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昀神尊的胸膛前方，瞬间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不断自我旋转又层层嵌套的魔法阵。
阵法核心并非常见的几何图形，而是一只冰冷、威严、缓缓睁开的紫色魔眼符号。
那魔法阵无声无息地印上了凌昀神尊的胸口，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更没有造成任何外在的伤口，甚至连他的衣袍都未曾破损。
下一刻，时空凝胶的效果消失。
时间恢复流动，寒气继续弥漫。
凌昀神尊眼中的惊怒尚未褪去，他本能地想要催动神力将眼前这些蝼蚁彻底湮灭。然而——
“呃！”
他身体猛地一震，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并非来自外部的攻击，而是源自他身体的最内部。
他感觉到，自己那颗早已被淬炼得坚逾神铁、与冰寒神格紧密相连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然后，猛地一拧！
“噗——”
他吐出一口血来，周身的恐怖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衰退。
凌昀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脉、乃至与心脉相连的神魂核心，都被一股霸道而异质的魔力强行震碎、扭曲。
他踉跄一步，试图站稳，维持他神尊最后的威严，却终究无力回天。那双冰冷的蓝眸最后看了一眼吓得几乎晕厥的芷萝，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或许是困惑，或许是一丝未被彻底斩断的波澜，但最终都迅速湮灭，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原。
芷萝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破碎的茅草屑和霜晶沾满了她洗得发白的裙摆。
她仰着头，眼睛睁得极大，瞳孔里却空荡荡的，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方才那惊天动地却又迅速湮灭的杀意与死亡。
凌昀倒下了。
就在她眼前。
那位自称云宸宫神尊凌昀的男子，那个片刻前还要以玷污阻道为由将她诛杀的男人，那个……她曾悉心照料、互许终身的“阿默”。
他倒下了，周身那令人心悸的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具逐渐失去温度、眉宇间残存着冷峻与威严的躯壳。
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复杂得让她窒息，没有温情，没有留恋，甚至没有恨。
“呵……”一声极轻极轻的、破碎的笑声从芷萝喉间溢出，带着无法言喻的荒谬和凄凉。
救了他是罪，嫁予他是罪，一片真心是罪，凡俗之身更是原罪。
她三个月的倾心照料，日夜不休的担忧，采药换钱为他治伤，笨拙地缝制冬衣，红着脸与他拜天地……所有她视若珍宝的记忆，于他而言，竟只是需要斩灭的尘缘。
那她这三个月，算什么？她付出的情意，又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一点点碾碎，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那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弥漫到四肢百骸的、沉重的、令人绝望的钝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暗和嗡鸣。
她看着凌昀毫无生气的脸，曾经那双会对她流露出极浅笑意的眼睛紧闭着，曾经会笨拙地帮她提药篓、劈柴火的手无力地垂落。
阿默……真的死了。死在了这位凌昀神尊苏醒的那一刻，死得……如此轻易，如此不值。
而杀死他的，正是她亲手救回来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姑娘？芷萝姑娘？”焉含光担忧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想要上前扶起芷萝。
芷萝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从冰冷的噩梦中惊醒。她空洞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焉含光伸出的手上，又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凌昀再无生息的脸上。
她轻声问：“仙长……他……真的……死了吗？”
5317叹了口气，声音里没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难得的郑重：“神魂核心被击碎，心脉尽断，便是神尊，也活不成了。”
她顿了顿，看着芷萝惨白的脸，补充道，“对你而言，他死在恢复记忆、要杀你的那一刻。之前的阿默，或许可以看作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芷萝喃喃重复着，“是啊……阿默不会杀我……阿默会保护我……”
“仙长，你们神通广大……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回来？我不要什么神尊，我只要我的阿默回来……能不能把他找回来？”
西尔维乌斯沉默地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怜悯：“很遗憾，芷萝姑娘。记忆的湮灭，比肉身的死亡更不可逆。阿默存在于他失忆的那段特殊时期，一旦记忆恢复……便再也回不来了。强行拘束残魂，也只是制造一个扭曲的怪物，并非你所爱之人。”
5317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按住了焉含光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想哭就哭出来吧，姑娘。这不是你的错。”
西尔维乌斯看着芷萝失魂落魄的样子，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此地不宜久留。”他说，“凌昀身份特殊，云宸宫或许会有所感应。芷萝姑娘继续留在这里，恐有危险。”
焉含光点头表示同意，她看向芷萝：“芷萝姑娘，你不如随我们回天衍宗可好？宗门内安全，也能让你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我们那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有很多很好的师兄师姐，你可以学很多东西，慢慢忘记不开心的事。”她的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真诚和热情，试图驱散一些阴霾。
5317轻笑一声，亲昵地揽住芷萝的肩膀：“我们宗门可大了，正好缺个心思细腻又会照料药草的人呢。对吧，小含光？”
焉含光用力点头：“嗯！天衍宗有很多药园，师姐们一定很欢迎你！”她看得出芷萝状态并不好，那份平静之下是摇摇欲坠的崩溃，急需一个安全的环境来慢慢疗伤。
芷萝思索良久，最终好似想通了一样，她撑着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站得很直，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折过，却依旧顽强挺立的小草。
“也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出乎意料地平稳，“还未多谢几位仙长救命之恩。”她对着5317、西尔维乌斯和焉含光，深深地行了一礼，姿态依旧温婉，却透出一股沉静的韧性。
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下去的，作为孤女，她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吗，有救她的仙长，为她悉心考虑后路，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转向焉含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仙长……能否，帮我安葬了他？就以阿默之名。”
她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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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他回所谓的云宸宫，也不愿再与凌昀神尊有任何瓜葛。那个给予她短暂温情和巨大痛苦的阿默，就让他尘归尘，土归土吧。
焉含光立刻点头：“好。”
在焉含光等弟子的帮助下，村尾的山坡上很快立起了一座新坟，没有墓碑，只有一杯黄土。
芷萝站在坟前，最后看了一眼。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吧。”她转过身，对等待她的众人说道。
……
乘坐着焉含光的飞行法宝，一行人回到了天衍宗。
初入仙门，云雾缭绕、峰峦叠嶂、仙鹤齐鸣的景象并未让芷萝露出多少惊异或欣喜。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努力适应着新的环境，像一株被移栽的植物，沉默而努力地试图在新的土壤里扎根。
焉含光将她安排在外门的一处清静药圃旁的小院里，并禀明了师父，为芷萝谋了一个照料灵草的职司。工作琐碎却需要耐心和细心，正适合她。
芷萝学得很快。她本就熟悉草药，如今接触灵植，虽有所不同，但她肯下功夫，日夜钻研，不懂就问。她待人温和有礼，从不抱怨辛苦，很快就赢得了药圃管事和同门的好感。
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只当她是焉含光从凡间救回来的可怜女子。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独自坐在小院的石阶上，抱着膝盖，望着凡间村落的方向，无声地流泪。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悲伤、痛苦、自我怀疑和荒谬感，只有在绝对的孤独中才敢释放片刻。
但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又会擦干眼泪，换上干净的衣裙，仔细梳好发髻，拿起工具前往药圃。她照料那些娇嫩的灵草如同呵护自己的孩子，眼神专注而温柔。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就像山岩间的韧草，狂风暴雨可以暂时将它压弯，甚至打入泥泞，但只要给它一丝缝隙、一点阳光，它就能挣扎着抬起头，重新焕发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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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乌斯晃动着杯中带着淡淡灵气的果酒，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若有所思。5317则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戳着碗里一块晶莹的糕点，似乎没什么胃口。
江迟察觉到了这两人比平时更沉默几分，尤其是5317，那惯常挂在脸上的慵懒笑意淡了许多。他放下酒杯，开口问道：“今日去村里布置，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看你们兴致不高。”
秦昭闻言也看了过来：“莫非是那些机关布置不顺？或有妖魔滋扰凡人的新迹象？”
5317叹了口气，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从芷萝求救，到认出凌昀，再到对方苏醒后翻脸无情直至被西尔维乌斯雷霆手段诛杀，最后芷萝那失魂落魄、心若死灰的模样也没有省略。
“……事情就是这样。”5317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撇撇嘴，“真是晦气。好好一个姑娘，救了个男人，差点把命和心都搭进去，结果人家恢复记忆第一件事就是要杀妻证道。无情道……哼，修这道的，十个里有九个半是神经病。”
西尔维乌斯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补充道：“而且你们发现没有，他失忆那段时间，如同凡人，与那芷萝姑娘恩爱夫妻，过得平静安稳。一旦记忆恢复，力量回归，所谓的道心占据上风，立刻变得极端冷酷，甚至可以说……疯狂。这种转变，剧烈得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