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影响了。
被污染域影响了。
许久的思考之后，伏境得出了答案。
他们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了。
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污染域的可怕之处，所有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是诱饵，真正潜藏着的东西持续对他们施加着影响。
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它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人拖入自以为是的圈套，然后按照他们思考的方向，自己一步一步向毁灭走去。
最后成为污染域中的一份子，也许是那些往复盘桓着的npc，也许是在污染域核心的肚子里。
伏境恍神，刚才察觉到的违和感是哪来的，她终于想明白了。
那时候，李英卫在安慰害怕的母亲，这太不对劲了。
李英卫的身份是儿子，就算母亲再害怕，也不会在生病的儿子面前如此自然的展露出来，并习惯于儿子的照顾。
因为这不是真实的事实，这是以某人的记忆构建的场景。但人的记忆又是偏颇的，所有回忆中的人只是这个人眼中的人。
作为这个污染域的构建核心——李志用，他作为三个角色中的丈夫，习惯于安慰自己的妻子，以及自己妻子在他印象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这是不是就有些说的通了？
伏境茅塞顿开，她觉得她应该找到李志用的藏身处了。
“让开！”
与乌雪的吼声应声而至的是她疾速的刀。
一颗怪物的头滚落在地，伏境转头。
乌雪：“愣什么呢。”
伏境的头缓缓地转了回去并轻声说：“...我想我知道李志用的藏身处了。”
李志用？他们不是把李英卫母子二人送上直升机就行了吗？
不对，乌雪陡然一惊，大脑像被驱散迷雾一般，前所未有的清明，此刻她才意识到先前的状态有多不对劲。
他们是为了清理污染域，找到核心，而不是在这玩闯关游戏。
乌雪手中的刀差点没握住：“在哪里？”
她循着伏境的视线，看向了即将起飞的直升机。
直升机的螺旋桨已经开始缓缓转动，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乌雪一刀又砍落了一个怪物，沉声说：“我们得拦住他们，否则被送出这个场景后，不知道又会被送去哪里。”
“你说得对，”伏境双眼微眯，“我们会拦下他的。”
她在通讯器中说：“大家注意，大家注意。送直升机离开的目标作废，现在目标变更为拦下直升机。”
“注意，注意，我们的目标是拦下直升机，不要让它离开。”
此时的乌雪完全没想起来。
被扔下的周意晚哆哆嗦嗦握着不知道从哪捡起来的菜刀。
五分钟前，有个小孩在哭，无数吼叫声，痛苦声中，周意晚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弱小崩溃的哭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有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抱着头，他背后有一只巨大的污染物跃跃欲试。
周意晚下意识上前几步，拦在了他身前。
待看清污染物丑陋狰狞的脸后，他突然有些站不住了。
但他再害怕，也知道不能让一个小孩面对污染物，强撑着没有让开。
周意晚抖的两只手都快握不住菜刀把了，污染物向他脸上喷出了一股腥甜的气味，窒息的味道使得周意晚头微微后仰，屏气凝神。
污染物齿尖传来嘎吱摩擦的声音，两只巨大的黑色指节伸出。
周意晚紧闭双眼，嘴中不停念叨着：“...不害怕...不...害怕，我...不害怕......”
然而他的身体诚实地出卖了他，他不仅害怕，下一刻挥舞出的菜刀因为紧张脱力，以风一般的速度飞到了污染物颈侧，泊泊的血直流。
可怜的污染物瞪大双眼，原本的戏谑不见了，凸出的双眼满满不可置信。
不，怎么可能？
不可能！
他原本打算戳入这两个弱小的人类大脑中的指节停住了，不受控制的开始干枯，消退。
周意晚还保持着那副挥舞菜刀的样子，眼睛一点也不敢睁开，这时，耳中传来呼叫。
是伏境的声音。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
周意晚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半天没看到污染物的行迹，这才放心的看向直升机的方向。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但伏境，那么厉害的人，还有乌雪，他们一定是得到了什么线索。
才决定将直升机拦下来。
他不想拖后腿了，周意晚给自己鼓劲。
身后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哭了，红通通的眼睛眨巴眨巴，小声说：“大哥哥，谢谢你，你能帮我找一下我的妈妈吗？”
“妈妈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周意晚为难地四处看，这儿不是已经异变的污染物，就是正在异变的污染物，到现在为止，还活着的人类已经很少了。
说一句不吉利的话，也许这小孩的妈妈早就......
但周意晚对上小孩的眼睛后，本想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在小孩可怜的神色中妥协了。
“...好吧......”
反正他可能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就当积德行善了。
那边的罗枫就没周意晚这么好接受了，听到通讯器中的伏境的话，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们刚刚才费了老鼻子劲了才把任务目标送上直升机，现在又要把直升机拦下来？
这不是纯粹没事找事吗，气的罗枫喘着粗气，嘴中低声咒骂着什么。
虽然听不清，但范术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别过脸不看他，解决面前的一只污染物后，径直往直升机的方向冲去。
罗枫气的鼻子冒烟：“范术，你就这么想当她伏境的哈巴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范术淡淡地看他一眼，腿上动作不停，口中凉凉道：“你要是队长，我也听你的，可惜你没觉醒。”
罗枫本来就生气，被范术戳中了痛处，更生气了。
“觉醒是运气，我承认我缺点运气，可是伏境觉醒了又不是变成预言家了，难道她说的话就都是对的？”
“是不是伏境唾口唾沫你都当联邦总统名言似得供起来？”
这话就说的有些难听了，范术清冷的脸庞依旧面无表情，给人一种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让她有任何表情的错觉。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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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是错觉，范术确实什么都不在乎。
罗枫在说完难听话后自己也有些后悔，抿唇不语。
范术的沉默更是衬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刺头，罗枫的脸色越来越青，简直像在脸上开了颜料铺。
可是明明就是伏境的问题，她是能力者就十全十美了吗？
她说话就不用负责任不需要解释吗？
把他们当什么人？
范术那样听话的木偶还是他这种不敢反抗的种子？
罗枫越想越气，明明将直升飞机顺利送走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出幺蛾子？
就在他脑内天人交战之际，罗枫已经跟着范术来到了靠近直升机的地方。
乌雪和伏境肩并肩背对着他们，示意他们停下来警戒。
直升机已经升起一段距离，半浮在空中。
罗枫控制不住脾气，在贫瘠的大脑中先前对伏境的忌惮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怒气冲冲，显然一副完全不理解的语气：“伏境，为什么要变更任务目标？”
伏境奇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对于罗枫这个人类一直不配合有些嫌弃。
但说实话，她一直都搞不懂罗枫这样的人是什么心理。
如果自己有能力，就自己走出一条路，自己没能力，那就跟着有能力的吃肉喝汤。
但他既没能力，又不愿意听话。说实在话，在她这，此人没什么价值。
暂时将他移出招进公司的人选名单。
于是她说话的语气难免带了些嫌弃。
“你能用你那二两半的狗脑思考一下吗？当然是因为发现污染域核心的踪迹了。”
“否则直接过关去下一个场景好了，我为什么要折腾，嫌身上的衣服太干净了吗？”
因为一直在和污染物厮杀，导致身上全是各种刺鼻腥臭的液体，伏境现在将好好洗个澡列为出污染域的第一要务。
她不在理会没价值的人，眼睛紧盯着直升机，所有人开始戒备。
唯独罗枫一副便秘的表情，气鼓鼓地抱臂站立。
伏境右腿后蹬，一个跃步就跳到了直升机门的踏板上。
当她跳上直升机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接着，她打开了直升机舱门。
舱内的人吓了一跳，以为又有污染物上来了，待看清是伏境后，有的人激动之下忍不住怒骂。
“不想活了，竟然跳直升机。”
“神经病吧，吓死我了。”
伏境没理这些耳旁风，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李英卫。
少年仿若只是个少年，清澈明亮的瞳孔因为疾病染上了一丝化不开的忧郁，瘦削的脸颊骨头都凸出来了，仍然不减少年与生俱来的温和气质。
他兴奋地挥舞着右手，完全符合一个见到父亲的孩子的神情。
伏境直起身，只有对李英卫才有的笑脸不见了。
长时间的沉默，李英卫不知所措了起来，直升机上的其他人也不知所措了起来，骂伏境的人没得到回应无趣地重新坐了下来。
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氛，人们面面相觑。
伏境深深叹出一口气，瞳孔钉在李英卫脸上。
“李志用，别藏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