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由斜倚在殿门边。一道紫光,他将“叶子”抛向荔娅,动作随意得像丢个玩具。
荔娅催动神力,为这个灵魂开启了一段轮回。这充满了污染性魔气的灵魂恨意极其强烈。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能撑住吗?”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但申由按在书案边缘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他紧紧盯着荔娅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心和颤抖的指尖。
荔娅强行稳住心神。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你知道魔界会怎么做吗?”申由望着荔娅痛苦的神色,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如果是骨力……他会用‘灵魂吞噬’,直接将‘叶子’一口吞了,而不是像你这样,开一个轮回。”
“你认识骨力?他现在怎么样了?”荔娅猛地抬头。
“他神力散尽,不知所踪。但魔王淳于织对他很感兴趣,还命我帮她找到骨力。”申由看到荔娅紧张的样子,微微一笑,凑到她的耳畔。
“我在帮神界盯着骨力。”
荔娅默默和凑近的申由拉开距离:“你,申由,骨力的‘同僚’,向神界告密?不怕他知道了,让你也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同僚?”申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只是魔王用来制衡他的工具罢了。所谓的监视骨力,不如说是互相监视,互相牵制。这样的存在,不止我一个,光我知道的就不少。淳于娩、桐焦、邾辕……”
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申由一边念着那些名字,一边退开半步,似乎开始运用他灵魂融合的能力。掌心那团幽暗的紫光中,两个散发着浓郁恶念的灵魂虚影在剧烈地碰撞、撕咬,发出无声的尖啸。
申由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脸色苍白。
“哦?成魔也有代价?”荔娅托着腮望向他。
“有……我的代价……是融合时心脏如同被撕裂的剧痛。”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撕裂?你们魔界真是无序之地。神界的成神代价都是和神力挂钩的。本以为你会受到类似‘融合’的痛苦呢。比如……像枕石帝君那样遭受重压?”
“谁提到了神力强大的枕石帝君?”远处的枕石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枕石帝君!我只是举个例子。枕石帝君神力强大,无神能及!”荔娅暗中掐了一把憋笑的申由。
“你成神的代价也没和神力挂钩啊。‘开启’……倒是应该对应我的撕裂呢。”申由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这不是寻常的‘开启’,这是整个轮回的开启!要是不能经受人间所有的恨意,轮回岂不是儿戏?”
荔娅一边皱着眉处理文书,一边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今日其他三位上神出门在外,她独自面对如山的文书。
申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被更深的好奇取代。他靠在荔娅的书案旁,随手拿起一份诅咒文书看了看,嗤笑一声:“神界还真是……事无巨细。这种鸡毛蒜皮也值得浪费神力?难怪你忙得脚不沾地。”
申由看了看那双没有光彩的绿眼睛,感到莫名的烦躁。在人间她就经常是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怎么成为可以上天入地的神明后,反而变得更加不自由了?
他厌恶这种“被困住”的感觉,无论是她还是自己。
于是申由直接将她手里的文书拿走了:“每次我来找你,你都在对着这堆东西咬牙切齿。你就没有休息的时候?神界可真是……”
“这不是神界的要求,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申由,我需要积攒神力,惩戒恶人!”荔娅带着怒火站了起来,伸手去抢那文书。
这场景,倒是和多年前在司徒府抢某枚簪子的那个小小瞬间重合。不过,这里可不是人间,是可以自由飞行的神界。
申由灵活地往后一躲,足尖一点,一跃而起。荔娅立刻追了上去,火红的衣袂如蝶翼展开,在恚海幽暗的背景中划出一道亮色。
他们一前一后飞出文书殿,掠过翻涌着无尽哀叹的黑色海面,一路向上,冲破厚重的云层,骤然置身于一片澄澈的云海之上。
阳光毫无阻碍地洒下,将云层染成璀璨的金色与柔和的粉紫。一群洁白的仙鹤被惊起,发出清越的鸣叫,振翅飞向更高远的蓝天。
申由回头看她,黑眸里盛满狡黠的光,故意将抢来的那份记载着某个村庄被屠戮惨状的沉重文书举得更高。
荔娅心中因文书内容而压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她突然将神力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狠狠撞向申由。
砰!
他们猝不及防,同时跌入下方蓬松柔软的云絮里。巨大的冲力让云层凹陷下去,又缓缓回弹。洁白的云丝缠绕在他们红黑相间的衣袍间。
申由被撞得眼冒金星,手中的文书脱手飞出,被荔娅眼疾手快地捞回。她没好气地拍掉文书上沾的云絮,狠狠瞪了他一眼。
申由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坐起身,看着荔娅因愠怒而泛红的脸颊、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力的绿眸,还有那几缕挣脱了发簪、随风拂过额角的乌发,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云海间回荡,久违的畅快。
“身手还是这么利落。”他索性放松身体,躺在云床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声音仿佛也因这样的景色柔和下来。
“荔娅,你不该被困在那堆文书里,困在恚海那座冰冷的宫殿里。整片天空,整片恚海,甚至三界,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力量是工具,不是枷锁。”
就像她不该被困在郑国,困在司徒府,困在“孟姬”的名字里。
就像他自己,也不该被困在神魔对弈的棋盘上,做一个棋子。
荔娅沉默地躺在云絮里,没有立刻反驳。
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恚海带来的阴冷,微风拂过脸颊,带着自由的气息。这感觉……久违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刚成神时被子飞带着初次飞行,更早……是在人间的溱水畔。
那时候荔娅,还是被层层春秋礼制束缚的“孟姬”。
人间初见,申由扰她清静。后来,申由送了她能容纳短剑的漆盒作为赔礼。但荔娅看得出来,他不过是借此名义维护他申国和郑国的邦谊。
见她不买账,申由于是又换了一种维护邦谊的方法,邀她在三月上巳,一同溱洧游春。
当然,所谓的上巳游春,根本谈不上多少自由。
在荔娅眼里,申由此举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难得摸到了弓箭,与那个讨厌的侍卫首领比试射雉,狠狠将其击败。
荔娅看向他躺在云上的侧影。此时他眼底惯有的算计和玩味,在这一刻似乎也被阳光融化了少许。荔娅模糊地感觉到,这个看似能够随心所欲的魔族似乎被什么禁锢着。
她甚至想起了他邀约溱水的时候,眼中透露出的是和她相同的、对自由的向往。
申由采撷了一缕流云,眼神认真,片刻间竟搓成了一只小动物,递到荔娅面前。
“喏,赔罪。”
看那长长的耳朵,显然是一只雪白的兔子。阳光透过云兔的身体,让它看起来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荔娅瞥了一眼那只努力想显得可爱的云兔,嘴角弯了一下,随即又绷紧。
她想起了那株她在溱水没能扔掉的芍药,当时的那些憋闷、气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这里不是人间,没有什么“邦谊”的借口压着她,这兔子她非扔不可。
“手艺真烂。”荔娅随手一丢,起身往文书殿飞去。
云兔弹跳了两下,并未消散。
申由望着她远去,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兔子柔软的身体,自嘲地笑了笑。他站起身,没有带走那只云兔,身影也如烟般消散在云海之中。
万一……她下次飞上来散心,看到了呢?
荔娅回到文书殿,心神不宁。申由方才那番话,萦绕在心间,久久难散。
力量是工具,不是枷锁?她以为自己成神后,法力无边,无谁能困。可最终,竟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
子飞从外头回来,看着荔娅,沉默片刻。
挥手间,巨大的轮回镜悬浮而起,镜面波光流转。
“看看你父母的第二世吧,荔娅。或许能暂时转移一下心神。”
镜中光影变幻,展现出战国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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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微凉的秋夜,魏国宫廷灯火通明,乐师奏着郑卫之音,舞姬广袖翻飞。
魏弦近来对卫矢放松了警惕。或者说,他自负地认为她已认命。
燕国公主婴,字子飞,在蓟方蓟门兄弟护送下南嫁秦国,途经魏国暂歇。
卫矢本不想与她交谈,可子飞却主动举杯,冲她微微一笑:
“久闻白羽将军英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卫矢一怔,随即回敬。
子飞的父亲是一位痴迷古籍的公子,搜罗天下残简,尤其偏爱各诸侯国的野史轶闻。
“白羽将军”的故事就是这样听来的。
子飞和众夫人聊天聚会时总能引经据典,讲各种各样的各国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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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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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
“不是。我是说,燕公主子飞!”荔娅拉着子飞看那个在宴会上眉飞色舞讲各国轶事的燕国公主。轮回镜里那个子飞,和现在身边的子飞,长得一模一样。
“子飞亲自下场?”束荷瞥了一眼子飞。
“这是我干涉轮回的任务。”子飞淡淡回答。
“这样。”伯蒲似乎明白了什么,帮子飞把荔娅的注意力吸引走,“小荔娅你看,那个子飞讲的是姬台的故事。”
荔娅立刻转移目光,盯着卫矢的表情,观察母亲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起前世的模样。
“你还不信自己的神力?卫矢什么都不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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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像被利箭贯穿,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怆席卷而来。
卫矢确实没有想起来任何记忆。
她与前世的自己错身而过,并不相识,但为之感动。
她只是为这个名为台的女子对家国之忠烈感到深刻的共鸣。一个被历史遗忘的名字,一个在异族牢笼中仍挺直脊梁的王姬。姬台的故事像一粒火种,悄然点燃了她心中沉寂已久的灵魂。
不需要什么前世债的理由,她利用自己“将军夫人”的身份和摄政的权力,巧妙地接触被俘或流亡的卫国旧部,暗中传递情报,策划了一场规模不大却足以撼动魏国边境军心的卫国残军反击。
她的坚韧与智慧,一如前世的姬台。
同样的,她眼中向来有比魏弦更重要的东西,从未改变。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她的忠诚与爱,永远献给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土地和人民,而非某个掠夺她的男人。
相传战国魏文侯时期,法家始祖之一李悝变法,制定《法经》。
谋反之罪,需处以极刑,连坐家族。
相较于秦国,法家思想在魏国并没有制度化,且在中后期衰落。秦国废除世袭,设军爵制,爵位只与军功有关。而魏国保留封君制,贵族阻力未能彻底清除。
魏弦不一定会死。除非,他也参与了这场叛乱。
沉重的府门被撞开,一名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的裨将踉跄扑入,带进一股浓烈的血腥与焦糊味。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是灭顶的恐慌。
“将……将军!濮阳!濮阳急报!卫……卫夫人……她……她反了!”
魏弦猛地抬头,烛光映照下,那张向来冷峻刚毅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空白。
“濮阳……白羽……”魏弦重复着这两个词,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他不明白。
他给她和平,给她权力,给她地位,给她……自己所能给的一切。
为什么还要背叛他。
震惊、怒火、被背叛的剧痛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然而,在这灭顶的情绪浪潮中,眼前闪过的前世姬台跌落城墙时那片刺目的猩红,却诡异地带来一分“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两世轮回,她选择的道路,从未改变。
为什么永远……永远都选那条死路。
就在这时,府邸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魏弦将军!奉王诏令,即刻缉拿叛国逆贼!开门受缚!”
安邑刑场。
卫矢的叛乱失败了。或者说,她从未想过独自成功。她的目的从来不只是杀死魏弦,而是要彻底摧毁他以及他背后的魏国势力,哪怕代价是自身的毁灭。
她成功地利用了魏弦给的权力,布下了一个精巧的局,将“叛国”的罪名通过卫家埋藏多年的暗线,丝丝入扣地反扣在了魏弦头上。
魏弦没有一句辩白。他只是看着同样被缚的卫矢,想着……
这样也好。
这一世,终究是同穴而眠。
血光,几乎在同一刻,冲天而起。
两具身躯倒下,血漫过青砖的纹路,蜿蜒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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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由已经返回魔界。魔王淳于织的结界遭到了破坏,魔王的心腹,翟蘅(zháihéng)已经如离弦之箭,前去查看了。
这气息……是骨力干的好事?
他正要跟上,来自恚海的异常波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能闹出这种动静的,只有荔娅,而且是比任何一次失控都要疯狂的荔娅。
两个轮回主宰者同时出事?
申由只觉得头大。
他只能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