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突临骤雨,交通状况堵塞。
葛朝越的手指敲着方向盘,看了眼后座各自玩手机的一男一女,对江译白说:“你今晚要不住我家吧?陈锐他们这周也回来,晚上一起出去吃个宵夜?”
江译白说可以,但是,“晚上雨不大的话我还是回去吧。”
“回什么回啊。”
葛思宁竖着耳朵在听。
江译白:“又不远。”
还不远?她在地图上搜索路线,还有地铁。
葛朝越:“主要是麻烦。你就住一晚,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学校。”
对啊,葛朝越开车,多方便。
葛思宁滑动着屏幕,在数站点,期待葛朝越能多说点。
许是她沉默得有些诡异了,江译白看了她一眼。
葛思宁切屏,装作在打字。
“还在和张月聊天啊?”他突然开口问。
“啊?”葛思宁懵了一瞬,下一秒防备地熄屏,“没有。”
前面开车的人闻言哼了一声。
江译白抬抬下巴,“看你一直打字。”
“……我在备忘录里默写政治大题模版。”
“哦。”江译白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励志。”
葛朝越也觉得不对劲。
“葛思宁,你今晚有事?”
“?”
“没有啊。”
“那我们刚才说今晚要出去玩,你怎么不嚷嚷着带上你了。”
“……”
我真说去你又嫌弃。
葛思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长大了,不想再和你们这群老男人混在一起了。”
她嘴快,说完才发现自己扫射了所有人。
她偷偷看了眼江译白,很好,又假装没听到。
其实有时候葛思宁会希望他不要这么体贴。
她很想看看他别的反应。
葛朝越:“呵呵。”
“老男人?我才几岁就被你这么叫了?你哥我今年才二十出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你懂什么。”
她小声吐槽:“也没见你有多得意啊,上周还听到你跟爸爸要钱。”
“你懂什么,人在江湖飘,哪能不花钱。”
“你可以自己打工啊。”像江译白那样。
“我不需要,懂吗?”
“……”
说完他哼起歌来,葛思宁觉得特别不舒服。
江译白支着脑袋在看窗外风景,突然察觉到她幽幽的视线。
他当然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
但是他不在意。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天生命好。
他没什么可埋怨的。
只是察觉到葛思宁在照顾他的感受,他有点感动。
江译白偏头,垂眸对上葛思宁有些忐忑的表情。
他抬手想帮她把贴在侧脸的耳发撩开,葛思宁却扭头避开了。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目光。
江译白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关心,所以害羞了,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对女高中生来说有些亲昵。
“干嘛突然看我。”他故意问,“心疼我到处打工啊?”
“……没有。”
葛朝越在前面倒油,反应很大:“你心疼他干嘛啊?我真是服了,你这个哥有钱得很。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外面打多少份工,一个月挣多少钱。”
葛思宁闻言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拧了一把,除此之外还产生了迷茫。
她抱着书包,手指在扣拉链。
江译白并没有反驳葛朝越的话。
葛思宁盯着窗外迎面瞥向自己的雨水看了一会儿,虽然隔着一层玻璃,但她的心情却好像弥漫在漫天大雨里,变得潮湿幽深。
她慢吞吞地找措辞。
“哥哥。”
“嗯?”
本来葛朝越张嘴想应的,结果被江译白抢先。他回头瞪了他一眼,江译白人畜无害地朝他笑笑,然后就听到葛思宁说。
“你现在挣的比给我当家教要多很多吗?”
葛朝越嘲笑她:“废话。”
“是做什么的?”
江译白想了想,简单说:“就是和本专业相关的工作。和你妈妈公司的业务差不多。”
“那为什么你不去我妈妈公司上班?”
葛朝越:“因为人家已经有更好的offer啦。而且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不管干什么都比给女高中生当家教来的有前途吧?”
江译白觉得这话有点伤人了,骂了他一句:“你能不能闭嘴。”
回头看,发现葛思宁果然表情黯然。
“思宁,”他许诺,“虽然我不是你的家教了,但是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发题目来问我。或者平时你在生活上遇到什么事情,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说。”
“啧啧啧。”葛朝越感慨,“保姆啊保姆。”
葛思宁假装没听到,跟江译白确认:“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不是题目也可以?”
“当然了。”
“有些事你觉得不方便和前面那位司机说,怕他泄密的话,可以和我说。我嘴巴严。”
葛朝越:“……”
葛思宁认真想了想自己的秘密。
发现都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
尤其不能和江译白说。
但她还是很想行使这个权利。
于是在那个周末过完的下一个月,京都的天气已经转冷,需要穿上厚外套的季节,她尝试性地给江译白发了一条微信。
“收到了这个。”
她拍了照片发过去。
是一封匿名情书。
葛思宁点击发送以后,就立马把手机锁进抽屉里开始写作业。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她恐怕就没心情学习了。
情书是她在抽屉里发现的,被夹在练习册里,葛思宁不怎么用那本教辅,所以一直到今天才发现。
张月看到了,捂着嘴说太浪漫了吧,这个年代还有人写情书!还说手写信是很有诚意的表现。
然而葛思宁看着这个信封,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位置可能被人翻过。
她犯恶心,夹回书里不打算看,也不想追究何时何人。
张月比她积极,一直怂恿,每个课间都守着她、催她:“思宁思宁,你就看一看嘛,又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葛思宁被烦得受不了,好几次想骂人,忍住了。后面直接丢给她,让她自己看。
结果等她写完一道证明题,抬头,张月都给感动哭了。
“哇塞,文艺青年爱上我……葛思宁,你艳福不浅啊!”
神经。
葛思宁接过她递来的信纸,草草扫了一眼。
首先,字很丑。
其次,废话连篇。
所谓文艺的部分,都是金句摘抄。葛思宁看过原著。
她跟张月说你那么想要就送你。
张月讪讪地摆手,似乎是终于看出了她的不悦,“不要不要。谢谢。我开玩笑的。”
学校会定期检查学生的课桌和储物柜,以免他们私藏电子设备,葛思宁为了不留后患,放学前把情书带回了家,打算撕了再扔。
但是一回到家,她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计上心头,说干就干。
她捏着笔在默写文言文,力度比平时要紧,手里都是汗。
她在试探了。
-
江译白原本一直在等学校附近的公司的回复,但是没想到先收到了梦中情司的邀请。
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住宿,实习单位离学校很远,甚至是跨区,每天的通勤费都快赶上租房的费用了。
葛朝越看了下那个地址,跟他说:“这个地方离我家就几站地铁,你介意的话,住我那?葛思宁一定很高兴。”
江译白拒绝了:“不好意思打扰你父母。”
“你客气什么,干儿子。”
江译白又说了几次谢谢,但最终还是没同意。
他和葛朝越,甚至是葛家人关系虽然不错,但是还是要保持边界感。
这是教养问题。
葛朝越问他那咋办,“我实习的地方和你不在一起,不然还能和你合租。”
江译白说:“没事。”
“刚好陈安远前几天和我开口,说舍友磨牙吵得他晚上睡不着。我公司离他们学校不算远,我折中租个房子。”
“那费用?”
“放心。”
江译白平时虽然比较节省,但是真有什么事,他也拿得出钱。
只是他不爱和别人讨论自己的私事,所以葛朝越一直刻板地以为他被家里人吸干了血。
他开玩笑说:“没钱了就继续给妹当家教。”
葛朝越呵呵道:“那你住我家岂不是更方便?”
江译白还真想了下这个可能性。
最后他得出结论:“有距离才有美。我可不想最后和思宁两看相厌,地位沦落成你。”
“你他妈说的是不是人话?”
看好了房子,签了合同,也没什么要搬的。
只有陈安远这个死心眼的小孩比较棘手。
江译白加完班回家,还接了私活赚外快,没那么多功夫理他。
他下了晚自习给江译白打电话,江译白开门见山地说:“两室一厅,你住不住都是这个价钱。还是说你已经习惯磨牙的声音了?”
“……”
僵持半晌,陈安远说:“我明天去跟班主任申请走读。”
江译白得到想要的答案,直接把电话挂了,连个哦都没说。
他这段时间连轴转,论文、搬家、入职,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忙得要死。
生活和工作蹉跎人,他也会有失去耐心的时候。
等看到葛思宁的信息,已经是凌晨了。
江译白刚给电脑关机,仰头滴了两滴眼药水,在思考自己还能睡多久。
偏偏这时,企业微信突然弹出新消息。
他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没看过微信。
害怕错过一些学校的通知,江译白把手机捞过来查看。
他挑了需要回复的回复,连葛朝越和其他同学的一些消息都没点开,不用看都知道是些垃圾话,而他现在时间有限,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来用。
葛思宁的信息沉底了,他划到很下面才看到。
江译白点进去,还没看是什么内容,先打开界面把她置顶。
他虽然喜欢哄她,但不只是哄哄而已。
承诺过的事,江译白不会食言。
做完这些,江译白才打开她发来的图片。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关掉了又重新开机的电脑在泛光。
江译白窝在转椅里,认真地浏览着这封情书。
五分钟后,他表情略显凝重地熄屏,暂时没有回复。
他看着部门主管发来的批阅,打开演示文稿开始按照评语修改。
至于葛思宁的事。
江译白认为,这很重要。
他需要找一个清闲一点时间,思考清楚了再回复。
-
葛思宁那天晚上睡得断断续续,一直到校门口都没有收到江译白的回复,她难掩失落地把手机交给送她上学的王安远,穿好外套背书包下车。
王远意在后面叫她她都没听见,直到爸爸下车把热牛奶塞她手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走了这么久神。
王安远还带着暖意的手探了探葛思宁的额头,“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最近降温了,感冒了?”
“没有。”葛思宁吸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此时校门口陆续经过许多骑车来上学的学生,其中就有葛思宁他们班的人。
那几个人看见她,无一例外,都会回头看两眼。
葛思宁察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不好奇。
等到下午社团课,她拎着羽毛球拍要去球场上大杀四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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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张月突然把她堵在更衣室门口。
葛思宁皱眉,“干嘛?”
张月神神秘秘的:“我今天居然听到了一些你的传言……”
“什么传言?”
“听说你爸是开宾利的?”
“……”
葛思宁突然就明白那些目光为何而来了。
其实学校里不缺有钱人家的小孩,只是因为葛思宁成绩优异、平时又一副清高做派,所以有人格外关注她。
她背好运动包,打算待会下了社团直接回家洗澡,然后再回来上晚自习。
面对张月的话,葛思宁很诚实地说:“开了十几年了,不值什么钱的。”
“那也是宾利啊!”
张月跟着她离开更衣室。
“而且我听她们说你爸爸特别爱你,你以前都是骑车或者坐公交来上学的,现在天气一冷,你爸就每天早起送你了?”
葛思宁:“被家长接送的学生比比皆是,你有空可以在上下学的时候站在校门口看看。”
张月被她噎了一下,有件事她本来觉得不是很礼貌,不想问的,这会儿被葛思宁一怼,负气地脱口而出。
“我听说,你们家是男主内女主外?思宁,你爸爸是全职煮夫吗?”
快到体育馆了,冬天的天黑得早,才四点半就灰蒙蒙的。
树上飘落一片凋零的树叶,葛思宁踩过。
她回头,脸色不虞。
“听谁说?”
张月从没见过她这样凌人的气场,让人不禁畏惧。
葛思宁也不指望从她嘴巴里得到答案。
她从来没有觉得王远意辞掉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家庭有哪里不好。
很多家庭都是丧偶式教育,为人父母,但凡有一方缺席或是逃避责任,于家庭于孩子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
她父母只是做了最好的选择。
但是葛思宁没有把这些话说给张月听。
她生气只是因为别人诋毁王远意,不代表她真的在乎。
已经走到体育馆门口了,葛思宁冷冷地问。
“你还要跟着我吗?”
张月一愣,站在原地,呆了几秒才摇头。
她后知后觉葛思宁的不悦,也不知道是天生反射弧长还是情商低。
“没有……我就是……”
葛思宁没心情听她的解释,直接转身就走。
-
社团结束以后葛思宁直接去校门口,王远意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
高一不用上晚自习,正值放学和饭点,学校附近的交通情况特别糟糕。
天气冷了,很多家长都开车来,稍微晚点就占不到停车位。
葛思宁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王远意,他停的位置很好,可见他很早就来了。
她拉开车门,里面已经开好了暖气。
葛思宁裹紧外套上车,问:“不是说了不用那么早来吗,你在车上等这么久不累啊?”
王远意听她关好门,从副驾驶把充好电的手机递给她。
“不早,我差不多五点才到。”
葛思宁接过,开机。
王远意从来不动她的手机,有时候看到信息还会帮她熄屏。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爸爸。
葛思宁想到张月那些略带恶意的话,突然觉得很委屈。
“可我六点才下课。”
“也就一个小时左右。”
“我不管,你下次不准这么早来了。”
“那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做,早点来好停车。”
自从葛思宁上高中,尤其是今年上晚自习上到九点、在家的时间大大减少以后,王远意的生活就开始变得空虚。每天除了做做饭,养养花草和金鱼,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消遣。
但外人眼里的清闲,其实来之不易。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透了。
葛思宁没有玩手机,靠着车窗把脸埋在围巾里小憩。
王远意在前面边开车边回忆:“以前你刚上初中,小越上高三的时候,那才是真的一点空都没有。你哥懒,嘴又刁,每天都要人送汤送饭。你那时候还抱怨爸爸不能每天来接你,不能让你回家就吃上热饭,甚至问我是不是只关心哥哥不关心你,你忘记了?”
“……所以后来家里请了阿姨。”葛思宁记得。
“是啊。”王远意叹口气,“但是把孩子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的。”
“现在哥哥要工作了,爸爸只要操心你一个人就够了,你不是一直想要爸爸围着你转吗?”
葛思宁沉默。
霓虹灯闪,她看得眼睛痛。
车内连音乐都没有,气氛有些凝结,像松上冰晶,也像王远意停滞在某个阶段,仿佛再无其他季节的人生。
她斗胆开口。
“爸,等我上了大学,你有没有想过回去上班?”
她知道以王远意的学历有很多单位抢着要,葛思宁一直像感谢葛天舒的馈赠一样感谢他的牺牲。所以如果有一天,父母想要做出改变,葛思宁支持他们做的任何决定。哪怕她和哥哥会因此辛苦一点也没关系。
可王远意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略作思索,最后只当她在开玩笑。
“你上了大学,哥哥估计差不多要结婚了吧。”
葛思宁否认:“不会的,他那个性格,鬼嫁给他。不对,鬼都不嫁给他。”
王远意低低地笑了两声。
“那你呢?你上了大学,就不用我操心了?”
她又没这么说。
葛思宁托着下巴,“我会学会照顾我自己的。”
“那还有妈妈呀,我要照顾妈妈呀。”
葛思宁在后视镜里看到王远意被车水马龙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双眸。
他说起家人的时候,眼里总是沁着一层温柔和湿意。
可惜,这个家里没有一个孩子像他。
无论是葛朝越,还是遗传了王远意的文雅、敏感的葛思宁,都有一双倔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