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帘中午才去木料厂，早上她先去主街找黄老三看了一眼店铺，老头办事利索，赵帘本来想着他得等到自己回来之后再一块儿置办店里的事儿，但没想到她早上过去简单瞅一眼，黄老三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原本走之前她还在想回来要因为忙这件事头疼一阵子，现在倒是省了不少心。
赵帘进了厂院大门便直奔程璟办公室，进门的时候程璟正蹲在角落在一只大箱子里不知道在找什么，她站在身后瞧了好一会儿，见程璟是真的没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向前又凑了一步轻声叫了声：“程先生？你在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忙？”
程璟的肩膀微不可察的抖动一下，立马把手上的动作放了下来，转头看见赵帘那张盈满了笑意的脸，柔声道：“赵小姐来了？我倒没有在找什么，就是突然翻到了以前自己上学时候的小物件，随便看看而已。”
一听到是关于程璟以前的东西赵帘顿时就来了兴趣，毕竟他的学生时代是自己没见过的还是有点好奇的，于是她探头过去问道：“我能看吗程先生？”
程璟是毫不犹豫地将箱子推了过去，说：“赵小姐随便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能也没什么意思。”
“不会的。”赵帘摆摆手说，她满眼期待着看向里面的东西，结果偌大的箱子里面就只放了两样东西——一张高考的准考证，还有一只小小的口琴。
赵帘拿起那张已经微微泛黄的准考证，上面黏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是程璟的。
她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转头调笑说：“那时候程先生看起来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哎…好稚嫩的样子，好像小孩子。”
程璟蹲在她身旁支着胳膊笑着看她，等赵帘回头看她的时候视线相对，他把手放下搭在膝盖上，而后温声跟着笑道：“我那时候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赵小姐，高考那年我和你一样大，才十七岁。”
听他这话赵帘嗔笑了一声，她挑了一下眉，然后把那张准考证放下，语气明显玩笑道：“那程先生是说我是小孩喽？”
程璟挪动了一下位置，现在稍稍离赵帘远了些，他一直都没有感觉到，直到刚刚对视的时候他才觉得现在这个距离有些不太合适。
虽然赵帘是这样说，但程璟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于是自己的回答也没有太过严肃，语气带着笑哄，说：“当然不是了赵小姐，我是以我现在的视角来说的，毕竟都过去五年了对吧，自然就成熟更多了。”
赵帘听完低头勾唇轻笑，她又将那张准考证拿起来看那张照片，心里在想如果自己以前就认识程璟，那她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
算了，她们的年龄差了太多了，如果程璟在她现在这个岁数，这个时代的赵帘才十二岁，但如果是她本来的自己，那她们就是同年生的了。
“赵小姐在想什么？”程璟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她晃过神来，摇摇头说了句“没有”，而后便将那张准考证放回箱子里了。
箱子里还有另一个小物件是她没看的，赵帘拿起了那只小小的口琴，疑惑着转头看向程璟，问道：“程先生，这个是…”
程璟眼睛盯着赵帘手里的口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但很快他就回到了现实，说道：“啊，这个，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他口琴吹的很好，但可惜在高考前一个半月心脏病去世了。”
闻言赵帘脑袋顿时感觉沉了一下，她知道自己是不小心勾起人伤心事了，于是把那只口琴重新放回了箱子里，咬了下嘴唇小声说：“抱歉程先生，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她满眼歉意地望着程璟，但对方却只是摆摆手，似乎已经是释然了，他看了一眼箱子里的口琴，对赵帘说：“没关系的赵小姐，时间长了也就不想了。”
他换了个话题接了话说：“对了赵小姐，正好我还想问你，木工店那边有没有什么是需要帮忙的？”
赵帘回答：“没有。咱们走的这几天黄老伯都收拾好了，我今天早上去看了，这老爷子啊，嘴上说着什么都不管等我回来让我自己折腾，实际上能帮的还是帮了。”
“刚开始他来这镇上的时候，我还真觉着他不是什么好的。现在知道了，看人还是得多接触不能看表面，这算是赵小姐教给我的。”
赵帘垂下眼，伸手撩了一下挡在眼前的碎发，长舒一口气之后站了起来，说：“蹲了这么久腿都软了，还是坐着好。”
程璟也跟着站起来，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低头瞟了眼桌上摞着的几个账本，表情淡然地推到了一边，转头看向赵帘的时候见她正坐在她常坐的小茶桌前倒水，自己脑子里也没什么话题可说的，于是又将那几个本子又拽了回来继续看他的账。
赵帘注意到了办公桌前小老板这来来回回明显窘迫的小动作，觉得有趣的很。她脸上挂着微笑，拿着水杯走到程璟办公桌对面，把水搁到他面前，而后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她说：“程先生喝点水，别太累了。”
程璟又将账本推到一边，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道：“没有那么多事，赵小姐才是那个累着该好好休息的。”
赵帘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蓝黑色的百元纸币放到桌上，语气中带着欢喜，说：“程先生，这是我那个比赛的奖金，今儿早上市里来人给我送来的，你收着。”
程璟一脸讶异地盯着她，眼都没眨就赶紧把钱推了回去，说：“这是赵小姐自己的奖金，给我做什么。你攒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用到，毕竟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
“就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这钱才应该给你呢。”赵帘反驳说，“我自己拿着这么多钱也不安全，况且我是咱们厂里的股东，这些你就当是我的投资了，就投资给你上次设想的那个，在咱们厂里西面建新房。”
赵帘知道程璟不会要她这个钱，但这个理由他拒绝不了。
程璟其实还是有些纠结的，但他看着那双杏眼里透着不容他拒绝的坚定，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最后程璟还是把那张一百块收起来了，赵帘这才满意，今天来厂里的目的达到了，于是她和程璟又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她走出厂院之后便直奔她在街上的店面，早上的时候她没有仔细瞧过，现在得看一下还有什么地方没弄，尽量就在这几天抓紧解决，这个店年前必须要盈利了。
现在这个时间街上人很多，赵帘盘下的店就处在最热闹的地段之一，附近几家也都是做手艺的店，不过大伙儿做的东西都不同，裁衣服刺刺绣的，修家电自行车的，反正是手艺不错，生意也不错。
赵帘到自己店铺门口站定，瞧见门是敞着的，想来那黄老爷子是在，于是赵帘直接进了屋，正好撞见黄老三佝偻着腰低头正扫地，老爷子看见赵帘进来，顿了一下把扫把放到墙边去，眯眼抬头问她：“这姑娘进门走路也没个声儿，也可能是我老了耳朵不好使…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帘笑着回答：“昨天回来的。”
黄老三皱了皱眉，又开始语气嗔怪地嘴硬说：“昨天回来今天下午才知道过来瞧瞧你这个店，也不怕我转手给你卖了。你是不是等着我这个老爷子都给你打点好了直接吃现成的呢？”
赵帘现在习惯了黄老三的说话方式，知道这话纯属就是打趣，于是笑嘻嘻的凑上去说：“老伯您就把我想得那么坏啊，我这不是知道店里有您在，您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会帮帮我们小辈的，我这是放心。”
小姑娘的嘴和抹了蜜似的，黄老三听了最后只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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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重新拿起了立在墙边的扫把，对她说：“我算是认了，你这姑娘嘴上说话实在厉害。你在屋里转转看看把，我基本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赵帘点头嗯啊答应着，转身就开始瞧望四周，黄老三收拾东西干净利索，东西摆的也整整齐齐，赵帘觉着换做自己收拾都收拾不到这么好。
“你也没置办全，有些工具啊零件什么的都没有，我就把我原来店里有的搬过来了，还有一些我店里好使能用的旧东西也挪过来了，你要是看着嫌脏嫌旧扔掉就行，但你得花钱买新的补上，不然到时候要用没有你还现买啊？”
黄老三边扫地嘴里边嘟哝着，赵帘刚准备进里屋瞧瞧，听到这话直接转回身说：“老伯考虑的真周全，我怎么会嫌弃呢，相反的我还得谢谢老伯，您把您自己的东西拿来了，这是给我和程先生省钱呢。”
“是实话就行了，我也不管你这姑娘想的啥，反正坏话你在心里捣鼓，我听不见就行。”
赵帘嘴上说着不会，脚已经先一步踏进了里屋的门槛，这个房子的布局和黄老三原来的店面是差不多的，所以这里屋也和那个店一样是工作间。
除了正常需要的那些手工工具之外，赵帘还特地拜托程璟从外地进了一个木工车床回来，是当时卖的最好的——MC614型，虽然只是普通的木工车床，但操作方便，至少赵帘觉得比市场上那些所谓的高级车床比起来更适合她们，而且黄老三年纪大了，要是弄回来什么复杂玩意儿，他也不一定能搞懂。
“这玩意儿不就是一堆铁皮吗…用金子打的不也是车床吗，要那么多钱。”赵帘站在那车床前，手上边摆弄嘴里边嘟哝着，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机器是怎么用的，当时和程璟去看的时候是人家上手给演示的，自己虽然看到了操作过程，但架不住忘性大，现在到自己手里就是个摆设。
最后干脆就不折腾了，她知道她的小程老板一定会弄，自己也就没必要惦记它。
这么想着，黄老三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这机器太先进了，我这老头子是弄不明白怎么用，你会吗？”
赵帘将放在车床台面上的收回，转头看见黄老三站在门口微微佝偻着背看她，重新露出笑来回答说：“买的时候我瞧着人家弄是很简单，但我不记着怎么做了，等有时间我让程先生过来弄。”
黄老三微眯起眼看赵帘，轻哼一声说：“怎么？我这是人老了记性不好，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记性不好了？”
他抬手赶了下在自己眼前乱飞的苍蝇，继续对赵帘说：“这间屋子里的工具啥的都是你买的那些，旁边的屋子空出来了让我当出仓库了。孩子还是孩子，做事考虑还是不够，你说你整个前后院连个放木料的仓库都没有，怎么？平时做个椅子还得到你们那个木料厂去现取啊，你们愿意折腾行，我可不愿意。”
赵帘只听着不说话，而且老爷子说的也确实是对的。
简单的又整理了一遍，赵帘明了还需要什么东西之后便从店里离开了。她估摸了一下，只要准备完这些东西，她们这个店五六天就能开张，她边接着单边带黄老三提手艺，很快她就能彻底放手交出去给他干了。
赵帘心里盘算着，回家路上都脚下生风，但等她刚推开家院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去市里参加比赛之前，她记得她刻坏的那只木雕是放在自己工作间的桌上的，但中午回厂里的时候桌上是干干净净没有的。
是程先生拿走的吗…她本来不想让他看到的，因为那个破东西瑕疵太多，而且还碎掉了，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事情，就应该烂在自己肚子里一辈子。
什么时候应该找小程老板去套个话，最起码得把东西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