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裹着暖意钻过纱窗，窗外那棵冬天掉光叶子的老香樟，新叶裹着嫩黄，在风里簌簌摇。碎金似的阳光穿过叶缝，在书桌上晃出跳跃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动的星星。
陆严言刚从浴室出来，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锁骨窝里积了一小汪，被他抬手胡乱抹开。头顶的白毛巾滑到肩头，他扯下来甩了甩，又往头上按，发丝黏在颈侧，带着水汽的软。站在窗前时，夕阳还赖在西边的楼顶上，把天染成橘粉色，热气从玻璃外渗进来，烘得他后颈发潮——这夏天来得急，连落日都变得磨磨蹭蹭。
烦躁地拽上米白色窗帘，室内暗了半截。他窝进沙发里，手机屏幕亮起来，点开游戏又迅速按灭，指尖在皮质扶手上划了划，心思却被下午校门口那幕死死勾着。
陆启河来找他了，就在他们校门口，他笃定了陆严言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起冲突，才敢那么大摇大摆地把车开到校门口，还热络地以他爸爸的身份自居跟他的朋友打招呼。
陆严言指尖掐进掌心，指甲盖泛白，后槽牙咬得发酸——畜生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
陆启河也不是平白无故要来看他摆脸色，这一趟是专门来要他的抚养权的。
他来找他之前应该是已经找过他妈了，只是估计没得到什么好下场才退而求其次地来找他。
一个出生了16年他一直不闻不问的孩子，现在突然来要抚养权，实在是很好笑。可能是最近突然暴发户一般有了钱，也可能是那小三生不了，想了想自己还有个已经这么大几乎不用再费心教养还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孩子，便心血来潮地想来要回去，甚至还觉得他就理所应当地得跟他走。
车里的味又漫上来，烟草混着劣质古龙水，呛得他喉咙发紧。陆启河的脸在眼前晃，眼角的皱纹堆着，“爸爸知道对不起你……那时候净身出户，怕你跟着受苦……”
陆严言盯着他手腕上的金表，表链在阳光下闪，心里冷笑：出轨官司输得底裤都没了，还好意思说。
“跟我回去好不好？爸爸保证以后能给你花不完的钱……”后面的话他没听，只觉得那人的嘴一张一合，像只聒噪的苍蝇。他把脸别向窗外，一字一顿地说：“滚。”
陆启河的笑僵在脸上，低声骂了句什么，车窗外的树影开始往后退。他下车回家时，立马就去冲了个澡，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沙发陷出个浅浅的窝，他蜷着腿，眼皮越来越沉。再睁眼时，屋里黑得像泼了墨，摸手机的手撞在茶几角，疼得他嘶了声。屏幕亮起来，九点半——嚯，睡了三个钟头。
锁屏上许泽锐的消息跳得欢，他划开屏幕，眉梢挑了下。
许：老杜今晚说了件大事，你完了。
许：明早带两笼小笼包给我好不好？食堂的菜跟喂猪似的。
他指尖敲得快：什么事。
刚下晚自习，许泽锐那边回得飞快：说不清，你明天来了再说。记着小笼包！
陆严言回：你是猪精转世？
许：老公我是你的专属小猪猪呀~后面跟个摇尾巴的小香猪，鼻尖还顶着颗爱心。
他看着表情包，嘴角没忍住抽了下，指尖悬在屏幕上，终究没回。
楼下忽然有了动静，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接着是玄关灯亮起来的暖黄。陆严言心里一紧，抓起手机就往楼下冲，扶手被掌心攥得温热，脚步声在楼梯间撞出回声。
“妈！”
余莉妍刚换好拖鞋，听见声音回头。她穿一身米白色西装，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青筋因为疲惫微微跳。眉头原本锁着，看见他时，那点紧绷忽然就化了，眼角的细纹里漾开笑意：“言言。”
陆严言跑到她面前，鼻尖蹭到她身上的味道，是香水混着淡淡的酒气，还有点写字楼里的冷气。“又加班到这么晚？”他伸手想接她手里的包，“累不累？吃饭了没？”
“不累。”余莉妍把包递给她，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凉丝丝的，“在外面应酬吃了点，你呢？容姨说叫你吃晚饭，你没应。”
他挠挠头，老实交代：“睡过头了，还没吃。”
“就知道你这样。”她无奈地笑，转身往厨房走，“她把菜放蒸箱里温着，我去端。”
“我去！”陆严言想跟过去，被她按住肩膀。
“你坐着，”余莉妍拍了拍他的手背，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等会儿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陆严言看着她，母子俩对视一眼，都没再说，空气里却浮着种心照不宣的暖。
菜很快端上桌，清炒芥兰绿得发亮，牛肉片裹着酱汁，还有碗海米冬瓜，最中间是鲍鱼猪肚汤，冒着热气，汤色清亮，飘着两朵枸杞。都是南方人爱的清淡口，鲜得恰到好处。
陆严言确实饿了，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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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扒饭时，芥兰的脆甜混着牛肉的香，胃里空落落的地方被填得熨帖。余莉妍没怎么动筷子，盛了碗汤，慢慢喝着，瓷勺碰到碗沿，叮的一声轻响。
“陆启河前几天找过我。”
陆严言扒饭的手顿了顿，抬眼时，嘴里还嚼着饭，声音有点闷：“他今天也找我了。我就猜他先找你，没讨着好，才来烦我。”
余莉妍没接话，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条新闻递给他。标题加粗加黑：“曲氏集团曲安溪病危，百亿遗产无主，或将由侄子继承？”
“这是……”陆严言皱眉。
“曲安溪是曲优优的爷爷。”余莉妍舀了勺汤，“曲家就一个独子曲嘉胜，他老婆生曲优优时没了，上个月曲嘉胜出车祸没了——是意外还是别的，说不清。”她抬眼看他，“曲优优之前为了陆启河跟家里闹翻，曲嘉胜没了，才被接回去。”
陆严言慢慢嚼着嘴里的饭，有点明白了。
“曲家不想家业落旁系手里，”余莉妍的声音轻下来，“他们要你的抚养权，是想让你改姓曲，过继到曲优优名下，先把遗产接过来。”
陆严言“嗤”地笑出声，夹了块鲍鱼塞进嘴里，鲜得舌头都软了：“妈，你还不知道我？从小到大连你给的零花钱都花不完，要那些钱干嘛？留着给我上坟烧？”
余莉妍伸手拧了把他的胳膊，力道不重，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愁：“我知道你不稀罕，我就是怕陆启河死缠烂打。”
“没事。”陆严言往她碗里夹了块冬瓜，“大不了让刘叔接送我几天，他还能进学校里边堵我不成？
刘叔在陆家做了十年，之前接送他上学，后来他迷上山地车，非要骑着山地车上学，才让刘叔跟着余莉妍。其实余莉妍的秘书会开车，她自己也有驾照，留着刘叔，不过是念着他老婆身体不好，家里等着钱用。
“快吃吧，”余莉妍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梳过发丝，带着温柔的糙，“吃完去刷牙睡觉，明天我送你上学。”
“别摸！”陆严言躲开，头发被揉得更乱，像只炸毛的猫，“再摸就秃了！到时候变成光头，你负责啊？”
余莉妍被他逗笑，眼角的疲惫散了些：“哪有那么容易秃啊？”
他嘟囔着不让摸，端起碗扒完最后两口饭，转身往卫生间走。走廊的灯跟着他的脚步亮起来，暖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拖到客厅里，和余莉妍的影子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