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荔娅一心想要杀了的那个家伙,骨力,正拖着残破的魔躯,往魔界的方向走去。
神明的关键神力关乎轮回,而魔族的主要魔力直接针对灵魂。堕魔之后,骨力拥有了比轮回开启更能迅速获取力量的强大魔力:灵魂吞噬。
拥有“灵魂吞噬”类魔力的魔族往往成长迅猛,历任魔王及其候选者基本都拥有类似魔力。他们在尚未吞噬足够灵魂,魔力较弱的时候就会被其他魔族盯上,掐灭火焰,以绝后患。
这类魔族就算能侥幸撑过这段“新手期”,也往往会在吞噬过量灵魂的后期被各自的成魔代价逼疯。
但骨力,根本不想经历所谓的“新手期”。
那场震惊三界的恚海失控事件,就是他精心策划的跳板。
他和他的拥护者们,在同一个瞬间,引爆了所有搜集来的恨意浓烈到极致的灵魂,以及恚海内部封存的部分原始恨意。
那瞬间爆发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灵魂能量狂潮,被早有准备的骨力疯狂鲸吞。他就像一头冲进了满是鱼群的浅滩的巨鲸,在神界措手不及的瞬间,完成了力量上野蛮恐怖的原始积累。
当然,骨力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场“暴饮暴食”导致吞噬技巧尚不纯熟的他,遭受了体内无数混乱、狂暴灵魂的猛烈反噬,一度濒临崩溃,才给了神界将他抓捕的机会。
神界降下的天雷之刑,加上束荷的轮回冻结几乎将他碾碎,神核碎裂的痛楚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万千被冻结、又在挣脱时撕裂的灵魂碎片。
他急需力量,庞大的灵魂力量,来填补这无底洞般的空虚,修复濒临崩溃的魔核。
就在他踉跄着穿过一片嶙峋的黑色石林时,一股强大的魔力波动吸引了他。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中央,矗立着一道由魔力构成的庞大结界。
骨力嗅到了美味灵魂的气息。恐惧、绝望、不甘的灵魂气息。
结界并非壁垒,而是一张无数细密、闪烁着痛苦光芒的灵魂丝线编织而成的巨网。网中,成千上万形态各异、表情扭曲的灵魂被牢牢禁锢,如同蛛网上的猎物,无声地哀嚎着。
这对此刻的骨力而言,无异于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饕餮盛宴。
“天助我也!”骨力嘶哑地低吼,如同濒死的野兽发现了水源。他根本不在乎这是谁的地盘,也不在乎这是谁的库藏。他只知道,吃掉它们,他就能活下去,甚至变得更强!
他不再隐藏,如同一道贪婪的紫色闪电,直扑而上。
那面灵魂结界,如同脆弱的蛛网遇到飓风,瞬间被撕扯、粉碎,化作精纯的灵魂流被漩涡疯狂吞噬。
骨力发出畅快而痛苦的嘶吼。庞大而驳杂的灵魂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灌入他残破的魔核。这力量带来了撕裂般的剧痛——无数灵魂的碎片在他体内尖叫、冲撞——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那濒临崩溃的魔核,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开始强行弥合裂痕。
骨力正想再啃几口,却被负责修建结界的纪黍(shǔ)康稷(jì)魔族兄弟阻止了。
一股重如山岳的压力骤然降临。
骨力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沉,仿佛有亿万钧的重量瞬间压在他的双肩和灵魂之上,将他狠狠地往地面一按。脚下的黑色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许多魔族的衍生法力,亦或是特殊法器,都可以达到限制行动、禁锢魔力的效果。但,康稷的“灵魂禁锢”更彻底。
骨力眼神涣散,眼里空无一物。但内里,他的意志在疯狂咆哮,试图挣脱禁锢。力量,他需要更多的力量!他刚刚吞噬得来的力量竟还是如此虚弱。他竟被魔界随便两个看仓库的虾兵蟹将压制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耻辱!巨大的耻辱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当然,纪黍康稷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纪黍的魔力是“灵魂编织”,代价和弟弟康稷相似,都会在施展魔力后被困原地的魔力沼泽一段时间。
翟蘅(zháihéng)奉魔王淳于织之命来此探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三魔一起被困一处,大眼瞪小眼。
骨力眼神空洞,而闯祸的纪黍康稷的脸上写满了“怎么还没搞定”的焦急。
她身形高挑,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此时面容冷峻,很是不满。
“骨、力!”
康稷扯着嗓子告状:“他啃坏了结界!”
“翟蘅大人!”纪黍精神猛地一振,如同看到了救星,脸上甚至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这位翟蘅大人痴迷格斗与杀戮,估计正缺一个耐揍的沙袋。骨力,他完了。
随即,他们才猛地回味起翟蘅喊出的那个名字——“骨力”!
神界恚海失控,魔界亦有所耳闻。
原来这个从天而降的疯子,就是那个在神界恚海处搞出惊天乱子,结果非但没能借此一步登天,反而被神界罚得力量尽失、狼狈逃往魔界的骨力?
真是魔界的笑话。
“两个废物!”翟蘅冰冷的目光扫过纪黍康稷,最终落在那个被撕开的巨大结界窟窿上,心已明了,“连个半残的家伙都拦不住,还毁了魔王大人的库藏。”
不过……她的目光在骨力身上停留了一瞬,似是在评估。
骨力在神界搞出的乱子,确实重创了神界根基,人间因此大乱,负面情绪暴涨,这对魔界力量的滋长确实有利。从这个角度看,骨力……似乎还有点用?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翟蘅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恚海失控这种迅速增长魔力的好机会,居然不让给织大人,骨力显然心怀不轨。骨力此处破坏结界之举,更是在觊觎属于魔王淳于织的灵魂储备。
而且,拥有“灵魂吞噬”类魔力的魔,本身就是极度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那就……赏他一个全尸吧。
至于沙袋?她并不需要。翟蘅一直受困于自己的成魔代价——必须不断与自身分裂出的、带有强烈杀意的“战斗分身”进行无止境的生死搏杀。
除了她自己那些只想置她于死地的分身,她对任何外界的“格斗训练”都毫无兴趣。谁知道对手是真正的沙袋,还是借机偷师、包藏祸心的小贼?
养虎为患,绝非她的习惯。
困住纪黍康稷的魔力泥沼逐渐消散。
三道带有杀意的目光,射在被禁锢压制的骨力身上。
纪黍康稷望向翟蘅,等待这位魔王心腹的最终裁决。
翟蘅对着纪黍康稷命令道:
“愣着做什么?继续建你们的结界!修补窟窿,把逸散的灵魂都抓回来!”她转向地上挣扎的骨力,“至于他……”
翟蘅抬手,一道深紫色的魔力锁链缠绕上了骨力,将他粗暴地提了起来。
虽然很想杀了他,但现在还不急。
“织大人对他……可是很‘好奇’呢。我要带他走。”
康稷望着翟蘅远去,想到方才骨力鲸吞海吸的样子,忍不住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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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语:“我们要是也能这么‘吃’就好了!”
纪黍则专注于手中的编织,得意地哼着小调:“急什么,我们的魔力,魔王大人不也夸过?等修好结界,定能分点‘边角料’”
魔界深处,魔王大殿。
翟蘅拖着如同死狗般的骨力踏入大殿,将他粗暴地丢在冰冷的地面上。
高踞于巨大王座之上的魔王淳于织,瞥了一眼软榻上正无聊地用指尖戳着男宠脸颊的茑萝,美艳的脸上闪过厌烦,似乎对女儿在这种场合的轻浮颇为不悦。
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的骨力,如同看着一只肮脏的虫子。
“骨力。”淳于织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你好大的胆子。”
骨力太清楚这位魔王的恐怖了。她的“灵魂吞噬”魔力早已臻至化境,能像最挑剔的美食家品鉴佳肴一样,自由选择“吃多少”、“吃什么”。
在她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如同孩童挥舞的木棍面对神兵利器。
于是骨力挣扎着想辩解:“魔王大人……我只是急需力量……”
“闭嘴。”淳于织的声音陡然转冷。她优雅地抬起手,对着骨力虚虚一抓。
“呃啊——”
骨力感觉体内那股刚刚吞噬得来的灵魂力量,被一股冰冷精准的力量硬生生剥离、抽离。这过程痛苦得无法形容,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的酷刑。
驳杂的灵魂光点疯狂涌向淳于织虚握的手心,在她掌中汇聚成一团翻滚哀嚎的暗紫色光球。
淳于织优雅地剥离了所有“赃物”,只给骨力留下一点点残渣和更深重的内伤。
骨力彻底瘫倒在地,气息奄奄。
“呵,”淳于织把玩着光球,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的骨力,“你在神界的‘壮举’,名声不小啊。恚海失控……多么美妙的一场烟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骨力死死咬紧牙关,沉默以对。
“不说?”淳于织残酷一笑,“好啊。有骨气。不过,毁了我的结界,总该将功抵罪。”
她靠向王座,语气不容违逆: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信使’。去替我搜寻、捕获强大的灵魂,然后,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献给我。”
骨力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屈辱。
他骨力,竟要沦落到跑腿送“灵魂外卖”?
“怎么?不愿意?”淳于织指尖萦绕起一缕令骨力胆颤的吞噬之力。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不……敢。”骨力嘶哑着,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埋藏起眼底的滔天怨毒。
“很好。”淳于织满意地收回力量,“每献上一份令我满意的‘贡品’,你就能多活一天,多恢复一点点可怜的力量。”
力量……至少能有力量……骨力安慰着自己。
但是淳于织似有所感,对着骨力遥遥一点。
一道无形的符文锁链瞬间烙印进骨力残破的魔核深处,让他闷哼出声。
“这道‘限制’,设定了你所能容纳的力量上限,只有我可以解开。记住,你以后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讨我欢心。”
某种程度上来说,淳于织和沉迷美色的女儿茑萝的乐趣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们都很享受手下卑躬屈膝的模样。
“说不定,等我哪天心情愉悦了……会大发慈悲放你自由呢?”
自由?骨力心中只有冰冷的绝望。
“滚吧,”淳于织挥挥手,“我等着你的第一份‘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