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陈老头突然停下,转过头对许潇说:“丫头,老头子听说你在调查往事,还查到跟老头子有关。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确实是我将她交给许家人的。”
“不过,陈家待你好却不是因为愧疚。这件事跟阿北他们都无关。”
陈老头好似突然老了一般,他一直挺着的脊背弯了下去。就像稻田里的水稻,可他却不是因为上面丰收的麦穗。
许潇想,或许是羞愧吧。这种老头子,就是太有羞耻心了。
要是她,就算做了她也不会承认。她不光明,她也不磊落。
陈老头是个好老头,哪怕趁火打劫他也没有说什么,甚至感谢她信任他。以他的身份,哪怕再研究上几十年,他也不缺研究的资金。
轻嗤了声,许潇朝陈老头伸手:“老头,对讲机给我吧,你家小北要走了,那东西还要还给他。”
对讲机是陈北借她的,这种贵重的东西,她不信陈北会不见她。
她了解陈北,陈家人就是责任感太高,陈老头是这样,陈北陈南都是这样。
陈老头愣了一下,他满脸不相信地看着许潇:“你不怪老头子?毕竟……你妈确实是因为我……”
“她都走了十多年快二十年,我爸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
许潇想了下,她其实没多少道德的。或许正是她的问题,陈父没拒绝让她跟陈北他们一起进军营训练。
情感是会传染的,至少她确实还有一股淡淡的家国之情拉着她做个好人。
其实很正常,她幼年无父无母,哥哥姐姐在她知事时离开,她本就有可能走上迷途。是陈家人拉住了她。
说到底,是她要感谢陈家人。
陈老头眼中满是复杂,半晌他看着许潇,语重心长道:“丫头,你会苦尽甘来的。”
许潇哼笑了声,她没压住笑意。这么多年,活了两世,陈老头还是第一个跟她说她会“苦尽甘来”的。
没人觉得她苦。她只是个乡下姑娘,却被带进京市,就连学习也没有落下。
后来哪怕是下乡,分到的工作也很轻松。再后来,她嫁人了,丈夫优秀,儿女乖巧。
到死都是说她活了八十岁,这辈子值了。
可值与不值,这件事别人说了不算,她说了也不算。想到自己在临死前的想法,她想,只有她的心能说了算。
就想她突然喜欢陈北,于是她主动,也不拒绝陈北的靠近。闹了矛盾,她也愿意主动说开。
这一切只为了一句——人活一世,她不要再有车水马龙的回忆。平淡也好,起起落落也好,她都愿意。
“老头儿,你家小北可没有这么会说话。”
陈老头如往日一般,把脸一沉,佯装生气:“那孩子就是嘴笨。”
一面说,他一面将一个黑疙瘩递给许潇:“你还要去找他?要我说,你偏不还他才好。”
许潇抬眸瞧了眼陈老头,将对讲机收进兜里,啊了一声,突然道:“老头儿,你说,你家小北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大家都觉得无所谓,他就要死倔死倔地坚持。”
就像前世,她听说陈北为了那位副官,哪怕是跟家里人断绝关系也没有妥协。
这个例子虽然不好,但这人就是倔强,天生的犟种。
更何况,前世的陈北与现在的陈北是两个人,她不会因为那些而在意。她和前世的自己的也是两个人。
陈老头跟着笑:“小北啊,他不是性子倔,是他觉得对不起你。”
哪怕是他,他也会觉得对不起许潇。
更别说是小北了,那孩子很少有在意的人和事,就他的观察,眼前的丫头算少有的一个。
只是,他不知道这二人会有个什么结局,是好是坏他都不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老了,也不该管了。
下葬的日子定下来了,是明天。
因而晚上便是吃席,再连着第二天早上。
陈老头没有停留,他心中还惦记自己的黄麻,简单叮嘱了陈南几句,就被徐习护送着回陈家村。
他说:“南南,你不要在意那些事。那丫头,还是你姐姐。”
跟许家人商量好明早上山的事宜,许潇又去堂屋看了下两位老人。
陈南守在那里,看到她,咬了咬唇:“阿潇姐……”
许潇靠在门边,伸出右手,微微挑眉:“过来,姐姐抱抱。”
她很少自称“姐姐”,更多的时候,她更喜欢混着叫。
陈南脸色一红,慢吞吞走过去,扑进许潇怀里。
她小声说话:“阿潇姐,得亏陈北走了。”
不然,她都不能抱!
“他都走了,提他做什么?”
夕阳坠落西方,前来的宾客坐在桌前,等待着上菜。
许潇拉着陈南直接找了空的一桌坐下,徐习送了陈老头后返回,看了眼四周,同他们坐到一起。
作为本家人,会有许多忌食的。但许潇不在意,哪怕有人提醒她不能沾荤腥,她依旧照吃不误。
离家出走许久的食欲,好像突然回来了一般。她喝了半碗鸡汤,又吃了一小碗米饭。
吃饱喝足后,她起身看向徐习和陈南:“你们先回去,今晚我还有继续守着。”
姑奶奶那些人来是来了,可他们年纪也偏大,说不定他们不会守。
出乎意料,那群人一个都没走。送了宾客后,他们点了柴火烤火。
陈南也没走,她跟许潇坐在角落,靠在许潇身上休息。
徐习第二天还要帮忙,他没客气,见陈南不回去,他就直接走了。
许潇没办法,她总不能赶陈南走。
许淮和许染则是坐在中间,将一家人分成了三部分。点香烛的活儿交给了他两。
有了白日的那出事,谁都没有出声,许平四兄妹就安静地望着对方,橙黄色的火焰照出他们相似的脸庞,无悲无喜,平静得过分。
月上枝头,差不多到了后半夜,他们也扛不住了。说着要一起守着爹妈,最后他们还是走了,就跟从前他们说要照顾爹妈一般。
他们一走,陈南瞬间精神了。瞅了眼正在堂屋点烟的两兄妹,她用气声悄悄问:“阿潇姐,你真的不怪我们吗?”
怪陈家,怪许家,怪今夜出现的人,怪白日里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却大发言论的人。
许潇轻轻敲了下陈南的额头,她仰头看着天上被乌云遮掩了一半的皎月:“雨过天晴,云卷云舒,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陈南睁大了眼睛,月光洒下,沐浴在月光的许潇,好似缥缈了,这让她不得不睁大眼睛才能看清楚。
月色如衣,衬得美人愈发的清冷绝尘。陈南突然低下红了一半的脸,小心地玩着许潇垂在身后的长发。
她本来也是长发的,后来下乡为了方便,就剪成了齐耳短发。不过她很喜欢短发,这样很方便,看书方便,打架也方便。
陈南下乡给陈北当耳目,正是她打架输了,迫不得已给陈北传消息。
可她一直没放弃打赢陈北。
许潇突然垂眸,惊得陈南松了手中的青丝,她小心翼翼:“阿潇姐?”
“嗯……我在想,日后要做什么。”
一提到未来,陈南也迷茫了。她眨了眨眼睛:“要不,我们先回京市看看再说?”
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她觉得回去是最好的选择。那里有她的父母,父母会为她打算好。
比如下乡,就是父母安排的。在这里的一年多时间,她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何时播种,如何收割麦穗,又如何开垦荒地。
陈南好歹是小时候就被练着,她身子骨还算不错,无事的时候她还去了开荒队,去山里开垦土地。
周围的土地都被利用了,除了后山。
后山是这里人的信仰,他们不会动他们的信仰。
许潇没说话,因为许淮他们回来了。他们提着椅子坐过来,许染温柔笑着:“你们什么时候回京市呢?”
陈南立即靠在许潇身上装睡,可她又忍不住用余光观察他们,她只见过他们一次,更多的时候,他们存在许潇的话中——救了她一命的哥哥和姐姐。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许潇侧身将手中的外套披在陈南身上。到底是九月份了,白天或许还有些余热,可夜晚已经逐渐向冬天靠拢。
她刚披上,一件外套又被递了过来——是许淮,他微微皱着眉,哪怕没说话,许潇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无非是“不要受凉”“不要拒绝”“快披上”……
许染依旧温柔笑着,笑意仿佛在她脸上焊死了一般。事实上,许染和许淮一个性子,只是她会掩藏罢了。
许潇曾见过她冷声对许平和许二叔说话,也见过她不依不饶地拒绝许家人给她相亲的安排,更见过,她因为许家人亏待自己而厉声质问他们。
所以,她选择忽视许家人、容忍许家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许淮和许染。
只是他们多年不见,多年不曾说过什么体己话,以至于许潇不知道应该对他们说什么。她也只是学着他们的样子照顾陈南。
等许潇接了外套盖在腿上,许淮才移开视线,他低声说:“城里比这里好,机会也多,不要再回来了。”
许染拉着许潇的手,继续补充:“你不要惦念我们,日后我和大哥也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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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的。”
“许染!”许淮威胁般喊了一声,但他没有否认她的话。
许潇露出惊讶和不解的神情,许染会去京市在她意料之内,因为前世她就去了,还参加了她同季鸿的婚礼。
可许淮,自从她离开这里,她再没有见过他。她以为许淮或许去了别的地方,或许就带在了许家村,可许淮竟然也要去京市。
如果他去了她却没有见到他,那么他一定出了什么事!
敛下眼中的担忧,她抬头:“你们不用因为我去任何地方,同样,我也不会因为你们而留在这里。”
每个人都是孤单的个体,或许会有同行的伙伴,可到最后,他们只能独自面对死亡。
许染笑了笑,轻轻抚着许潇的手:“我们知道,不过我们可不是为了你才去的。”她转移话题:“听说你那个哥哥走了?”
她说的是陈北,这还是村子里的人找不到许潇,这才让他来帮忙。许染是第一次见他,她一下就猜到了他就是许潇在陈家的哥哥。
许淮不满地咳了两声。
许染回头:“做什么?有病就离远点,不要传染给阿潇!”
“哼!”
“嗯,部队紧急调令,他要回去安排。”不过不是最近,离队伍走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是徐习告诉许潇的,至于徐习从哪里知道的,她没有问。
就连陈南和陈老头都不知道,只有那个人说的了。
如同话匣子被突然打开了一般,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眼地聊着。许淮就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两位妹妹的话。
中途,陈南“醒”了,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聊天小组。
聊着聊着,不期然天色就逐渐变白。负责抬棺的抬匠顶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赶来,许淮被赶着去煮蛋。
吃了蛋后,抬匠将两位老人挪到两副被染成黑色的松木棺材里。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许平他们又互相搀扶着赶来。
待他们看好后便合棺,又等了十多分钟,天边露出朦胧的白,一行人敲敲打打便上山。
上了山,又下山。两位老人葬在了山上,后山除了是这里的人的信仰,更埋着他们的祖祖辈辈,乃至日后他们的子子孙孙。
一旦将老人安稳送进土里,四个儿女便跟没了责任一般,轻轻松松地吃吃喝喝,最后跟着客人一起离开。
许染对于自己这些长辈很是无语,可作为后辈,她确实不适合说他们。
最后,她只能跟着许潇他们一起打扫干净。许淮早走了,早饭都没有吃,一下了山就匆匆离开。
扫着地,许染忍不住说道:“大哥只请了两天的假,他没办法再留下。”
她担心许潇误会许淮,然后再误会她。
许潇勾唇轻笑:“二姐,我知道的。”
若说军营里的规矩,她可比许染清楚。
所以,她是真的不在意,也不会埋怨许淮。
陈南锁了门,摇着手里的钥匙:“阿潇姐,里面我和徐习都看了,没什么东西。至于外面的东西,许平说他们下午会来搬,我们就没有动。这个钥匙给谁?”
老人没留下什么东西,便是有,之前也被他们送给了附近的老人。
许染咬牙,她就知道有那么一群亲戚就是个祸害!
许潇看向满脸不忿的许染:“二姐,这钥匙给你还是?”
“给爷爷吧。”许染叹了一口气,她日后也要离开,“既然是曾爷爷的房子,让他们自己安排去。我们不管这些。”
许染都这么说,许潇更不会管。她将钥匙放在院子的椅子上,带着陈南和徐习回知青点,至于许染则是回了县里。
回了知青点,三人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陈南已经困得不行,许潇让她换了衣服才让她睡去。
熬了两夜,许潇并没有多困,哪怕眼里爬满了红血丝,她依旧不觉得困乏。
想着知青点没有其他人,许潇很不客气地去地里摘了被主人丢下的丝瓜和茄子,又提了一大桶水到厨房。她想着,等那两人醒来,估计是饿的。还有洗澡,热水也需要烧。
可没等许潇点上火,外面一道声音传进来。
“许潇,你出来!”
声音带着趾高气昂的指使语气。
没得到回答,那声音又再次传进来,声调加高了不少。
许潇眯着眼睛,这声音是季鸿。
他再喊下去,只怕人都要喊醒了。
捏着打火机,许潇走出去,靠在门边,眸色深沉地盯着季鸿:“你来做什么?”
看到季鸿眼中的熟悉的嫌恶之情,她皱紧了眉头,无端的,她想起了前世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