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中,缓缓走出一名最为高大的男人,沉声开口。
“剪刀,你来晚了。”
罗琳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口,昏暗灯光下巨大的人影攒动,他的左胸口别着一枚羊皮卷样式的徽章。
而托里的左胸口也同样别着一枚“剪刀”。
尸体解剖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他们穿上遮掩身份的黑袍,带上制式的鸟嘴,为了区分身份,使用徽章作为代号。在加特林理发店,托里打开一个秘密的抽屉,在一堆粗制滥造的黄铜徽章中询问罗琳选择哪一枚。
罗琳掩了掩长袍内侧,那里已经佩戴着一枚胸针。她朝徽章堆中看去,半晌,伸手拣出其中一枚。
“雪花。”
生锈斑驳的黄铜雪花徽章,色泽晦暗,随时都会在黑暗中消融一般。隔着面具,罗琳与那被称为“老师”的男人对视,半晌,对方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转身朝众人宣布:“今天我们的伟大事业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伙伴的加入!他的代号是【雪花】。”
鸟嘴们低声叽叽喳喳起来。
“剪刀引荐的?嘿,可真是稀奇。”
“那他肯定认识羊皮卷。”
“谁在乎?我只关心今天的解剖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死法的尸体可不多见,难得没烂。今天谁主刀?”
“据说是剪刀。”
“啧,有羊皮卷撑腰就是好……”
刻意压低的讨论声在地下管道内回响,瓮瓮地混成模糊的一团。托里带着罗琳挤进人群之中,凭借今晚特殊的地位占据了一个最好的位置。
对于新人雪花的加入,有人好奇,但更多的是保持冷漠。能够聚在这里的人,对尸体的兴趣都比对活人的大,他们躲躲藏藏,对彼此的身份秘而不宣,要在这里被人记住代号,唯有展露过人的技术与知识。
“快开始吧!”有人急切地喊道,“再放下去,尸体都要生蛆了!”
引来一阵哄笑。
借着托里的光,罗琳站在了石床旁边,尸体侧面的一个绝佳位置。她低下头,正正好对上一张熟悉的、充满恐惧与绝望的脸。
死在富商的烟囱之中,年轻而无名的烟囱男孩。
此时距离他死亡已经过去两天,青紫的脸在阴影中蒙上一层灰败。在巨大的石床上,一块死肉软绵绵地平躺着,皮肤干枯,烧伤处焦黑皲裂,因搬运时太过粗鲁,淡红色的肌肉翻露出来,引来一片虎视眈眈。
老鼠畏惧着这里人多,不敢靠近,几盏灯旁都能见到蚊蝇环绕,在冬季,潮湿温暖的下水道是滋养蛆虫的温床,不时有人抬臂驱赶,以免加速尸体的腐化。
如果一直卡在劳伦特的烟囱中烟熏火燎,他或许能熏成一具干尸。
羊皮卷弯腰从石床下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轰地一声抱上了台面。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刀、剪、钳、针、锯,都带着厚厚的铁锈与血污,看一眼都会被传染破伤风。
“剪刀,今天你做主刀。”
羊皮卷发话了,四周传来羡慕的哀叹声。紧接着,他停顿两秒,又点了两个人:“【雪花】和【兔子】,你们做副手。”
一道目光迅速向罗琳投来,他正站在罗琳的斜对面,同样的好位置。这是一个高瘦宛如一根竹竿的男人,他站在那儿,脊背微微佝偻,挡住了不少人的视线,却没人敢出声抱怨。
罗琳与【兔子】对视,那冰冷的鸟嘴面具歪了歪脑袋,模样很有几分阴森。
托里仰首挺胸,并不在意周围的暗流涌动。他拿出工具,在床边一字排开,握住一把锈迹斑斑的开膛刀,宣布:“我要开始了!”
他们并不在意尸体的身份,男孩的脸消失在托里举手的阴影中。也没有尸表检查,仅仅是解剖,享受刀刃划破皮肤、肌肉、将人开膛破肚的瞬间。
干脆利落的一字下刀,托里的手法稳定而精确。
皮肤和软组织被一刀切开,罗琳和兔子一左一右,为他将肌肉从肋骨上向两侧剥离。
巨大的人皮掀开,如同血肉帘幕。
组织与内脏顷刻间翻涌而出,鲜红的、苍白的、和几乎没有的黄,气味是鸟嘴面具也无法隔绝的腥臭,却引来一阵狂欢。
“噢——”
托里满足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在一片躁动中罗琳没有说话。托里扭头看了她一眼,因为隔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以为她吓住了,嘲笑道:“别愣着,雪花,看仔细了,这可是你自己要来的。”
托里心中一阵得意。女巫的助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女巫亲至,也不可能不畏惧这种场面!
羊皮卷咳嗽一声:“剪刀,雪花是你的副手,学会使用副手,也是你课程的一部分。”
托里这才应了一声。
罗琳此时正借着有限的灯光条件尽力观察着尸体。所有人都像见了血的鲨鱼一样凑了上来,人头影影绰绰,一些最外围的看不见尸体内部情况,只能瞄着点儿边,同时讨论。
“紫色的脸,是冻死的还是闷死的?”
“闷死的!看他手脚,这是个烟囱工。”
“噢,我还以为又是剪刀从哪个贫民窟随便买的呢。”
有手从底下伸过来,粗暴地扒过尸体的手,扯下一片绀紫的指甲。紧接着更多的手浑水摸鱼地一拥而上,要掀下一块皮、挖下一块肉、尝到一点腥味,这具生前无人问津的尸体在死后一下子成了香饽饽。
托里被挤得歪了一下,撞进了旁边罗琳怀里,他抬头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罗琳,黑袍中漏出的一绺红发令他心中发憷。他无法对罗琳发泄怒火,只得拿开膛刀的刀背狠狠砸了底下作乱的手一下,几乎要把手拍扁:“都在干什么?还想不要内脏了!”
这才安静下来。
罗琳不明所以。但随着托里将尸体的整个胸腔-腹腔部位全部剖开,粗暴地砍断肋骨与胸骨,她的手上就换成了一个托盘,仿佛眼前是一道长形餐桌,而她是即将上菜的服务生。
主厨托里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解主菜。
“各位,依旧是例行讲解!请观察次数少于五次的朋友到最前面来,观察次数多于十次的朋友自觉让位。请看,这是一具十二岁的男性尸体内部,他生前是一名烟囱工。脊柱严重歪斜,心脏位于中间偏左,旁边肿起来的是他的肺部。我们的经验表明,凡是窒息而死者,肺部都会肿大,这足以证明这一器官与呼吸有关……”
托里经验十分丰富地将内脏按顺序介绍了一遍,展现出了扎实的解剖学储备。
有人提出疑问。
“是光线原因,还是他的肺的确是黑色的?”
有人急不可耐地替托里回答了。
“是黑色的!烟囱工吸进去的煤灰,是不是?我们应该剖开来看看!”
他的意见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托里冷笑一声:“别白日做梦了!二十女神金币,你们谁能大方买下来,再无私地当众解剖?”
“二十金币?!剪刀,你怎么不去抢!”
“你懂什么?”托里不甘示弱,“你有本事就去烟囱工工会,或者警局搞一具尸体,而不是到贫民窟去搞一些没人要的破烂!”
在简单的技术交流和分享后,地下迅速进入了拍卖环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这一流程十分熟悉,他们安静下来,变得井然有序,仿佛高级餐厅里规矩的食客。
两颗肾脏分别由罗琳和兔子帮助托里完成解离,又一左一右落到二人的托盘上。
解剖时托里低着头,忍不住与罗琳炫耀。这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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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主场,洛林是头一次来,若不趁此时多指点洛林几句,下回就没机会了。
他沉浸在亲自主导解剖的快乐之中,不曾注意到罗琳提供的一切帮助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在他需要镊子的时候递来的绝不会是钳子,血管与软组织被耐心地游离切割,地下管道的照明有限,所有人都习惯了大刀阔斧,在同样的解剖速度下,没有人能注意到罗琳做了多么细致的工作。
最多只能发现,雪花托盘中的肾脏要比兔子手中的更干净整洁。
两颗肾脏分别以两金五银和两金七银的价格售出,平平无奇。紧接着是脾,胃,胰,肝,双肺……
罕见的、充满煤灰的肿大肺脏卖出了高昂的价格,买家是兔子,他的出价是一对三十金币。
先前的每一次拍卖,都会有人起哄当场解剖,唯独轮到兔子时没有,一双双眼睛只是贪婪地盯着漆黑的肺脏,在地下管道内发出狼的绿光。
最后是心脏。
由罗琳亲自剖下,几人竞价。心脏是重要的部位,但并未产生病变,因此对它感兴趣的人不多,价格超过三金后,竞价的就只剩下罗琳和兔子两人。
二人隔着尸体相对,托里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两圈,肘了肘罗琳。
“你买这个做什么?”托里没想到她会对此感兴趣,一点儿也不想她买,“你是要把它剖开,还是做成标本,还是要煮来吃?”
他说的正是他所知的用途。
罗琳并不回答,只对兔子商量道:“你都把肺买走了,心脏就让给我吧,我头一次来,总要有点收获不是。”
她语气和善,托里从未听过这种语气,在面具下瞪大了眼睛。
兔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刀法很好,不像新手。”
随后他便放弃了竞价,将心脏让给了罗琳。
罗琳付钱给羊皮卷,托里并不知道那是他的钱。他还惦记着:“雪花的刀法很好吗?”他就在旁边,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到?他可是理发师,洛林的刀法再怎么好,能有他好吗?
男孩继续被拆解。
内脏售空,紧接着是骨头。因为脊柱、踝骨等部位有严重的扭曲和磨损,具备一定的研究价值,也以不错的价钱售出。
咚!咚!
托里拿着剁骨刀狂砍一气。这是力气活,他没敢让洛林来,兔子也一动不动,托里只能自己干,心下忿忿:“我最讨厌剁骨头了,剁得到处都是!凭什么这活你们都不干?”
他碎碎念着,突然感到身边传来一阵寒意,扭头发现是罗琳,正冷冷地盯着他。
“嘿!”他眉毛一挑,以为这个女巫助手被他吵到了,一下子来了劲,剁得更响了。
“怎么样,你下次还来吗?高贵的女巫也会对这种低贱的活计感兴趣?”托里嘿嘿笑着,凑近罗琳,在剁骨声中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记得教会的教义不是有‘禁止玷污尸体’一条吗?你现在做了这样的事,回去是不是还要跪在女神面前忏悔?”
谁知道雪花完全不为所动,秒答:“还来。”
托里噎住。
没能把罗琳吓退,他脑子一转,心中又出了个主意。托里实在不愿意和女巫助手打交道,做这样的事被女巫抓住把柄,他生怕哪天自己就横尸野外,只想快快把罗琳赶走。
“既然你还要来,就要遵守新人的规矩。”托里现编了一个规矩,“下次由你来提供尸体。如果你的尸体完整而且死法特殊的话,我就向老师申请你来主持解剖,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就狠狠打了个喷嚏,鼻水在面具里喷得到处都是,差点一刀砍到自己。
“好啊。”
震天的剁骨声在下水道内回响,托里听见洛林可恶的声音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