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安看起来对她的选择毫不惊讶。
“我可没说，第一个选择中你的孩子能活着。”
他的话恶劣至极，却没有半分讥讽，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事实，“这样，你还要选第一个？”
偏偏说得好像她真的有选择余地似的。
简直不能更装。
江玖苏一时没忍住，回击道：“第二个选择，我的孩子必死。”
她直直盯着他，眼神清亮：“我并不愚笨。大人若要杀我，不过一句话的事。既然大人没说，我就信，大人会放过我和孩子一命。”
话锋干脆，竟带了几分狡黠的锐气。
沈康安的笑容随之扩大，面具下的神情愈发难辨。
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竟在脆弱的外壳里，藏着一种诡异的坚定。
他转过身，丢下一句话。
“跟上。”
胖子和老三面面相觑了一会，接着便带着江玖苏进了营地口子。
巨大的山体让弯弯曲曲的山路更加不好走，江玖苏在这个副本世界的身体素质不好，肚子里也空空的，没走几步就喘了起来。
胖子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气喘吁吁。
“小妹啊，你要是没有力气了，我叫老三来扶着你！”他身宽体胖，讲话声音也敦厚，听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实汉子，“省得你还没到俺们那营地，就晕了！”
江玖苏看了眼默不作声站在自己旁边的老三，看起来魁梧庞大，身上还背着大包小包，但却气都不喘一口。
她正打算点头答应，却发现原本走到前面的沈康安忽然停了下来。
他对着老三命令道：“老三，你走最前面。”
老三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应声走到了前头。
胖子则是立马闭上了嘴，眼神在沈康安和江玖苏之间滴溜溜地打转。
沈康安却全然不在意，稳步走到江玖苏身旁。
径直将她再次打横抱起。
他的态度冷硬，语气也算不上温和。
可一路行来，他确实没有真伤过她。
想起了面具下那张帅脸，江玖苏也就消了点刚刚他恐吓自己的气，软塌塌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沈康安走得很稳，手臂也没有丝毫的颤抖。
他抱起她，感觉像抱起一个轻飘飘的羽毛。
男人的眼神里闪过疑惑。
根本不像是一个怀了孕的女子。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营地。
营地里还有几名看守之人，同样戴着木面具。
见沈康安怀里抱着女子，众人不由得互相打量，眼神里忍不住透出好奇，连面具都遮掩不住那点八卦心思。
“老大，你们一路过来可没事？”其中一个汉子开口了，眼神却飘到了江玖苏身上，“这位是——”
胖子丢过去一个眼刀。
他在这群山匪的地位似乎不低，那汉子立马就闭上了嘴。
沈康安：“抓到了我们要的人。几日之后按计划启程。”
众人点头应和，没有再问。
崔昭被几名汉子押着，五花大绑，头上还罩着麻袋，径直送往一处单独的帐篷。
经过沈康安身边时，他的头微不可察地偏了一瞬。
动作极轻，却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江玖苏以为他会这么继续沉默被人押着，可他却突然在两人身旁定住了。
“你想干嘛？”其中一个汉子粗声粗气地喊起来，“别想着耍滑头！”
江玖苏望了过去，明明被人押着走，他的姿态依旧挺拔。
明明隔着厚重的头套，她却生出一种错觉。
他应该知道她正靠在沈康安怀里。
崔昭忽然开口：“苏娘，保重。”
她愣了一下，却听到沈康安嗤笑了一声。
“崔大少爷，身不由己了，还装什么模样？”他说得散漫，语气却凉薄，面具下露出的眼神冰冷得刺骨，“自会有人好好照顾她。你还是先保重自己罢。”
崔昭没有再说话了。
没过多久，吩咐完手下，沈康安把江玖苏抱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被抱得久了，她的腿有些发麻，在被放下来的时候差点一软，平地摔到地上。
还是被男人扶了一把才坐到了椅子上。
“崔昭不在旁边。”沈康安大马金刀地靠在椅上，椅背随意垫着一张野兽皮，衬得整个人慵懒而从容，“该说说你们之间的事了。”
似乎回到自己的地盘，他的姿态比在路上轻松了许多，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
他单手支着下巴，面具仍冷硬地遮着半张脸。
可在江玖苏眼中，他此刻却意外地显得比方才更易亲近，甚至有几分近乎玩味的随意。
江玖苏心里默念存档，面上眼睛一转：“我和崔郎的故事，说来话长……”
沈康安将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
“我有的是时间，江玖苏。”面具下男人像是能看破她一切的借口与谎言，“你想说多久，我就陪着听多久。”
帐篷外传来胖子的声音：“老大，兄弟几个说要喝酒吃肉，要不要一起？”
沈康安：“把酒送进来。”
胖子爽快的应下来。
“好嘞，”他语气顿了顿，“那小妹呢，要不要给她些吃的？”
江玖苏面露期待。
男人勾了勾唇。
“不用，”他看到少女的脸立马耷拉了下来，“她暂时不需要。”
胖子也只好去拿了酒。
很快，两人之间隔着的桌子上便摆上了一壶酒，酒香顺着瓶口慢慢飘到了江玖苏的鼻子里，让她全身像爬了蚂蚁一样难受。
“你——”她终于没忍住，“为什么不让我吃东西？”
“你什么时候说清楚，回答我的问题，”沈康安倒了一杯酒，“什么时候就可以吃东西。”
说完，他恶劣地在她面前抬手举盏，一饮而尽。
酒液溢出，顺着那条锋利而优美的下颌线滑下去，途经喉结时随着吞咽轻轻起伏，勾勒出几分野性的诱惑。
残余的酒折射出暧昧的光，沿着古铜色的肌肤蜿蜒向下，没入微敞的衣领，最终消失在他坚实的胸膛之间。
江玖苏被这男色一瞬间冲击到，大脑空白了一秒。
等到回过神，却看到沈康安盯着她，像是在欣赏她的表情。
男人真是误事。
她心底暗骂。
沈康安笑了：“在心里骂我？”
江玖苏忙不迭摇头。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开始绘声绘色地编造起了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我和崔郎在集市上偶然遇见的，我那时候被流氓骚扰，崔郎救了我一次。”
“后来，我芳心暗许，追着崔郎。”
江玖苏越讲越来劲，“好不容易，崔郎同我成了爱人。”
”我自知与他身份悬殊，不求名分，只是希望能同他在一起。”
多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套路。
男人的笑意一点点收敛，眉眼间浮起一抹厌倦。
“崔昭没那么好心。”他的声音懒散，“你在说谎。”
见江玖苏愣住了，沈康安继续补了一句：“你不了解崔昭。他从来不会因为旁人而心软。”
明明口中说的尽是坏话，可那人的姿态与语气却毫无刻意为恶的意味。只是轻描淡写，如同随口揭开一个他早已熟知的事实。
“可要说你们全然没有牵连——”沈康安顿了顿，眼神里重新漾起几分兴致，“我也不信。”
“毕竟，你若真在说谎，等不到我们启程，就已经活不成了。”
火光映照下，他的声音带着诡谲的回荡，如同鬼魅低语。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江玖苏心头一震。
她抿了抿唇，试图补救：“可是那次他确实救了我......"
沈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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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她凑得很近。他似乎在仔细得端详着她的容貌。
“你是怎么怀上他的孩子的？”他再次问道，这次语气冰冷刺骨，“不要骗我。”
江玖苏下意识地感到了危险。
如果她再用一些糟糕的、听起来就虚假无比的故事应付面前的男人，她大概率永远都没有办法攻略成功。
她垂下眼。
如果按照沈康安所说，崔昭确实是一个不容易心软、冷漠的人，再结合他访友都是独自出行，她心里升起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故事。
“我陷害了他。”她声音越来越轻，可沈康安却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我那次在集市偶遇，我发现他都是独自行动，就在他的客栈蹲守他。”
“我买通了店小二，给他下了药。”少女似乎有些不自在，“设计怀了他的孩子。我想要进崔府。“
沈康安沉默了一会。
“为什么？”他问。
少女抬起头，注视着他。
“我是孤女，我没有父母，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她说着过往悲惨的经历，面上却毫无表情，“那集市上的张屠户看上了我，他五大三粗，几任老婆都被他折磨死，又年过了四十，我不愿意嫁给他。”
“我不愿意和那样的人生子，我不想死在他手上。”
她说着，见沈康安盯着她，又心下一狠，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舌头。
剧烈的刺痛传递到了大脑，她立马掉出了眼泪。
“我知道我是自甘堕落。”她说，“可是我，我想要找个依靠。”
在她以为沈康安还是没相信她的话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泪珠被人拂去了。
江玖苏睫毛轻颤，只见男人俯身逼近，近得呼吸都落在她脸侧。
粗粝的指腹缓缓拂过她的面颊，本该是轻佻的举动，却偏偏克制到极致，只留下浅浅的触感。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做。
沈康安忽然开口：“我有个姐姐。”
江玖苏眼睛里还盛着泪珠，但却依旧惊讶地看向了他。
“街坊都说她自甘堕落，是坏女人。”他声音平淡，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所以到她死，没有人觉得可惜。”
沈康安继续说着。“他们觉得她死得活该。”
没有之前任何一刻的他，比现在的他看起来要孤寂，“还有人觉得她死得好，是吉兆。”
吉兆？
江玖苏立刻想联想到那尊从崔府姨娘尸身上生出的金身佛像。
刹那间，所有零散的线索仿佛被一根线串联起来，原本昏沉的思绪猛然被点亮。
那个姨娘是不是沈康安的姐姐？
深仇大恨，莫过于杀亲。
“你和崔昭如何，你是否为了进崔家陷害他，我都不在乎。”沈康安突然开口，“你的孩子，我也不会杀。”
江玖苏顺势欲言谢，却猛然对上男人直直锁住她的目光。
她下意识想要找补一下，“大人，我不是故意说谎的。”
她的话很快便被沈康安打断了。
“这些不重要。”
他的声音从喉底溢出，带着尖锐的寒意。
“你若是生下那孩子，便由我来养。”面具下方的唇线缓缓勾起，笑意却透着疯狂与残酷，“等他认我为父，我再亲手杀了崔昭。”
那张俊朗的面孔被那奇怪的笑衬得越发迫人。
危险得几乎灼眼。
“是不是很有意思？”沈康安弯起了眼，“认杀父仇人为父亲，这个故事，你可还满意？”
见江玖苏还未作声，他又斟了一盏酒。
这一次，他将酒盏推到她面前。
“喝吧。”沈康安望着她，“喝下这杯酒，你我便是共犯。”
“你的孩子，会恨我，也会恨你。”他顿了顿，唇角的弧度更深，“但我会饶你一命。”
“江玖苏，这就是你我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