人被缴了械,押送着穿过栅栏,走向村寨最深处。
那是一座古朴的祠堂。
祠堂内没有香火,只有一股陈旧木料与无尽悲凉混合的气息。
这里,没有供奉神佛。
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整整齐齐,密密麻麻,摆放着一排排黑色的木制灵位。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灵位上泣血的刻字。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而在所有灵位的最上方,最中央的位置,供奉着一块最大的牌匾。
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五个大字。
赤羽军忠魂。
秦望舒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的目光,从那块牌匾上移开,落在了它的旁边。
那里,还有一个空着的灵位。
底座甚至没有上漆,还带着原木的颜色,与周围那些沉淀了十年风霜的灵位格格不入。
在那个空荡荡的牌位上,用小刀,浅浅地刻着两个字。
秦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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