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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第 70 章

作者:晏晏轻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破晓时分,朝霞初染,漫过盛京城的碧瓦朱檐,将长夜积攒的所有的阴翳与晦暗都涤荡殆尽。


    晨光漫进锦帐,卯时三刻,沈卿云如常醒来。


    却未能如常起身。


    枕畔俊美的男子仍在安睡,呼吸匀长。他手臂自然地横在枕上,将她轻揽在怀,是无意识的亲密姿态。


    她侧首,静静端详他的睡颜。


    日光照亮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金。


    四年光阴,足以让当初尚带青涩的少年蜕变成如今深沉难测的男人。


    大约在睡梦中,他眉宇舒展,浓密微卷的长发披散在玉石般的肌肤上,映衬着肌理上深浅交错的旧痕。


    恍惚间,竟叫她窥得几分昔年少年郎的影子。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悬在他腰间几道新伤之上。


    往昔亲密时,他身上的每一道旧疤,她都曾细细抚过。


    这几处,却是不曾见过。


    唐九霄在睡梦中动了动,轻吐出一口气。


    沈卿云倏然收回手,下意识别开视线,却正对上塌边那面鸾鸟缠枝铜镜。


    镜中映出两人相拥的身影,在晨光里旖旎如画。


    仿佛这些年所有的算计,裂痕与背离,都在这温存一刻消弭无形。


    就在她恍惚时,沉睡中的男子已经悄然苏醒,半梦半醒间,他下意识地埋进她颈窝,懵懵懂懂地蹭了蹭。


    “什么时辰了?”


    唐九霄的嗓音里还浸着浓重睡意,低哑缱绻,随着呼吸拂过她耳畔,激起细密的痒意:“……再睡会儿。”


    浑然是毫不设防的慵懒姿态。


    沈卿云看着镜中亲密无间的身影,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嘲意,而后垂首去亲他。


    这遭主动来得猝不及防,他身子显而易见一僵,随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应起来。


    这并非是个过于深入的吻,唇瓣贴着唇瓣不急不缓地辗转厮磨,待他贴住她额,恋恋不舍地分开时,晨起那点睡意早已荡然无存。


    “该起身了。”


    沈卿云抵住他蠢蠢欲动的胸膛,指尖在他腰际的伤痕上游移,轻抚过那几处新旧交错的痕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哪来的?”


    唐九霄喉结微动,沉默悄然蔓延。


    “又在琢磨怎么搪塞我?”


    沈卿云好气又好笑地推了他一把,作势要起身,却被他从身后紧紧环住腰身。


    “怎么会?”


    他将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父亲罚的。”


    方才沉默,并非因为受罚本身。


    而是为自己时至今日,依然未能挣脱这无形枷锁而感到难堪。


    “怎么罚得这么重?”


    沈卿云止不住讶异,那伤疤而今还如此明显,可见当时打得有多重。


    “欲加之罪罢了。”


    唐九霄却没再细说,只极轻地笑了声,回道:“近来他看我不顺眼,总要寻个由头出口气。”


    沈卿云脑中蓦地闪过荣国夫人那句孔雀东南飞的讥讽,唇边刚浮起一丝嘲意,却又倏地凝住。


    一年前,龙泉山庄那段不堪回首的会面骤然浮现。


    那位高踞云端的唐家家主连正眼都未施舍,三言两语便将她所有的尊严碾作尘泥。


    心底那点可笑的暖意霎时冰消瓦解。


    沈卿云再懒得周旋,径自挣脱他的怀抱,披衣下榻。


    近来她的情绪总是这般起伏难定。


    唐九霄极有耐心地凑近,被她冷眼一扫,只得停在半步之外。


    “有个好消息。”


    他识趣地退后半步,在案几对面端正坐下,笑道:“你定然想听。”


    沈卿云神色稍霁,却仍是没正眼瞧他:“且说说看。”


    偏唐九霄反倒卖起关子,故弄玄虚道:“稍候你便知道了。”


    话音将落未落,青篱的声音恰在门外响起:“姑娘,莳花馆出事了。”


    此刻,这座盛京城最富盛名的莳花馆,早已被差役围得水泄不通。


    花木扶疏的庭院里,楚晏宁持剑而立,冷眼审视着这座彻夜笙歌不绝的销金窟,绯色官服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馆内隐约传来女子惊慌的低语与器物碰撞的脆响。


    几名守夜的龟公衣衫不整地被押解出来,在晨风中抖若筛糠,面无人色。


    随后款款步出的,却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


    约莫三十许年纪,身段柔婉,步履从容。许是事出突然,只匆匆披了件碧色锦缎斗篷,镶着绒毛的风帽半掩容颜,反倒衬得那张脸如琉璃般剔透易碎,美得惊心。


    楚晏宁的眼神未起半分涟漪。


    眼前这位,便是莳花馆的主人,京城曾名动一时的花魁芙娘。


    “劳动楚少尹摆出这般阵仗。”


    芙娘眼波流转,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惶然,嗓音甜润:“不知妾身犯了何事,竟惊动京兆府亲自上门?”


    她说话时微微顿首,风帽滑落几分,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身后押解的年轻衙役见状,不由得放缓了动作,眼神里透出几分不忍。


    “待进了京兆府,芙娘子自然明白。”


    楚晏宁漠然移开视线,朝身后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手势:“封馆。”


    二字掷地有声,惊起檐上宿鸟扑棱棱飞向天际。


    衙役们闻令而动,铁链相击之声顿时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芙娘被他这般冷硬的态度刺得眼眶微红,面上适时浮现几分惊慌无措。


    然而,那双低垂的杏眸深处,却静如止水。


    这些年来,想动莳花馆的何止眼前这位楚国公世子一人?纵是身份更显赫,手段更凌厉的,她也见过不少。


    到最后呢?


    依旧是夜夜笙歌,在这盛京城里屹立不倒。


    “大人,有发现!”


    正当芙娘欲开口周旋之际,一名差役疾步至楚晏宁身前,抱拳禀报:“按大人吩咐查了那处院落,果然发现一条密道。”


    芙娘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


    怎么会?那密道所在极为隐秘,馆中知晓者屈指可数,风声究竟是如何走漏的?


    “我亲自去。”


    楚晏宁按住腰侧的剑,目光掠过她瞬间苍白的脸,沉声下令:“将人押送京兆府大狱候审,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就在衙役领命上前缉拿之时,芙娘眼底的平静终于碎裂。


    她猝然抬头,风帽彻底滑落,露出一张血色尽失的脸。


    “楚少尹!”


    她再维持不住方才的从容,嗓音里透出几分尖锐:“您可知去岁刑部侍郎也曾兴师动众?月前连大理寺都——”


    “正因如此。”


    楚晏宁冷声截断她的话,眼底厌恶再无遮掩:“今日来的,才是京兆尹府。”


    昨晚,大殿下景昭亲自登门拜访,眉宇间罕见的沉郁犹在眼前。


    尽管在江南道税银亏空案中始终未能抓住崔家的切实把柄,却顺着钱财流向,牵扯出更骇人听闻的勾当。


    江南富庶,人烟阜盛,近年上报的失踪案牍却莫名增多。


    这异常之下掩埋的,竟是某些世族大家通良为奴,掠卖人口的滔天大罪。


    自先女皇颁下严令,严控贱籍,禁绝人口买卖以来,如此规模,这般猖獗的掳掠贩卖,已是多年未现于盛世光年之下。


    更令人发指的事,这罪孽的源头,竟就在天子脚下的盛京城中!


    楚晏宁心口怒火灼灼,转身欲随那差役前往密道,忽又顿住脚步,侧首对左右沉声补充:“增派一队人手,将人犯送去京兆府。若遇阻拦者,一律以同犯论处!”


    铁链声再度哗然响起,比先前更显急促。


    芙娘被两名衙役一左一右架住臂膀,她挣扎着回头,眼睁睁看着楚晏宁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内。


    晨光刺目,映得她脸色惨白如纸。


    她脑中飞速闪过几个可疑的面孔,又一一否定。


    然而,直至此刻,她心底却并未真正绝望。


    毕竟她身后倚仗的那位贵人,其权势根基,又岂是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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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府能轻易撼动的?


    沈卿云凭栏远眺,目送着京兆府的押解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


    “是你递的消息?这又是谁的手笔?”


    她轻声问道,目光仍停留在远处扬起的尘烟上。


    “能使唤那位楚世子亲自领京兆府封馆搜查的,除了大殿下,还能有谁。”


    唐九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显而易见的不赞同:“依我看,此举未免太过冒进,打草惊蛇。”


    沈卿云却是缓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只怕多耽搁一日,那魔窟里就多添几条冤魂。”


    此话一出,唐九霄沉默片刻。


    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再开口时,语气缓和许多:“是我想左了。阿云,你说得对。”


    “怎么?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沈卿云转过身来,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有话。


    “你可知那莳花馆背后站着的是谁?”


    见她终于肯正眼看他,唐九霄忍不住弯唇一笑:“正是崔老相爷最疼爱的嫡幼子,崔时韫。”


    “那芙娘是他养在暗处的外室。如今这事毫无防备地掀开,崔家内部,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他语调渐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这些年,他仗着崔家的势敛财无数,却将银钱尽数捂在自己手里。如此吃独食的做派,且不谈崔老相爷那关,便是嫁进我唐家的那位荣国夫人,他的二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卿云垂眸静默片刻,脑海中飞速掠过明镜台暗桩近日传回的密报。


    此事利弊交织,如同双刃之剑。


    崔府账房亏空已非一日,如今莳花馆事发,恰如将一枚砝码递到荣国夫人手中。


    以那位夫人的手段,定会借机对崔时韫施压,逼他吐出私吞的银钱填补窟窿。


    但如此一来……


    她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窗沿。


    阿玉苦心布下的局,怕是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阵脚。


    “又在盘算什么心思?”


    沈卿云正凝神思量,却被唐九霄的声音打断,将那盏气味独特的补汤置于案上,在她面前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还不喝?药该凉了。”


    沈卿云被他惊得回过神,抬眸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索性蹙眉别开脸:“难喝。”


    她这脾气,而今是愈发来去自如,阴晴不定。


    唐九霄无可奈何,只得受着。


    “良药苦口,这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他执起汤勺,耐心递到她唇边:“若你肯好好用药,我便应你一件事作补偿,可好?”


    沈卿云这才正眼瞧他,问道:“当真什么都行?”


    “自然。”


    唐九霄将瓷勺又往前送了半寸,温声道:“只要我能办到。”


    除了放你离去。


    沈卿云在心底替他补上未尽之言。


    她已渐渐摸清他的底线,但今晨这番妥协确实出乎意料。


    莳花馆这桩案子,依他往日作风,定会捂在暗处作壁上观,待时机成熟再予雷霆一击。能这般轻易放手,显然是为她破了例。


    或许,这份影响还能更深?


    此时此刻,沈卿云忽然意识到,昨夜那些关于崔家倾覆后的种种忧虑,或许都能在这份影响中找到转圜的余地。


    她终是依言张口,咽下那古怪的苦涩。


    汤药入喉,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眼尾却染上几分难得的柔色:“倒真有一事相求。”


    说着,她抬起眼,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明日便是除夕,我听说盛京城的灯会很是热闹。”


    唐九霄执勺的指节微微收紧。


    沈卿云唇边漾开浅淡笑意:“你我相识四载,还从未一同看过灯。”


    这话里,藏着七分真意,三分算计。


    真的是四载春秋里未曾言说的遗憾,假的是眼前刻意为之的温存。


    他凝视她良久,眼底神情几度变幻,终究化作一声轻叹:“好。”


    短短一字,既是应允,也是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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