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太晚，闹钟响了几次都没把虞楠吵醒，她差点没赶上飞机。
老家在县城，下了飞机还得转车，大巴摇摇晃晃，虞楠迷迷糊糊几乎睡了一路。
下了车天都快黑了。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打了个车回家，刚走进巷子就遇见隔壁阿婆。
“小楠回来了？”
奶奶没生病之前常常和隔壁阿婆一起去买菜，虞楠回来的时候也会陪着一起。
虞楠笑着应了一声：“阿婆吃饭了吗？”
现在正是饭点，鼻间都是菜香。
“正要吃，你是回来看你奶奶的吧？你家现在肯定没人做饭，来来来，到阿婆家吃点！”
隔壁阿婆说着就要来拉她。
“谢谢阿婆，我就不吃了，我先回去看看奶奶。”
“你奶奶不是住院了吗？”
阿婆一愣：“你不知道？”
她拍了下手，仿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我还以为你得到消息才专门回来的呢！这……这真是……”
原来老虞没告诉她闺女啊！
谁不知道小楠和她奶奶关系最亲？这孩子要知道心里不得难受死？
虞楠神色一凝：“住院？我奶奶怎么了？”
“哎！这事闹得，在人民医院，你快过去看看吧！你别急啊，不是什么大病！”阿婆叹了口气。
阿婆说的含含糊糊，虞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去医院的路上心里忐忑个不停。
她路上给虞志文打了五个电话，都没人接。后来她还给刘敏打了电话，也是石沉大海。
其实一般虞楠是不怎么给刘敏打电话的，她们也没什么非得打电话说，微信对话也几乎只有她每月给她打生活费，她接收。
下了车，虞楠正准备去咨询台看下能不能查到奶奶的病房，没等她走到咨询台，虞志文的电话打来了。
虞楠几乎是秒接。
“奶奶怎么了？”
“小楠？你打电话了？”
她和虞志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空气沉默了几秒，虞志文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来了，家里没人，隔壁阿婆告诉我的。”虞楠语速很快，她问：“奶奶到底怎么了？”
“别瞒我，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虞志文沉默了两秒，“住院部九楼932，上来说吧。”
“事情就是这样。”虞志文看向病房，压低嗓音：“你阿姨也不是故意的，她着急去给小杨送饭……你知道的，你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看着她会自己跑出去，到时候丢了更麻烦。”
虞楠猛地回头，虞志文这才发现她眼眶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因为怕麻烦所以给奶奶喂安眠药？别说奶奶了，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也不能乱吃安眠药啊！爸，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这叫不是大事？？这话你自己信吗？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那奶奶怎么会进医院？”
虞志文压低嗓音：“你小点声，你阿姨在里面，一会被她听见了！”
虞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开口：“爸，究竟是我做错事还是她做错事？现在在家里我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虞楠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以为他只是不说，但是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但今天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
“小杨不是小孩子了，这个饭是非得送吗？他在外面吃一顿会怎样？”说到后来虞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就为了送饭，就为了送一顿饭……”
门猛地被打开。
刘敏走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是，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认。但是小楠，你爸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弄得这么难看是为什么？不就是纯粹看我不顺眼，在这借题发挥？”
“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小楠就是担心她奶奶，你和孩子置什么气？”
虞志文说着就要来拉她。
刘敏躲开了，她依旧看着虞楠：“你当初毕业让你回来找工作也不肯，让你回来考公更是不愿意，怎么都不肯回来，非得去大城市。是，大城市当然好，谁不想去大城市啊？谁愿意在这个小县城照顾一个拖累？你一个人在外面是乐得清闲，半点不管家里的死活。你奶奶那个样子，是一天两天的事吗？你知道有多难照顾吗？你每次休假回来待两天拍拍屁股就走了，而我呢？要十年如一日的在这里照顾！没得到你们一句好就算了，芝麻点小事还要上纲上线！”
“刘敏！”虞志文吼她：“你瞎说什么呢？”
刘敏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志文：“你还敢吼我？我是瞎说吗？？我这些年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吧？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和你妈。我扪心自问，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嫁给你那么多年就没有享过一天福。我难道就该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你儿子，照顾你，还要照顾你妈？”
“不，我连保姆都不如，至少保姆还要付工资，我就纯白嫖呗！”
“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吧，我不过了！找别人照顾你妈吧！”
说着刘敏拎着包就跑了出去。
剩下虞志文脸色铁青的站在病房门口，拉不下面子出去追。
虞楠说：“晚上我在这照顾奶奶就行，你回去吧。”
虞志文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行？你哪里会这些？我留在……”
“爸。”虞楠平静地看向他：“刘阿姨就这么出去了，小杨谁接？难道让小杨一个人在家里？”
“那当然不行！”
虞楠收回视线。
“……那，那我先回去，明天早上等小杨上学去了我再来换你。”
虞楠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在她推开病房门进去之前，虞志文犹豫地喊了她一声。
“小楠……”
虞楠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但最后虞志文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
晚上九点多，奶奶醒了，虞楠惊喜道：“奶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虞楠扶着奶奶半躺了起来。
奶奶没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是谁？”
虞楠一顿，过了会儿，她拿起水杯，把刚洗的吸管放进去，递到奶奶嘴边：“喝点水。”
她笑着说：“奶奶，我是小楠。”
如同这些年每一次奶奶不认人的时候她说的话一样，她甚至不用多加思考：“您还教我种土豆呢，您忘啦？”
“小楠？”
奶奶皱着眉头：“你不是小楠，小楠我怎么会不认识？小楠在外头忙着呢，你不许吵她听见没？”
胸腔涌起一股酸涩，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哑。
“嗯，我不告诉她。饿了吧？喝点粥好不好？”
奶奶精神还是有点差，虞楠喂她吃了点东西，没多久又睡着了。
趁着奶奶睡着，虞楠去了趟医生办公室。
值班医生调出病例：“没什么大事，明天再观察下就可以出院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本来就有些基础病，家里平时照顾不能马虎，怎么能图省心给老人吃安眠药呢？对普通人来说剂量可能没什么问题，但老人本来代谢就慢，这次没事是幸运，下次就不一定了。”
“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虞楠问：“医生，我奶奶这个情况，如果换个生活环境，会对她的病情有影响吗？”
“肯定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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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就那么点大，今天他们一家在病房门口吵架的事情早就传的满天飞。
“之前脑组织损坏的那块地方是不可逆的，说白了，你奶奶现在已经在逐渐忘记之前的事了，本来就记得不多，忽然换环境……”
医生叹了口气：“但也不一定是不好的影响，还是得你自己衡量好，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谢谢医生，麻烦您了。”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虞楠接到了阮岩的电话。
“我去问了，一时半会的，嘉沃暂时没有空床位。不过我打过招呼了，如果有床位空出来立马通知我。”
虞楠垂下眼。
其实她猜到了，嘉沃的床位要排队多久她不是不知道，下午她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问了阮岩一下。
“没事儿，还是要谢谢你啊，阮岩哥。”
阮岩似乎是察觉到她有点异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奶奶……”
“没事。”
虞楠说：“就是打算把奶奶接到北京去住一段时间，你上次说医生说可以再次溶栓，我就想着如果嘉沃有床位就带奶奶去看看。”
“那我再让人帮忙问问。”
回到病房，灯已经黑了，隔壁床病人也已经睡了，虞楠摸黑走到奶奶病床前，借着手机灯光看了一眼，奶奶睡得很安稳。
她坐在小折叠床上，没有睡意。
虞楠看着奶奶满是皱纹的面庞，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她手机屏幕亮起，一闪一闪，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没接。
那边却很固执，似乎有她不接就一直打的迹象。
最后，虞楠还是拿着手机去卫生间接了起来。
“喂？”
那边安静极了，没说话。
虞楠先开口：“……今天有点事儿，没看到你的消息。”
刚刚坐在折叠床上的时候她看了微信，他白天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她都没看见。
虞楠透过卫生间的窗子抬头看向天空。
“对不起啊。”她说。
“为什么道歉？”男人开口。
虞楠看着高高挂起的弯月，月亮这么高，这么洁净，也会为这世俗的糟心事驻足吗？
其实虞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道歉。
“月亮好亮啊，你看见了吗？”
闻暨低低地嗯了一声。
“骗人。”虞楠嗓音很小：“我都没听见你的脚步声，你走到窗边了吗你就应声。”
“我在外面。”
“噢。”
都快十二点了，他还在外面干什么……
“小鱼。”
他忽然出生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
“饿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普通的一句“饿了吗？”，虞楠就鼻腔泛酸。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可是没有人关心她有没有吃饭，唯一会关心她的人现在躺在病床上已经不认识她了。
“我才不饿。”虞楠吸了吸鼻子：“晚上吃的很饱。”
“嗯，”男人的嗓音透过手机听起来很温柔，电流声微微鼓动着她的耳膜，虞楠似乎听见他很轻的笑了一下，带着纵容和宠溺，好像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饿了，陪我吃点好不好？”
虞楠迷茫的从鼻腔哼出个疑问词：“嗯？”
"往下看。"
虞楠下意识往楼下看去——
这一刻，头顶是月亮，楼下树荫中站着的男人身上洒满了月光。
原来，月亮高悬，但月光也会均匀地撒到每个人身上。
而此刻，她的月亮正在照亮她雾蒙蒙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