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等全部提纲里的问题询问完后，何若楠注意了一下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心里下了个模糊的判断，这人的愈后情况还是挺不错的，一方面是药物和心理咨询结合导致的效果，一方面是作为他病发的源头，也就是他的父母，因为目睹了他的自杀也在慢慢了解这个病，慢慢改变自己。但何若楠觉得最重要的，是他本人的意志，他有可以支撑他不陷入完全崩溃境地的东西在。
“感谢你愿意参与这次的采访，希望你以后能越来越好。我的问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吗？”
乌鸦输入了好一会儿，终于发过来一句话，“我想知道，你接触的人里，有和我情况相似的吗？他们都和我一样治好了吗？”
“当然有，我们做咨询的，经常要碰到各式各样的病患，你这种情况在国内还挺多见的。东亚父母和子女之间分离的课题做得还不够好，其实需要大环境去引导，也需要父母和子女双方努力达成一个平衡点吧。如果及时介入专业的治疗，愈后情况都挺乐观的。”
对面似乎很失望，“哦，都是你咨询的案例啊。现实身边还是挺少见的吧？”
何若楠想起了一个人，她望着前头已经空了许多的图书馆桌椅，眼神有几秒钟的失焦，片刻后轻笑一声。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她回过去一句，“也有的。我认识一个人，他情况和你类似，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联系了吗？”
“嗯。很久不联系了，也不打算再联系了。”
很久很久，乌鸦都没有回应，何若楠发了句“我还有事，先下了，再见”，就关掉了电脑。
学校还有学生在，食堂也开张着，何若楠一个人去食堂吃了午饭，正准备问问安沁她们需不需要给打包点吃的，便接到了宋思宇的电话。
“若楠，我是宋思宇。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想和你单独见一面。”
“有什么事吗？可以电话里说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和宋思宇单独出去过。毕业聚餐上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何若楠突然有些防备。
电话那头宋思宇笑了笑，“你别怕。真的就是和你说说话。”
她犹豫再三，想着最多就是再表白一次，到时候再拒绝就是了，便答应了下来，“行。下午三点，我们在校门口的奶茶店见吧。”
何若楠没有和室友们说宋思宇找自己的事情，这么热的天，正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她打着伞出了门。其他人倒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她又要去图书馆为了魏老师的什么课题项目兢兢业业了。
宋思宇早就等在了奶茶店，何若楠看着他穿着宽大的白色T恤坐在店里，瘦削的背对着自己，脑海里一丁点心动或是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这样只会让她想起她和季凌希刚认识时的场景，有些凉意的秋风，鼓鼓囊囊的白色校服，和少年人身上好闻的痱子粉香。也只会让她想起，纯白色的羽绒服，黑白格纹的围巾，和当初脏乱的小店格格不入的季凌希。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是不会再爱别人了。
听到推门的动静，宋思宇转头，他戴着一副银边的眼镜，看到来人时推了推镜框，笑道：“来啦。”
“喝点什么？”
“招牌奶茶吧。”
奶茶的价格再也找不到当初一中门口三元一杯那样便宜的了，何若楠喝了两口，便悻悻放下，觉得还不如齁甜的三元奶茶好喝。
“找我什么事？”
宋思宇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事，你知道的，我下周三走。就是走之前想见见你，和你聊聊，说点心里话。”
何若楠一下下用吸管戳着杯底的珍珠，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四年前就和你说过的，抱歉。”
宋思宇倒也没有表露出难受的神情，自嘲笑笑，“我是真没想到，四年了，你心里连道缝隙都不给我留。”
“算起来，我喜欢你可不止四年了。”这好像是第一次，宋思宇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喜欢。
每一次，他似乎都是在很明确地暗示，但是从来都没有直接和何若楠说过，又或者想说，但是被何若楠给堵回去了。
听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决定放下了。
何若楠抬头嫣然一笑，“那几年了？”
“七年？都说恋爱结婚有个七年之痒，我这是七年了终于认清了现实，决定放下。”
“高中那三年我当真以为你爸在盯着你Q.Q上的评论和留言，有点害怕，但也确实不想影响你学习，不敢再进一步。”
“如果那时候我坚定一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何若楠想都没想回道：“不会。”
“啊，真伤人呐。”
说罢两人相视笑了笑，片刻后那笑容又渐渐收敛。
短暂的沉默，宋思宇叹了口气说道：“我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却输得很彻底。”
“何若楠，忘掉他吧。”
何若楠垂着眼睫，手腕还在一下下戳着吸管，很久都没有说话。
大热天的，奶茶店里人本就不多，一时间，只有枯燥单调的声音从杯底传来。
何若楠吸了吸鼻子，摸了下眼角，抬头笑道：“我正在努力，时间问题罢了。”
宋思宇玩笑着，“那我排个号？等你忘掉他了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说完眼神狡黠看向何若楠。
何若楠白了他一眼，“喝你的奶茶。”
“和你开玩笑的，我宋思宇说放下就是真放下了。不过，从朋友的角度劝你，尽快找个合适的或者喜欢你的，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会有帮助。”
“那岂不是对对方不公平？”
“这有什么？谁心里还没个年轻时的白月光。”
何若楠皱了皱眉，心里并不赞同。带着对前任散不去的爱意也好恨意也好遗憾也罢，再去拥抱下一个人，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感情中，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
“你们法学里不是有个词叫什么……排他性？爱情难道不应该具有排他性吗？心里装着别人开启一段新的恋爱，怎么想都不对吧？”
宋思宇“啧”了一声，“别在我放假的时候和我谈法律。总之，忘掉季凌希，他如果真的还爱你，这么多年不会不联系你的。你这样一头热扎在里面，和以前的我有什么区别？换位思考一下，你不烦吗？”
“别乱说，我可不烦你。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宋思宇笑了笑，“好好好，我们是朋友。我的好朋友，我马上就要走了，去S市，以后怕是再见一面也不容易了，多多保持联系吧。”
何若楠一愣，S市？虽然距离南大所在的J市车程也就两小时，但同在J市的人几个月也不一定会见一次，以后要想凑出大家都有空闲的时间见一面，确实挺难的。
她一直以为宋思宇会读研，但是他说他这几年读书读够了，想早些步入社会挣钱独立。之前没听他提过S市，还以为会回老家先玩儿一段时间再找工作。
“你工作在S市？”
“嗯。之前没有定下来所以没和你们提过，S市的一家律所录取了我。”
“挺好的挺好的，恭喜啊宋律师。”何若楠揶揄道。
她是真心替宋思宇感到开心，她希望朋友们都能有美好的未来。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何若楠和另外两位女性受访者约定的休息日时间也如期而至，采访同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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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顺利，只是她们似乎要更谨慎一些，没有乌鸦那么多与采访无关的问题。
何若楠觉得挺正常的，人与人之间存在巨大差异，便会导致不同的个性。
寝室里的人一个个先后收拾行李离开，何若楠是最后一个，她将她们一个个送出承载着四年大学美好记忆的608寝室，和她们拥抱，替她们擦去脸上的泪痕，送她们上了车，挥手告别了过去。
宋思宇走的时候，何若楠没有去送，只是Q.Q上给他留了言，“一路顺风，祝你未来一切都好。”
“谢谢。”
何若楠在学校宿舍住到赶人了，才收拾东西在附近租了间房子搬过去。
魏老师的课题项目也一直在做，后来她把整理好的采访资料发给几位受访者过目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只有乌鸦又热络地和她聊了点题外话。
“上次你说你是大四毕业生，那这个暑假过后你是找工作吗？还是继续读研。”
“继续跟着魏老师读研。”
“国内现在本科毕业生工作好找吗？”
何若楠想了想，应该还行吧？至少身边的同学朋友，除了考研的，好像工作都定得差不多了。
“还可以吧。你毕业后想回国？”
“嗯。”
“如果回国了欢迎来南大，我带你参观。”
“好。”
研究生的生活其实挺枯燥孤单的，每天有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项目，写不完的论文。
寝室里四个人再也没有了608寝室的那种和谐。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学校，有着不同的经历和熟悉的老朋友。将四个人凑在一个寝室再让她们互相认识，了解对方的生平，似乎大家都不想费这个劲。
加上每个人都跟着不同的导师，研究的方向也有细微的差别，话题就更少了。
何若楠有一种回到了当年初中的感觉。没什么朋友，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回寝室。
偶尔和魏芸芸带的几个同门师兄师姐聚在一起，也是开会和讨论专业相关的。
年前的时候，宋思宇联系她，想趁过年大家都有空，组织个同学聚会，何若楠这次没有犹豫，答应了参加。
过年她是跟着魏芸芸回到C市过的，反正她也没有父母家人，去哪儿都一样。
宋思宇选了个C市最近特别火的餐厅作为聚餐的地点，何若楠到的时候，还没什么人。
她和高一那时候的同学也有相熟的，只是多年不联系，关系渐渐就淡了。
她得体地和在场的各位同学打了招呼，寒暄了一番，互相问了问现状。
连何若楠自己都感叹自己的变化，她可以面不改色装着很游刃有余的样子，装着大人的模样，和周围人周旋。
换做以前，她巴不得缩在角落里，不要有人来理睬她。
幸好郭悦没过多久就到了，她一来，现场气氛就热络了许多。有人大着胆子开起了玩笑，“若楠，当初我还追过你呢。”
“我去，你也追过？我也追过。”
于是两人开始回忆高中时追女同学的手段，接着夸张地拍了拍大腿，“可惜失败了。”
郭悦“嘁”了一声，“你们这些人，没勇气自己去找若楠说，每次都通过我。可把我给累坏了。”
“那我的巧克力你也没少吃啊。”
“对，还有我的饮料，事儿没办成饮料喝了不少吧。”
何若楠有些头疼，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能不能别提了。
几人正说笑着，听见有人大声喊，“班长来了。”
何若楠抬头，只见宋思宇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边走边脱，露出一身的西装革履，“抱歉抱歉，刚有个客户找我，耽误了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