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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第 74 章

作者:晏晏轻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潺潺如溪,为殿中跪立的女子镀上一层浅金。


    她依言抬首,极有分寸地低垂着眼帘,长睫在素白的面颊投下浅淡的阴影。


    纵使身处九重宫阙,面对天下至尊,眉宇间仍凝着不卑不亢的清气。


    到底是年轻,恰是未经世事磋磨的年纪。


    景明帝的眼神在她空荡荡的眉心停驻了片刻,忽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民女姓沈,名卿云。”


    “沈……”


    帝王沉吟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你母亲……可是姓尹?”


    沈卿云愕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诧。


    这个细微的神情未能逃过帝王的眼睛。


    浑浊眼底忽而泛起精光,那张常年遭受病痛折磨的憔悴病容,竟轻轻地显露出几分笑意:“果然……尹清行,是她的什么人?”


    沈卿云立即垂首:“回禀陛下,正是母亲的同胞阿弟,民女的舅舅。”


    圣上这几句看似随意的问话,却让她心下骤沉。


    自小到大,父亲与舅舅从未与她提过半分长辈旧事。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莫名生出一种直觉。


    自己这趟入宫,恐怕正触及某个被刻意掩埋的隐秘。


    或许当年父亲执意阻拦她离开四时谷的缘由,正与此有关。


    景明帝凝望着那张依稀有故人模样的面容,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同胞阿弟。


    原是如此。


    记忆里,那名身着绯色官服的年轻郎君,拥有雌雄莫辨的绝色。眉间一点红痣瞩目,清艳脱俗,宛如高不可攀的凌霄花。


    清瘦,美丽,手段狠绝。


    那是他初登大宝时,对那人最深的印象。


    而今看来,还要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欺君罔上。


    二十年前那遭残酷的朝堂清洗过后,太子贬谪,惨遭流放。


    其实,他从未料想过自己能如此顺利地坐上这九五至尊之位。


    更不曾料到,除掉这位权倾朝野的佞臣,竟会如此轻易。


    尹清行,字飞镜,光华十五年状元及第。得先女皇青眼,破格擢入御史台,年仅二十四岁便官至御史大夫,成为景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台阁重臣。


    关于这位年轻御史与女皇的流言,自他入仕便不绝于耳。虽身处清贵官衙,却与浊流同污,结党营私,最为清流所不齿。


    加之其办案手段酷烈,动辄严刑逼供,株连九族的行径更令人闻风丧胆。


    谁人能知,这位执掌权势,带头祸乱朝纲数年的御史大夫,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这桩惊天隐秘,竟在今日这般猝不及防地揭开了真相。


    景明帝心下那点杀意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能可贵的好奇:“你父母而今身在何处?”


    “母亲早逝,在民女尚未记事时便已离世。”


    沈卿云极敏锐地察觉到帝王情绪的转变:“自幼是父亲带着民女在秦州隐居。”


    她不着痕迹地略去了四时谷的存在。


    景明帝垂目沉吟,殿内只闻铜漏声声。


    不错,依照她落狱后遭受的刑罚,能保下一条性命,已是实属不易。


    更何况撑着那道残躯,还诞下了一女。


    “你父亲辞官归乡这些年。”


    殿内静默良久,他忽而问道:“身子可还康健?”


    这个问题问得看似随意,沈卿云却听出了其中深意。


    恐怕,她父亲的来头也绝不简单。


    不知当年的隐情,沈卿云只得谨慎地斟酌用词:“尚可,只是不常出门走动。”


    “总归,沈修远那厮,再如何困守乡野,身子都比朕强多了……”


    说到这里,帝王低咳两声,终于将话题转向她:“你会医术?”


    “是,民女自幼学医。”


    沈卿云垂首答道:“虽不敢托大,但愿斗胆为陛下诊治一二。”


    景明帝瞥了一眼旁侧的内侍。


    魏宣立即奉上金丝织锦的脉枕,老人缓缓伸出手腕。


    沈卿云膝行上前几步,凝神诊脉。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不由得心头一凛。


    这脉象浮滑中空,细若游丝,分明是……经年累月的中毒之兆。


    她倏然抬眸,却见景明帝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如何?朕这病,可还有救?”


    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帝王的病容,目光急速掠过他青黑的眼眶与发紫的唇色,又垂下眼帘,细细观着脉象,喉头微哽,终是问出那句话:“敢问陛下,这旧疾缠绵,有多少年了?”


    殿内铜漏声倏止。


    老宦官魏宣深深垂首屏息,连衣袖的摩擦声都不曾发出。


    景明帝唇边笑意渐深:“二十余载。”


    这个数字令沈卿云指尖发凉。


    众所周知,景明帝登基也不过二十余载。


    她强自镇定地后退两步,正欲回禀诊脉结果,却正对上景明帝审视的目光。


    这一刻,沈卿云忽然明悟,自始至终,圣上召她进宫,从来就不只是为了治病问疾。


    此毒早已侵入心脉,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回天。


    而景明帝,分明早已清楚命数将尽。


    沈卿云原以为自己步步为营,谋划精密,实则一切都是顺水推舟,早已落入这位帝王精心布下的棋局。


    “北斗瑶光流转紫微垣,为太阴救度之象,浑天监说得极好。”


    景明帝极轻极缓地念出那句出自浑天监的天象谶语,目光如古井无波:“魏宣,立刻传旨下去。沈氏卿云,医术精湛,所献药石颇具灵效,朕体大为好转,甚慰。”


    “特擢为太医丞,即刻上任。”


    沈卿云倏然抬首,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太医丞,那是正八品的太医署要职,岂是她一介布衣女子所能担任?


    何况,她不过搭了个脉象,连方子都未开,献药更是子虚乌有。


    这道圣旨一旦传出,太医署那些熬了半辈子资历的太医郎们会作何想?那些蠢蠢欲动,盯着皇位的门阀权贵又会如何动作?


    她立刻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魏宣躬身领命,步伐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景明帝凝视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若无其事地问:“沈太医丞,莫非觉得这道旨意不妥?”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她又如何胆敢质疑。


    沈卿云沉默片刻,终是俯下身,以额触地接旨:“圣恩浩荡,臣……领旨谢恩。”


    从此刻起,她再无半分退路。


    二十余载的旧毒缠绵。


    想来,一切的源头,与父辈当年的隐秘往事脱不开干系。


    殿门开启时,明亮的日光刺得眼前阵阵发晕。


    沈卿云扶着汉白玉栏杆缓步下阶,双腿仍有些发软,步履间不免显出几分踉跄。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浮上心头,一股寒意已顺着脊背悄然爬升。


    她忽然想通了其中关窍,圣上最初,不过视她为或可一用的棋子。


    那场突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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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来的刺杀,便是试金石。


    若她不堪用,身死当场,帝王便能以谋害之名,对那些虎视眈眈的门阀世族发难。


    要是她侥幸活命,便如眼下这般,将她捧至太医丞的高位,借圣体将愈的假象,震慑朝堂,暂缓这剑拔弩张的夺嫡之势。


    远处宫墙巍峨,将盛京城里的繁华尽数隔绝。


    沈卿云停下脚步,站在这九重宫阙之巅,只觉这满目宫墙肃然,皆成了吃人的牢笼。


    檐角铁马被风拂过,叮咚声里惊起飞鸟数点,振翅掠过琉璃碧瓦。


    官驿外的深巷中,一名身着靛青襕衫的中年男子牵马停驻。


    风吹动他鬓边几缕发丝,唇下清髯更衬得面容清癯。身姿挺拔,修竹临风,通身透着一派仙风道骨的出世气度。


    “阁下是?”


    沈修远望着拦在道中的病弱郎君,眼神在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稍作停留。


    “沈大人入京,在下抱恙在身,有失远迎。”


    唐九霄强撑着病体上前两步,深深作揖:“鄙姓唐,家中行九,名九霄。”


    他行礼时,额间沁出细密冷汗,唇色苍白如纸,却仍勉力维持着仪态。


    沈修远顿时面色一沉。


    唐九霄这名字他岂会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自秦州至盛京这一路,他早已查清女儿这些年的经历,包括眼前这个诱她离家的年轻人。


    “云儿呢?”


    他声音发寒。


    “一个时辰前,圣上颁下口谕,擢升她为太医署副丞,官居八品。”


    唐九霄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姿态异常恭谨。


    不论他与沈卿云之间恩怨几何,单论眼前这位曾高居大理寺卿的清流领袖,确实有对他冷面相向的底气。


    公生明,廉生威。


    这六个字,足以道尽沈修远入朝为官那十余年。


    当年他执掌大理寺时,连亲王犯案都敢当堂断案,满朝文武见那身绯袍无不肃然。


    谁知,就在新帝登基,他亲手扳倒那位仗着先女皇庇护,结党营私肆意妄为的奸佞尹御史,眼看前程似锦,即将登阁拜相之际。


    这位被誉为“铁面判官”的大理寺卿,竟连夜呈递辞章,从此杳然于朝野。


    “所以,你拐走我的女儿,居然护不住她周全?”


    沈修远刹那便洞悉前因后果,拂袖冷嗤:“竖子还不配与老夫对话,让你父亲上门来吧!”


    靛青襕衫翻涌如云,他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伴随马匹长嘶,巷口风起,卷起满地落叶。


    唐九霄踉跄两步,扶墙而立,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朝暗处沉声道:“跟紧沈大人。若见局势不利,便推他一把。”


    早在秦州城,安在沈卿云身边的眼线随她至济世堂时,他便察觉她的父亲绝非寻常乡野隐士。


    果不其然。


    沈修远与尹清行,这两个名字即便尘封二十载,却依旧称得上如雷贯耳。


    但济世堂里那名布衣清俊的郎中,绝非当年在御史台翻云覆雨的佞臣。


    唐九霄顺着这条线索暗访商州尹氏旧宅,终从一名老仆口中撬出秘辛。


    当年尹家所出,原是一对龙凤胎。


    那位先女皇心腹,景朝最年轻的御史大夫。


    居然是名不折不扣的女人。


    沈修远当年急流勇退的真相也随之水落石出。


    一人下狱假死,隐姓埋名。一人辞官归乡,远走江湖。


    这对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十数年的宿敌,最终竟是殊途同归,结为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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