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寂静廊的夜晚,如此寂静。
没有风声虫鸣,没有恚海文书殿里沙沙的卷轴声,只有绝对的黑暗和吞噬一切声音的虚无。
纫兰和天倪已经依偎着在角落沉沉睡去。
申由却醒着。
囚徒手环死死压制着他试图调动的任何力量,自然也包括,他用于压制体内两种力量相争的那些力量。
他本该,早就不会因此而痛苦了。他与日俱增的力量,早已足够对付这种冲突。这种陌生而汹涌的疼痛,让申由几乎难以抵抗。
他蜷缩在角落,额头抵着冰凉的石壁。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黑暗里,无声无息。
荔娅同样毫无睡意。
荔娅正背靠着那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墨色廊壁。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那些在人间被当作筹码和麻烦锁起来的时刻。恍然间,她似乎又回到了记忆中春秋郑国司徒府那幽暗的禁闭室。
没有窗户,没有声音,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门外侍卫沉重的脚步声,一遍遍提醒着她“孟姬”的身份,一个需要被管教的异类。
那种被世界遗忘、被无形牢笼囚禁的窒息感,此刻在这魔界的囚室里,竟如此清晰地复现了。
她下意识抱紧了膝盖,试图驱散心底泛起的寒意。
“申由?”荔娅试探着低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荔娅的心微微一沉。她凭着记忆和直觉,在黑暗中摸索着向申由之前靠坐的位置挪去。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地面,然后是……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隔着衣料,摸到了他的手臂。他肌肉紧绷如铁,正以一种极不自然的频率痉挛着,无声传递着莫大的痛苦。
“申由!”荔娅的声音变得急切。
黑暗中,申由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什么,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又是这样……你的秘密?”荔娅的心揪紧了,立刻明白过来。
那两股力量在他失去主动控制权后,如同被强行塞回狭小牢笼的猛兽,疯狂撕咬着彼此和禁锢它们的牢笼。
“……是……”申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破碎而艰难。剧痛让他无法完整思考,只能本能地回应她。
荔娅轻轻叹了口气。
“我陪你。”
几乎是在听到的瞬间,申由的手猛地抬起,紧紧抓住了荔娅的衣袖,力道之大,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寂静廊内,只剩申由压抑的喘息和荔娅平稳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间失去了意义,绝对的黑暗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为了分散申由的注意力,荔娅轻声开口:
“申由,你小时候……在人间,有没有被关过禁闭?”
“……有……”申由的回应依旧短促,但抓着荔娅衣袖的手指微微松了一瞬,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也有,好多次。”荔娅自嘲地苦笑,“没想到我们都这么大了,还要被关禁闭?这魔界的‘招待’,还真是……别出心裁?”
黑暗中,她似乎感觉到申由紧绷的身体微微地放松了一点。随即,一个断断续续、却比之前清晰一点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他喘了口气,仿佛凝聚着力量,“我也在……陪你……”
我也在陪你。
荔娅的心头猛地一颤,一股暖流伴随着酸涩瞬间涌上眼眶。
“好,全都没关系。”
荔娅的目光落在申由那只依旧死死抓着她衣袖的手上。一个念头悄然升起。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了申由的手背上。
荔娅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指,穿插入他因剧痛而僵硬的手指之间。
这是她第一次,牵住了他的手。
申由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有电流从交握的手掌瞬间窜遍全身。那剧烈的疼痛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停滞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收紧手指,回握那份温暖,但残存的理智立刻尖叫着阻止了他。他怕以自己现在失控的力道,会捏碎她的指骨。
“荔娅……”最终,他只是艰难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还是不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在折磨你?”
桐焦说过,申由可能同时拥有“灵魂融合”和“灵魂分裂”这两种存在冲突的魔力。但申由只是肯定了后者的存在。
回应她的是更长久的沉默,只有申由越发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
告诉她?告诉她神魔两界都在利用他这具体质特殊的身体?告诉她体内那两股随时可能将他撕裂的力量?告诉她自己这千年来如履薄冰的伪装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告诉她,乌戈玛是替他死的?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他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无尽的疲惫。
“又是这套。”荔娅叹了口气。她开始想念陷入沉睡的桐焦了。
申由的实力,真的强大到足以抵挡上古魔祖桐焦的“灵魂感知”?还是说,桐焦也学了坏,陪申由瞒着自己?
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让荔娅半边身子有些发麻。她尝试着轻轻抽回手,想稍微活动一下。
就在她指尖刚刚离开他手背皮肤的刹那——
申由猛地反手一抓,比刚才抓住她衣袖时更加急促,仿佛溺水的人重新抓住了那根即将漂走的浮木。
“莫……生气……”他急促地喘息着。
荔娅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怔。
春秋时期的遥远回忆再次涌入脑海。这一次不是郑司徒府的禁闭室,而是郑伯寿宴上申由带她去的偏殿。那时候,他邀约溱水用的理由,就是“莫要再生气”。
“没有生气,我只是想坐得更舒服一点。”
申由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那紧握的力道也稍稍卸去。但随之,莫大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鼻尖和眼眶。
想哭。
不仅仅是因为身体里那永无止境的折磨,更是因为她就在身边,握着他的手,承受着他的失控,说着“没有生气”。
申由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她拉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拥抱住这黑暗里唯一的温暖,或许这样就能驱散所有痛苦。
可是不行。
体内的力量还在咆哮冲撞。他怕自己一个失控,拥抱会变成伤害。他怕这黑暗中滋生的一切冲动,会玷污了这份在绝境中向他伸出的手。
他只能努力控制着力道,更紧地回握着她的手。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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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疼?”荔娅心焦如焚,“怎么办,田蓼和采菲不在……”
荔娅的思绪再次飘远。其实……在汉代的时候,三位上神就已经确认,他们无能为力了。
申由艰难地侧过头,在昏暗中深深地看着她。
“……有你在……就……行……”
他的目光有些烫。荔娅垂下眼帘,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我就在此处。”
“好……”申由低低地应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申由体内那场狂暴的风暴,似乎终于渐渐平息下去。
荔娅维持着坐姿,头一点一点,最终轻轻歪倒,靠在了申由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温热的呼吸拂过申由颈侧的皮肤。
申由缓缓侧过头,凝视着枕在他肩头沉睡的荔娅。
第三次了。
但他所感受到的,并非习惯。
每一次,她都毫无记忆,独留他一个兵荒马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咫尺之遥的荔娅身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
方才在黑暗中悄然滋生,又被申由以自己正失控的理由强行压下去的那些冲动,再次在心中蔓延。
她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寂静和黑暗像是最佳的催化剂,将那份压抑了千年的、混杂着欣赏、怜惜、共鸣和更深沉情愫的爱意催发到了顶点,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疲惫和隐痛。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微启的唇瓣上。
“荔娅?”他轻唤她的名字。
回应他的只有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接着,申由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他闭上眼,即将陷入那片黑暗中的柔软。
就在这毫厘之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申由睁开眼睛,鼻尖距离她的肌肤不过寸许。
最终,那点冲动彻底溃散。他极其缓慢地将身体重新靠回冰冷的石壁,拉开了那点致命的距离。
看着依旧沉睡、对此一无所知的荔娅,申由只觉得羞愧难当。
从何时起,他竟已深陷至此?她不过是表达了那么一点点的关照,就像很久以前在神界再遇时的那样——当然,那时候她没兴趣握住他的手——他怎么能……
就在这时,荔娅似乎感觉到了他细微的挪动,无意识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申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她是不是醒了?她是不是发现了?他几乎要窒息,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但荔娅的眼睛并未睁开,似乎只是觉得靠着的地方不如刚才舒服了,又或是觉得不够暖和,调整了一个更安稳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原来只是无意识的动作。申由劫后余生,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申由小心翼翼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玄色斗篷,盖在荔娅身上,隔绝了牢房的阴冷。
“睡吧,”他在心底无声地对安睡的荔娅说,“明天还要……大干一场呢。”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纪黍和康稷会如何带着翟蘅和淳于娩的命令前来解救他们。
东陵兄妹,估计就是淳于娩又想要牺牲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