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赤日当空,蝉声聒耳。
冯府内,但见几个婆子抬着冰鉴往各房里送,小丫头们拿着蕉叶扇赶着凉风。
吴管事行至正房廊下,悄悄打起竹帘,只见锦帘半卷,檀木嵌螺钿榻上卧着夫人,云鬓松散,额间缠着杏子红撒金抹额。
她屏息立在帘外,低声回道:“夫人,今年庄子上送来的夏租册子到了,并府里这季的支出总账。请夫人过目。”
孟临渊抬眼,接过册子。那册子上尽是田庄收成、铺面账目等事。
上面一行行朱墨小楷,记着各庄田亩收成:某处水田产新米若干,某处旱地收麦几何,又有瓜果菜蔬等项,一一登记明白。
她淡漠的翻着册子,边慢慢的思索起剧情来。
这是个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
原主沈云襄,出身商贾。她嫁的是青陵知府,冯氏嫡子冯砚舟。冯家老爷子当年看中沈家财力和沈云襄性子柔顺,为的就是让沈家银钱滋养冯家门楣。而沈家则是看中了冯家的官场依傍,就这么一拍即合的把沈云襄嫁了过来。
还有一个沈云襄,便是新婚之日穿越而来的穿越女。穿越女既占了这身子,便也认了这命数。横竖冯砚舟虽风流,底子却不坏,还生的俊朗,她便拿出百般手段,先将这浪荡夫君调教得收了心,夫妻日渐缱绻。
冯氏表面鲜花着锦,内里却渐显颓势,她开绣坊、办商行、引良种、兴茶贸,在阶级森严的世道里步步为营,将冯氏和沈家产业重整旗鼓。
冯砚川顽劣不堪,终日斗鸡走狗,她却瞧出几分慧根。严加管教,亲自延师课读,竟将这纨绔点拨得开了窍,数年寒窗,一举高中探花,惊掉满满城下巴。
又有个小姑子被那府里太太养得左性刁钻,人憎鬼厌。她耐心周旋,细细调理,不仅磨了其尖刻心性,更亲自为其谋划,以雄厚财力为后盾,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其嫁入镇北侯府,成就一门意想不到的好姻缘。
而她那原本仕途平平的夫君,竟也官运亨通,步步青云,直入中枢。
最终赢得夫敬子孝、妯娌和睦。
以上便是原剧情。但实际上她要为讨好各个亲眷而去亲自烹茶煮饭,浣衣浆裳,还要将冯家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
那冯老太太面上和气,背地里却将她当个使唤的奴仆。天不亮就唤她到跟前立规矩,晨昏定省,稍有不顺便使脸色。小叔姑子,对她也是呼来喝去,全无半分体恤。
这冯家人口众多,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脾气。她夹在中间,如走钢丝一般,左不得罪右不得罪。那些年,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到头来落了个管家有方的空名,自己却置办甚少。
而沈家见沈云襄在冯家站稳了脚跟,只当是掘了座金山。兄嫂时常遣人来,不是说生意周转不灵,便是道年景不好艰难,少不得又开箱笼取银钱。
那沈家人拿了银子,何曾问过她在冯家如何立足?但见送来的银两少了,反倒要埋怨她不肯帮衬。
她这一生,晨昏定省,侍奉公婆,料理家务,生儿育女,看似风光,实则如同一只金丝雀被困在这冯家高墙之内。纵有千般才情,万种心思,也不过是在这方寸之地,消磨殆尽。
若是仅此就也罢了,后十年间,她一生积攒的家业,竟如雪狮子向火,一点点化在冯家这无底洞里。
她的产业东拼西凑,都贴补了冯家。冯家在她手中日渐兴旺,商铺开遍金陵,田产延至江南。可这万贯家财,哪有一文是记在她名下的?
冯家众人吃着她的,用着她的,那些金银细软,田产铺面,最后都落在了冯家的手中。
弥留之际,只见沈家来人,不与冯家理论女儿受的委屈,反争抢起她的妆奁遗产。两家人在她病榻前吵嚷不休。
她的愿望便是能脱离这接济的剧情,和冯家沈家再无关系。
而此时的时间点,是穿越女刚刚穿越过来不久,和冯砚舟关系稍稍缓和,暗中将府里的关系发展了一些的时候。
“京西庄子今年雨水多,”吴管事低声解说,“瓜果收成倒比往年多了三成,只是麦子......”
话未说完,忽见夫人在某行数字上凝视了许久。吴管事顿时噤声,那正是她侄儿经手的采买账目,多报了二十两。
“这几日暑气逼人,我这又病了,见不得字纸晃眼。”孟临渊懒懒的,说着以手按额,眉头微蹙。“就请老太太帮我照管着吧。”
横竖冯家的一笔烂账,她才不想管。沈云襄倒是尽心尽力,掏心掏肺地张罗,反倒落了不是,被人在背后说嘴,道是握着手里的权柄却处处算计,锱铢必较。
冯老太太不是一直觉得商贾出身的儿媳上不得台面,却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儿媳带来的钱财和劳力吗?
如今正好,把这管家的体面和权力还给她。
至于那账册上的问题。正好让那起子习惯了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奴才们知道,如今换了个更糊涂、更不管事的主母,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二十两,足够普通人家一家吃上半年的
水浑了,才好看清底下藏着些什么魑魅魍魉。冯家这潭水,是时候该搅动搅动了。
吴管事心头惴惴,一方面是为自己侄儿那笔糊涂账可能侥幸过关而松了口气,夫人前阵子手腕凌厉的很,即便二十两不是什么大数目,她也有些害怕。
另一方面却又升起更大的不安。夫人这态度转变得太突然,莫非是更深的不满,或是真的病得厉害了?
她不敢多问,只恭顺地应道:“是,夫人保重身子要紧。奴才这就将册子送到老太太院里。”
“嗯,”孟临渊声音愈发慵懒,“往后这些琐事,若非必要,也不必总来回我了。老太太经验老道,有她把关,我放心。”
吴管事心中更是惊疑,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声应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本仿佛烫手山芋的册子,躬身退了出去。
竹帘轻轻落下,隔绝了外间的暑气与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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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砚川自那日吃了孟临渊的软钉子,心中本自不快,却忽得了他跟前的小厮出主意,道是大夫人病中必然烦闷,若二爷得闲时,不妨说些外头的趣事解闷。
冯砚川听了这话,恰似瞌睡遇了枕头,喜得抓耳挠腮,连日便往内院跑得勤了。
孟临渊常歪在榻上,听他絮絮地说些市井见闻。时而微微颔首,时而轻叹一声“竟有这等事”,更引得冯砚川滔滔不绝。
偶或冯砚川说起手头拈据,孟临渊便让绣橘取几两银子与他,只说:“你兄长管得严,这些许银子且拿去使,莫要声张。”
反正是冯家的账,冯家自己都不心疼,她管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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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二去,冯砚川胆子愈壮。先是呼朋引伴,在酒楼包了上等席面,点菜要酒皆是极品,后又迷上斗鸟,一掷千金买那名种,专雇两个小厮喂养。家中下人虽有议论,却见夫人默许,谁敢多言?
这日冯砚川又输了几十两银子,垂头丧气来回孟临渊。却见她正倚窗看书,面色仍带病容,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精神。
“嫂子不知,今日运气实在不济……”冯砚川哭丧着脸道。
孟临渊转动手腕玉镯,慢条斯理道:“胜负乃常事,何必挂怀。我听闻城南开了家西洋牌戏,最是有趣,二叔何不去散散心?”
冯砚川眼睛一亮,又迟疑道:“兄长若知道……”
“你兄长近日忙于公务,哪里顾得上这些。”孟临渊微微一笑,“便是我,也因养病不出门,整日闷得很。你若去了,回来也好与我说说那新鲜玩法。”
见冯砚川喜不自胜,孟临渊垂眸没说什么。纨绔子弟哪里是那么好掰正的,沈云襄不但未能规劝,反倒落了一身埋怨,被指摘妇道人家管束太严,不识大体。
原主还将沈氏的绸缎庄也交于冯砚川去打理,不但亏损殆尽,买卖几近停业。更兼各地绣娘工钱与原料款项尚未结清,还差点闹出人命官司来。
还是她几经周旋,一个个赔笑各种讨好才挽回。把嫁妆都搭了七七八八。见沈云襄这般低声下气,冯砚川这才清楚闯了大祸,收了顽劣的心,对她也不顶撞了。
冯砚川欢天喜地地去了,绣橘在一旁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低声道:“夫人,那牌戏馆可是赌坊,不是什么好去处。二爷本就这般纵着,只怕将来不好收拾。”
孟临渊淡淡道:“堵不如疏。他这般年纪,越是严加管束,越是不愿。老太太不是总夸她这小儿子天性纯良,只是年少贪玩么?且让他玩去。玩得大了,自然有人着急。”
绣橘似懂非懂,但见夫人神色淡漠,便不再多言。
冯砚川本就是在外头包了几个戏子,又斗鸡走马,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他自得了孟临渊暗中首肯,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迷上牌戏后,又寻了个由头,说是要与人合伙做药材生意,向账房支取五百两银子。
账房先生见数目巨大,不敢做主,只得来回冯砚舟。
冯砚舟正为孟临渊近日称病不出烦恼,闻言拍案怒道:“这孽障越发不知进退了!前日才支了三百两,今日又要五百两,真当冯家是金山银山不成?”
话虽如此,到底顾念兄弟情分,又恐他在外头欠下债务损了冯家颜面,只得批了二百两,吩咐账房:“若他再来啰嗦,只说是我说的,让他来见我。”
谁知冯砚川早得了孟临渊暗中点拨,竟不去寻他,反倒哭哭啼啼往老太太跟前去。
老太太素日最疼这个小儿子,见他眼睛哭得红肿,心早就软了,连声道:“谁给你气受了?快告诉我,我与你做主。”
冯砚川便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只说兄长克扣他用度,让他在外头丢尽了脸面。老太太听了,立刻命人叫来冯砚舟,当着众人的面训斥道:“你如今当了家,就这般对待亲兄弟?咱们冯家什么时候缺过这点银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咱们刻薄!”
冯砚舟有苦难言,只得应下。出来时,见冯砚川躲在老太太身后冲他得意地笑,气得几乎呕血,却碍于孝道不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