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娩显然低估了骨力的疯狂程度。
饶是淳于娩一向无所谓某些“必要的牺牲”，也被龙商此举对神界造成的严重后果惊到了。
恚海文书殿。
长久以来的、由田蓼采菲姐妹带来的那份轻快活泼的生息，彻底消失了。
田蓼、采菲，以及神界所有神力与“梦境”相关的神明，都陷入了无法唤醒的深度昏迷。
文曲星君带着一群医神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她们尝试了无数种唤醒神术、安魂秘法、甚至强行冲击梦境的禁术，但收效甚微。
只有几位神力相对边缘、梦境造诣尚浅的小神明被勉强唤醒，却也神核受损，形容枯槁，对那段噩梦经历讳莫如深。
文曲星君离开前，对着子飞和束荷疲惫地摇头，她一向狂热的研究劲头此刻也有些黯淡：“那噩梦……似乎根植于法则本身，极难消散。”
神魔两界刚刚短暂休整、略微放松的神经，瞬间被这新的噩耗狠狠勒紧。
无形的战争阴云再次笼罩，比以往更加沉重。
“可恶，还是不行！”伯蒲又一次尝试预测田蓼采菲的转机，被汹涌的魔气反冲，头疼欲裂地低吼，“那噩梦像一层厚厚的污泥，把所有指向她们的未来都搅浑了。”
子飞的目光则落在灵霙身上：“灵霙，你的轮回空间独立于三界之外，或许能成为沟通的桥梁？能否尝试开启空间，与田蓼采菲对话？了解她们在噩梦中的具体情况，对我们找到解救之法至关重要。”
灵霙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在感受那上面是否因为上次与龙商的交手出现了什么皱纹。他向来是不喜欢使用他的神力的。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我的神力，是留给骨力用的。”
子飞理解他的顾虑，轻轻叹息：“无妨，你说的也有道理。神界也在动员所有力量，尝试从其他途径寻找突破口。我们……再想想办法。”
她不再勉强，与束荷伯蒲交换了一个眼神。
束荷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死气沉沉的文书殿，最后扔下了一句话：“诸位，继续增长力量，一刻也不能懈怠。骨力的挑衅不会停止，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接着，三位上神的身影瞬间消失，前往神界上层参加紧急会议。
时间一点点流逝，绝望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蔓延。
灵霙的书案是整个文书殿内气压最低的地方。
田蓼采菲于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初入恚海的幼年期，她们常常拉着他一起玩闹、分享点心、还会在他失控时试图安抚他。
“骨、力！”灵霙书案上的玉简无声地裂开一道细纹。
骨力再怎么强大，也不同于龙商这种能够直接扭曲法则的超强存在。
他恨不能立刻把那个疯子拖进自己的轮回空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让骨力知道，动他在乎的东西，要付出何等惨烈的代价。
然而，上一次在轮回空间内与龙商天尊那场惊天动地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力量，神核至今仍有隐痛。
若当初没有与龙商那一战，保留力量该多好。
他只能将满腔愤怒，化作更疯狂的修炼。
然而，他内心的烦躁非但没能消解，反而愈演愈烈。
终于，灵霙猛地站了起来。
“我去。我去空间里问那两个家伙，到底怎么了！”
话音未落，灵霙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透明。
众神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消失的地方。那份沉重的死寂中，终于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灵霙的身影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绚烂花海中凝聚。
这是他特意为田蓼采菲构筑的场景——温暖、明亮、充满了她们最喜欢的生机勃勃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甜香。
“田蓼！采菲！”灵霙急切地呼唤。
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浮现。是田蓼和采菲。然而，她们的状态让灵霙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田蓼紧紧抱着膝盖蜷缩在一丛巨大的向日葵下，一向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惊弓之鸟。
采菲的情况更糟。她跪坐在柔软的花瓣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娇嫩的花朵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灵霙……”田蓼看到灵霙，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灵霙……呜呜呜……”采菲听到声音，抬起头，哭得更凶了，“好可怕……好多……好多……”
“两个胆小鬼。”
灵霙一挥手，磅礴的神力汹涌而出。
刹那间，整个花海仿佛活了过来。
无数娇艳的花瓣如同被无形的旋风卷起，在她们的头顶和周围轻盈飞舞。
花瓣旋转、组合，时而拼成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在跳跃，时而化作振翅欲飞的彩色蝴蝶，时而又变成一串串闪烁的星星图案……
不要哭。这里没有噩梦，只有花海。
灵霙转向稍微冷静一点的田蓼：“这里是我的轮回空间。神界有许多神明，都和你们一样，醒不过来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田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
“噩梦……无边无际的噩梦……里面是……成千上万，扭曲、痛苦的怨魂。它们……它们追着我们，撕咬我们，哭喊着说……说我们就是骨力，是我们残忍地吞噬、撕裂了它们，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我们解释……我们呼喊……但它们根本听不见。一定是骨力！他把我们拉进了他的噩梦，强迫我们分担他的代价！”
灵霙眉头紧锁，这超出了他的理解。他知道骨力或许想通过让神界众神被噩梦折磨的方式，拉神界一起痛苦。可他没有想到，这并非纯粹的破坏或者泄愤，而是……直接“分担代价”？
“分担代价？代价怎么可能分担？这不符合法则……”
等等，法则？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龙商那张冷漠又强大的脸浮现在眼前。
“龙商？她扭曲了局部法则？”这个猜测让他心头一寒。如果真是龙商在暗中协助骨力……那局面将更加棘手。
“灵霙……救救我们……”采菲紧紧抓住灵霙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至少……至少让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求你了……我不要再回去……回到那个噩梦里去！一刻也不要！”她小小的身体又开始发抖，似乎光是回忆就让她濒临崩溃。
看着采菲哭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灵霙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只能更用力地催动神力，让更多的、更鲜艳的花朵涌向采菲。
她应该会喜欢？
然而他心绪激荡，力量失衡。过于浓郁的花香和密集的花瓣扑面而来，采菲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阿嚏！阿嚏！”
她气恼地推开眼前的花瓣，再次瞪向灵霙，但眼神里的恐惧确实被这小小的插曲冲淡了一点。
灵霙收回部分神力，再次转向田蓼：“田蓼，仔细想想。那个噩梦……它有没有规律？有没有弱点？或者……有没有哪怕极其短暂的……喘息的时间？”
田蓼被灵霙严肃的语气震住，她强迫自己冷静，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地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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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景象。
“有。那些怨魂的疯狂追逐……不是持续不断的。它们偶尔会……突然集体停滞……”
她抓住灵霙的手臂：“但是……我根本分不清那些‘喘息’的时刻，到底对应着现实世界的什么时间……”
“没关系。这已经足够。”灵霙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坚持住。我这就回去，立刻把这个情报上报。神界一定会救你们出来！”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田蓼和采菲。下一刻，他不再犹豫，心念一动，整个绚烂的花海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开始剧烈震荡、瓦解。
花海化为无数光点湮灭，只留下田蓼和采菲，在即将被拉回噩梦深渊的边缘，紧紧相拥。
另一边，人间山林。
扶轮走到山崖边，指着下方一条曾经因暴雨而改道、留下狰狞伤痕，后来被他治理得温顺流淌的河流。
“龙商，你看那条河。当年它肆虐时，我尝试过强行堵截，结果洪水冲垮了堤坝，反而造成更大的灾害。”
他握着龙商的手，缓缓抬起。他们的手在虚空中划过，神力交织流淌，在空中描绘出一条蜿蜒奔腾的虚幻河流景象。
“力量，如同这世间奔流不息的江河，它并非蛮力冲撞，而在于引导，在于平衡。失控的洪流能摧毁一切，而疏导得当，则能滋养万物。”
“你看，”扶轮引导着龙商的神力，“你的法则之力，锐利无匹，可斩断万物枷锁，如同开山裂石。但修补弥合，需要的却是另一番功夫。”
他手指在奔腾的河流某处轻轻一点，那里模拟出河堤即将溃决的险象。
“如同我治理山河，当河道过于汹涌，面临溃堤之危时，强堵不如疏导，更需‘缝合’疏导之力。”
龙商全神贯注，看着在扶轮神力下逐渐愈合的河道，心中的燥热也平息下来。她学着扶轮的样子，尝试着去感知那虚无缥缈的法则脉络。
“嗯……那个枕石老头……教得还不错嘛。”龙商小声嘀咕。
扶轮闻言，眼中笑意更深：“是啊。当年我初掌山河神力时，也曾手足无措，引得山洪暴发，地动频频，百姓流离失所。我抱着头坐在山脚下，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是枕石老师循循善诱，教会我如何感知地脉，如何疏导水势，如何以‘和’御‘力’。”
山风吹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
“他……倒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神明。”龙商语气软了下来。
扶轮嗯了一声：“听闻他只是沉睡，并无大碍，我心甚安。”
“扶轮你放心！”龙商立刻挺直腰板，信心满满地保证，“枕石他福大命大，一定会醒过来的！说不定哪天就活蹦乱跳地回来找你喝茶了！”
扶轮告诉过龙商，枕石虽然是杆秤，但也能尝到美食的美味。这让这位传奇的枕石帝君无形间在龙商心中又添了一份亲近感。
“龙商，”像是被龙商这句安慰暖到，扶轮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柔声道，“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龙商猛地别开脸：“你、你胡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一直陪着我、看着我、管着我好不好！对了……”她声音低下去，带着点小得意，“我已经把关于‘被你遗忘’的那部分代价‘切掉’啦！以后，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怎么样，厉害吧？”
“嗯，龙商真厉害。”扶轮笑着点点头。
“哼！你……你也不赖啦！”龙商嘟囔着，回握了一下扶轮的手。
原来强大如你，年轻时也闯过大祸。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和你一样，甚至和枕石一样，成为真正强大的存在？可以一切我想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