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多处伤口见骨,阴、道撕裂,生前遭受过侵犯殴打。脊椎骨碎裂,四肢断裂处伤口不平,浑身皮肤呈灰白色,眼球凹陷,应是四肢被利器砍断后失血过多而亡,死亡时间……两日有余。”
宁安府衙司理院议事厅内,仵作双手呈上一方帕子:“卑职还在死者鼻腔发现这个。”
司理参军接过帕子,呈给宁安府新上任的少尹陆珩。
帕子上头是少许黏在一起的黄色粉末。
陆珩只看了一眼,便将其递给身旁一位穿青衣的年迈官员,问:“李大人可认得此物?”
李大人颤颤巍巍接过,举着叆叇看了老半晌,又捻起少许反复确认许久,才道:“这……这是销金散?”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销金散,如其名一般,贵比黄金,能让人飘飘欲仙,也能让人堕落成瘾,一旦沾上,这辈子便再离不开它。
然而这东西,在前朝的朝堂与军中,却都是泛滥成灾的。
也正是它,让原本兵强马壮,国富民强的前朝在短短十多年间迅速土崩瓦解,被蛮族侵占数十年。
太祖皇帝夺回国土后,便将其列为禁药,严令私藏或服用者一律重刑,这才让它近乎销声匿迹。
然而三年前的夏末,西北军中的一桩大案震惊朝野,也让这禁药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
一位新上任的小将军,一夜之间处决了数十名权贵子弟,原因是这些权贵子弟设计诱使军中近半将士服用消金散成瘾,带着他们当街欺辱民女,以致无数家庭妻离子散。
那少年将军……正是死者的弟弟,四年前不知何故负气出走投身军营的周斐。
陆珩沉默许久,又问:“大理寺和刑部可有回复?”
一名推官回道:“回大人,刑部两日前已收到渝州递过来的折子,言说除去这位周姑娘,其余人包括押送他们的押解在七日前便俱已遇难。”
另一名推官也道:“大理寺那群人滑不溜丢的,一问三不知。不过属下回来时,一个看守死牢的小吏偷偷跟了出来,他倒是个老实的,说了不少东西。”
说罢,将手中案卷呈上。
陆珩接过案卷打开,上头所说,与郁筝供词基本一致。
周斐出狱前,确实与郑烁起过冲突,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咬掉了郑烁一只耳朵。
推官顿了顿,又道:“那看守死牢的小吏还说……自周斐入狱,郑烁便常去牢中殴打折磨他,但是在昨日之前,他都没有反抗过。”
流放北安的周家人七日前死于渝州,本该与他们在一起的周钰却死于两日前,且在被侵犯虐杀后抛尸于盛京城外的荒山上。
这期间周斐一直在狱中,本不该知道周钰尸首位置,却在出狱清醒后直奔荒山,而在出狱前,他又恰恰突然发疯咬掉了郑烁的耳朵。
这一切,很难说与郑国公府那位世子无关。
有官员起身,朝陆珩拱手,道:“大人,这案子疑点甚多,依下官看,不若……将其提报给审刑司。”
明显是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想甩出去。
这案子确实棘手。
十多年前,先帝南巡,郑国公随驾,路上遇到刺客,他为了保护先帝身中毒箭,毒素攻入五脏六腑,虽因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却到底还是伤了身体,再不能生育,膝下只有二子一女。
先帝为弥补他,赐他一品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临终前又将其长子送到南境军营,掌南境十万边军,还特意为当今陛下纳其长女郑氏为妃。
可说是为郑家做足了打算。
郑家也因此一飞冲天。
而自太傅自尽后,百姓惶惶时,又是郑国公自愿捐出所有家产用来安抚那些流民。
宫中辰妃亦把私库捐了大半,得陛下几番夸赞。
也正是有了他们起头,后宫妃嫔们和朝中观望官员们才纷纷开仓捐粮,让城外那数万流民得到安抚,止了暴乱。
如今的郑国公府,不管在朝中,还是在民间,都声望极佳。
周钰不过是个罪犯,还是个被万民唾弃,声名狼藉的罪犯。
为了她而得罪如日中天的郑国公府,属实不太明智。
更遑论,这案子还涉及到销金散。
可若真将案子提报给了审刑司,死者只怕再无讨回公道的可能。
陆珩并未应那人的话,而是问道:“报案者在何处?”
差役回道:“在偏殿等候大人审问。”
陆珩起身道:“我去见见她。”
厅中几人见状,忙也起身,他却抬手制止,只带了个推官出门。
******
司理院偏殿。
郁筝正垂首端坐着,较陆珩上次见她时,好像又瘦了些,平日里极为警觉的一人,此时也不知在想什么,连陆珩到来也没察觉。
陆珩隔着屏风看着那道端坐的瘦弱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郁筝时的场景。
那年郁筝八岁,穿着极不合身的破烂衣衫,正被一群比她大些的小乞丐抢食。
他从那群小乞丐手中救下她时,她手上被咬得血淋淋的,头发也被扯得乱糟糟,怀中却还紧紧抱着半个已经变形的肉包。
彼时江州百姓的日子并不太好过,瘟疫过后又碰上洪涝,新帝的赈灾粮款经过从上到下的重重盘剥之后,真正能到灾民手里的只剩了一分米九分水的米汤,以树皮草根为食的灾民随处都是,这半个肉包对郁筝这样的小乞丐来说已是十分难得的食物。
然她自己却一口没吃,而是把它带回了一间传闻中闹鬼的破庙。
破庙四处漏风,里头躺了个形容枯槁的妇人,那半个肉包被郁筝就着水,尽数喂给了她。
妇人身患重病,已是行将就木,半个包子自然没能保住她的命。
在强撑着把郁筝托付给她后,便似了了心愿一般,断了气。
郁筝年纪虽小,却十分冷静,在妇人病故后并没有哭,而是平静地寻了块地,挖了个坑,把妇人给埋了。
他看着这个年仅八岁,又刚失了唯一亲人的姑娘,问她:“日后有何打算?”
她仰头道:“如果可以,我想去学医。”
他愣了愣,问:“为何想要学医?”
她失落垂首,抚着右手手腕上一条破旧的红绳,道:“学了医就能救人,我想尽可能地去救那些与杏姨一样,因为没钱找大夫而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
想法天真,却也实在难得。
他托人把她送到了陈老门下,全了她的理想。
转眼七年一晃而过,面黄肌瘦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已学有所成,也从未曾忘记自己曾经的理想,专用自己所学,去帮那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
识得她的人都称她一声小菩萨。
凉州出现瘟疫时,她来同他辞别,说她要去一趟凉州。
他虽不放心,却也没有阻拦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时时关注着凉州情况,想着等圣上交给他的差事办完,就去凉州帮她。
起先,他们还时不时有通信。
可没过多久,她忽然音信全无,紧接着凉州封城的消息也传回盛京。
他心急如焚,几乎想丢掉一切的事奔赴凉州时,终于又收到了她的来信。
她说,她离开了凉州一段时间,所以没及时给他回信,她还告诉他,凉州百姓有救了,若无意外,再过半年她应当就能回来。
光从文字中,都能看出她的高兴。
果然未过几日,周韫带兵去了凉州,同北安府交涉后入了城的消息便传回盛京。
再后来,凉州瘟疫被控制,而周韫死在了凉州。
他也再没收到她的来信。
他担心她,在手中事情处理好后,连夜奔赴凉州想去寻她消息,结果一无所获。
他又寻到陈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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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她去了哪里,陈老却只说她不愿再行医救人,所以不学医了,也不肯透漏她的去处。
他放下所有事务,天南地北找了她一年。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再见到她时,竟是在一次宫宴上。
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义女,郁家失踪多年的四小姐,与那向来离经叛道面首成群的昭阳长公主成了至交好友。
她分明也瞧见了他,却装作不识。
宴散出宫时,他跟在她马车后,想寻机会问她当年发生了何事,问她为何放弃了自己当初的理想,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
也就是那一晚,他亲见有衣衫破烂的妇人抱着昏迷的女儿跪在她的车架面前。
妇人说她是实在没办法了,她的女儿身患重病,为了给女儿看病,已经花光了这些年所有积蓄,她愿意后半生给她当牛做马,只求她再帮忙,救救自己可怜的女儿。
那个妇人他记得,是郁筝曾救过的一个可怜人,自幼身患重病,为家人所抛弃,是她的夫君救了她,而她的那夫君,为了挣钱给她治病,去做戏子供人取乐,最后惨死在塌上。
他死的那日,她女儿刚出生,患有同她一样的病。
郁筝可怜这一家人,当年临别时,郁筝还承诺过,日后若有困难,可再来找她。
然而这一次,马车里的她只冷淡说她认错人了,自己不会看病。
话落,不顾妇人苦苦哀求绕道而去。
他让随从将那长跪不起的妇人带去找大夫,自己跟着她的马车,想当年那个说想尽可能去救更多可怜人的小姑娘,想当年那个心心念念想要救凉州那些可怜人的少女,想那个在信中给她报喜说凉州百姓有救了的姑娘,想了一路。
直至她下了马车,手中拎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行至他面前,笑问他:“一直跟着我,是有话想说?”
她眼中水雾朦胧,似乎有些醉了。
他垂眼,万千话语凝在喉间,最后却只问了一句:“为何放弃行医救人了?”
“为什么放弃行医救人?”她似乎没想他跟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话,怔愣了一会,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却是遮不住嘲讽,声音低得似在喃喃自语:“因为世人不配啊……”
说罢,又摇摇晃晃想要离开。
他看着她一步三晃的瘦弱背影,不合时宜地又想起许多年前和郁筝的一段对话。
“可怜人那么多,哪能救得过来?”
“我知道人是救不完的,可我能救一个,便能少一个家庭因为贫病交加而饱受病痛愧疚折磨,不是吗?”
“而且以后我还可以开医馆,收学徒,教更多的人医术,这样他们也可以去救更多的人。”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相信总有一天,大齐所有穷人都能看得起病的。”
他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心中如被蚂蚁啃食,泛着细细密密的疼,难受得紧。
年幼的她立志学医是为救这天下可怜世人,后来只身奔赴疫城也是为救他们,而今却冷眼旁观嘲讽他们不配。
他总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他站了许久,在她险些摔倒时终是忍不住追上去扶住她的手臂,问她:“当年在凉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却在他面前醉得一头栽了过去。
他不记得那日是怎么把她带回去的,只记得她不小心暴露在外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陈旧刀疤。
“大人?”
身后推官的声音拉回陆珩飘远的思绪,他将自己的信印交给那名推官,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把郑烁带过来审问。”
这便是决定自己审这个案子了。
推官并未多问什么,领命离去。
陆珩压制好自己的情绪,理了理身上衣衫,提步踏进偏厅。
郁筝听到声音回头,见到他并不意外,起身行礼,声音疏离:“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