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霜慢慢往归命阁走，十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十九看着褚霜的背影，心中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半个字。
她怎么又瘦了。
刚刚十九还看到了褚霜手腕上的勒痕，那是锁链弄出来的，十九认识。
“主子这段时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属下很担心您。”
十九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在怪我吗？”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十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褚霜回头，“孤云，你以前是杀手榜第二，你认识鬼风吗？”
十九思考片刻，摇头。
“不算认识，但有一次任务和鬼风见过面，那时我们都蒙着脸，互相不知道身份。”
“什么任务？”
“刺杀萧家的上一任家主，萧纯。”
褚霜努力回想，她杀过萧纯吗？
记不清。
这段时间只要试图疏离时间线或者回忆近几年的事情，褚霜就头疼，甚至要晕过去。
她想靠吃药来抵抗身体的问题，但是裴鸣月不准。
“鬼风是一个怎样的人？”
十九摇头：“我不清楚，其实我和鬼风都没说过话。”
风吹过，有些凉，褚霜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十九自觉站在风吹来的方向挡着。
“刺杀萧纯时，我年纪还小，才十五，能力还不够。”十九回忆。
他轻笑一声：“差点死了，本来打算和萧纯同归于尽。”
“萧纯把我打成重伤，萧家上下那么多人，布局严密，我很难逃出来。”
“结果鬼风来了，而且任务目标也是杀了萧纯。”
“鬼风把萧纯解决掉，然后顺手把我也带出萧家，给了我一条命。”
褚霜沉思，她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主子怎么突然问起鬼风来了？”十九见褚霜半天不说话，主动发问。
“没什么，我过段时间要去杀鬼风，提前问问这个人，想多了解一下。”
“您要杀鬼风？”十九皱眉。
“怎么，舍不得我对你的救命恩人下手？”
“属下没有，属下只是担心主子的安危。”十九连忙解释。
“鬼风的功夫属下是见识过的，此人高深莫测，行事诡谲，比……比您之前的任务对象都更难对付。”
“霜儿。”
景出现在前方路口。
十九脸瞬间就垮下来。
褚霜行礼：“少主。”
景两步上前扶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褚霜不动声色地退一步：“少主，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景有些黯然：“我们之间何时生疏到了这般地步。”
“你是在怪我之前隐瞒身份吗？”
褚霜不语。
“事出有因，你听我解释一下，好吗？”景认真道。
“公子请讲。”
景看了一眼十九，意思是让他离得远些。
十九低头装没看见。
褚霜微微皱眉：“公子？”
景这才开口：“我从前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姓。”
“霜儿，我的生父是古源康，我姓古，景是母亲起的名字。”
“母亲死后，父亲就让我在林中好好养伤，他想我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出来。”
“霜儿，我叫古景。”
褚霜手指蜷缩了一下。
“此前对少主多有冒犯……”
“今日是我担心你，所以贸然行事，你会怪我吗？”景打断。
褚霜摇头。
“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今日本来是想……”古景叹气，“可是父亲和裴长老都正在气头上。”
“我明白，少主。”
“霜儿，我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褚霜心里一阵恶心。
她维持着平静与温和：“少主，我还有事，先走了。”
“十九，走。”褚霜绕过古景直接离开了。
古景目送着她远去，久久不动。
到了没人处，褚霜没忍住一阵剧烈的干呕。
“主子！”十九扶住人。
十九手指蜷缩抚着褚霜的手臂，她真的瘦了好多，骨头硌人。
褚霜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有些喘气：“十九，去万毒门领种子，我要出去执行任务。”
“现在？”
“是，现在，马上。”
“裴长老那边……”十九没忘裴鸣月让他照顾褚霜，褚霜现在的状态很明显不适合去执行任务。
“去！”
十九捏紧了拳头：“遵命。”
*
十九总算能明白为什么从沧州回无生涯那一趟，他如何着急都追不上褚霜了。
褚霜赶起路来真的不要命。
马都累瘫了，她换匹马又继续赶。
眼看着褚霜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十九拦住她：“不能再赶路了！你需要休息！”
褚霜一拉缰绳，停下马。
“你要做什么，十九。”她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情感。
“鬼风不好杀，主子现在的身体状况去了就是送死。”
褚霜嗤笑：“你打不赢鬼风，就认为我也打不赢？”
十九固执：“我相信您的能力，可是您现在真的需要休息……”
褚霜头又抽着疼了几下，脑海中闪过几个声音。
“你需要休息……”
“睡会儿吧，我守着。”
“褚霜，你叫褚霜。”
“十九，让开，别挡路。”褚霜耐心不多。
十九不动。
最后一丝耐心耗尽，褚霜驱马绕过十九，轻飘飘丢下一句：”你现在可以回无生涯了。”
十九怔了一下，他没说过自己不愿意去。
可她就这么不要自己跟着她了。
她不要他了。
十九第一次认识到褚霜的喜恶是如此轻渺，她可以轻飘飘地把自己丢下，就像摘去一片小小的花瓣。
十九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褚霜来说好像什么都不是。
褚霜到底把他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就算他是条指哪儿咬哪儿的狗，也该知道主人到底指的什么方向吧？
褚霜已经行出十几步远。
十九取下折叠弩，瞄准褚霜的马。
她不爱惜她的命，他爱，他惜。
大不了他可以去替褚霜杀人，褚霜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短箭离弦，飞速让马儿受了惊。
褚霜反应很快，瞬间翻起，张开双臂维持住平衡，平稳落地。
她看向十九，眼中含了杀意。
挡路的人，都该死。
寒刃出鞘，褚霜直接杀向十九，半分不留情面。
十九拔剑抵挡，此处荒芜，没有别人，他们都不需要藏锋。
刀光剑影，叶落风尘，过招之间，杀机毕露。
“你如果想杀鬼风，我去替你杀！”十九提剑挡住褚霜刺向他心口的一剑。
“多管闲事。”
二人破开这一招，暂时退开，持剑互指。
“我是你的人，这不算闲事。”十九的声音有些抖。
褚霜今日真的没给他留活路，招招都是死手。
“你不需要参与进来。”
“你当初留我一命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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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利用我吗，褚霜，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放着我不用，你蠢吗？”十九气急，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褚霜：……
褚霜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上赶着在她这里找罪受的人。
“只要你一声令下，不管是谁，我都去替你杀了。”十九放下剑，一步步走近。
任褚霜的剑尖已经抵住他的心口。
“我是杀手榜第二，我和鬼风有过交集，我是最有能力杀死鬼风的人。”
褚霜一脚把十九踹倒，收剑。
“我现在才是第二，你第三。”
十九肚子被踹得有点疼，他郁闷，褚霜关注的点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帮你杀鬼……”
“孤云，我就是鬼风。”剑鞘挑起十九的下巴，褚霜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
我，就是鬼风。
鬼风就是我。
这个五个字如雷贯耳。
十九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在做梦，或者吃了毒蘑菇。
褚霜是鬼风？
十九想起来好几个瞬间他觉得褚霜和鬼风有一些像，但是褚霜太年轻，而且内力也比不上鬼风，所以他猜测过鬼风和褚霜应该是师出同门或者鬼风是褚霜的师父。
褚霜是鬼风，怎么可能呢？
鬼风是几年前突然出名的，可那时褚霜才多少岁？
十九又想到褚霜和鬼风的过往都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半点儿蛛丝马迹。
“孤云，我们很有缘，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梳理一些事情。”
褚霜撤回剑鞘，朝十九伸手。
十九愣愣地看着那只手，看着褚霜。
这个角度。
十九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萧家的金火阵中，那个带着面具的黑色身影朝他伸手，把他拉出了火场。
他本来该死在那一次任务里的，但是当年的鬼风把他拉出来了。
鬼风没有留下任何话，把他带出金火阵就离去，而他也算是勉强完成了那次任务，捡回一条命。
十九握住那只手，又一次被拉起来，心跳疯狂加速。
把人拉起来后褚霜就想松开了，但是十九不撒手。
褚霜：？
十九心中的眷恋已经翻了好几倍，他真的不愿意松开这只手。
褚霜一用力把他甩开了。
“主子想梳理什么事情？”十九垂下手，指尖还在摩挲残存的触感。
褚霜把马拉过来，翻身上去：“去前面找个客栈慢慢聊吧。”
只有一匹马，刚刚褚霜的马被十九的短箭给惊走了。
十九厚脸皮：“属下和主子同骑一匹马？”
老实说，褚霜很想让他自己走过去，谁让他不打招呼就对马射箭的？
但是十九现在看着实在可怜，有点乖巧，身上有点脏，脏的地方还是她打的。
“上来吧。”褚霜心软了，伸出手。
十九握住那只手翻上去，然后双臂环过褚霜的腰，收紧搂着。
依赖极了，像一只无家的雀儿突然有了巢穴归处。
“啧，你吃错药了？”褚霜把十九肘开一些。
“属下不是您的男宠吗，这样不是很正常？”
十九又凑近，但是没那么近了，估摸着给褚霜留下了一个舒服的距离。
褚霜动作一滞，这家伙真吃错药了。
她隐隐记得最开始别人以为十九是男宠的时候，十九很抗拒，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你发什么疯？”褚霜御马，轻声骂。
“主子，您真的是鬼风吗？”十九问道。
“如假包换。”
十九双臂又收紧了一些，天下第一是他主子，跟着褚霜混好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