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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菟丝子(六)

作者:好大一只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柔软鲜嫩的荠菜叶簇拥在脚边,衬得两双黑色皂靴愈发无措。


    宋岐灵抬了抬脚,绕开茂盛的植被,在空地上站定,她扭头看向人群拥挤处,不由得感叹道:“村里嫁娶竟这般热闹,险些把我的鞋子挤掉了。”


    再看乌泱泱的人头间,俞七与柳岱二人有样学样,拿着干果往轿子里抛,宛若融入当地一般,不由得嘴角微抽,“他们倒是乐在其中。”


    说罢,拉起衣襟抖了抖,便见几颗圆滚滚的干果自衣摆下方滚出,宋岐灵俯身将其捡起,随手塞进袖子里,头也不抬道:“师弟,多谢啊。”


    “不客气。”顾连舟亦没见过此种场面,只觉得人群拥挤,十分危险,是以,瞥见那华贵的马车冲开嬉闹的人群,再度朝他们疾驰而来时,他下意识地扯过师兄的肘弯,将人往荠菜堆里一拉。


    “欸——”宋岐灵措手不及,直叫漫天尘土扑了脸,被迫吃了一嘴沙石。


    等人群追着马车离去,她才将嘴里的沙子吐尽,目光幽怨地看向顾连舟,见他神情凝重,宋岐灵怔了怔,眼中多了分诧然。


    师弟他,似乎太紧张了些。


    -


    婚宴设在一处开阔的农田之上,先前见过的那名半瞎老伯正是主婚之人,此刻站在风中,迎来送往。


    十余张矮桌排放整齐,其上堆放着新鲜的瓜果和各色点心,尤为打眼的是,每张桌子上,都设有一盏用来照明的油灯,以及一形状怪异的陶壶。


    宋岐灵一行四人被那花袄婶子领到边角位置坐下,俞七扯了扯桌下的蒲团,盘腿坐下,看着周围之景,眼中满是新奇之色。


    他头一回参加别人的婚宴,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忍不住这摸摸,那瞧瞧,几息之间,他便把目光投向桌面的那只陶壶上。


    “这是什么?”他眼疾手快地拿起陶壶,在手中转动着把玩,只觉手感发沉,动作间,里头的液体随之晃动。


    想来应是个水壶。


    如此想着,他不由得笑道:“好别致的壶,这上头画的应是只狐狸吧。”


    闻言,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红陶土捏成的罐子上窄下宽,瓶肚子尤其圆润,上头用辰砂画了只色彩鲜艳的四足牲畜,那牲畜面上两只狭长的眼眶里嵌了竖长的金线,眼尾往上挑起,再看它身后的大尾巴,当是狐狸无疑了。


    花袄婶子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手绢,捂嘴笑道:“小哥,你揭盖闻闻,里头香的很嘞。”


    俞七看了眼旁人,见诸位面上皆是好奇之色,便依那婶子之言,揭开陶盖,伸长脖子,将鼻子凑了上去。


    而后,辛辣的气味扑了他一脸。


    “是酒啊!”俞七忙放下陶罐,往远处推了推,“我年纪尚浅,还不能饮酒。”


    花袄婶当即笑得前仰后合,“吃席不喝酒那怎能叫吃席,何况这还是从青崖运来的棠梨醉。”


    “哪来的说法?我竟闻所未闻。”俞七嘟囔着,不稀得分给那陶罐半个眼神。


    花袄婶亦不再劝说,只摇着头可惜道:“这棠梨醉啊,十年才开一次泥封,错过这一回,再想喝,怕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喽。”


    十年一遇的好酒?


    听她如此吹嘘,俞七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着往那酒罐子上去了。


    他倒是忽然有些好奇这黄汤是何种滋味了。


    “诸位。”


    见众人在席间坐定,半盲老伯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吉时已至,宾主齐欢——”


    话音落下,便见皎皎月光下,漫天落英随风飘散,丝竹声骤起,响彻一方天地。


    一名身着暗红色深衣、脚蹬赤舄,腰间束金玉带的高大男子披红插花,朝宴席中心走来,但见他面容白皙,似敷了层薄粉,唇色艳红,恍若点染朱砂,打眼看去,艳丽至极。


    再看另一端,新娘子头戴金丝凤冠,身着赤红婚服,腰间挂赤色蔽膝,肩绕五彩绶带,踏着满地花瓣款款而来。


    一条长长的红绸紧握在二人手中。


    宋岐灵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新娘子,伸手向桌案上的果盘探去。


    ‘牵堂入室,绕炉三匝,姻缘天定。’


    仪式繁复而冗长,看得众人直打盹,又听那老伯说了些“佳偶天成,百年好合”云云,接着一只烤乳猪被人合力抬到两个新人面前。


    看着乳猪被烤得金黄酥脆的表皮,众人默默咽了咽口水。


    待那二人共食下一块炙肉,村民当即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宋岐灵嚼着花生粒,亦随众人一同鼓掌。


    礼毕,开席。


    奔波了一路的四人此刻已是饥肠辘辘,顾不得客套,拾起筷子便开始风卷残云。


    “嗨呀,别光顾着吃呀,来,我为你们斟酒。”花袄婶揭开壶盖,取来四只酒盏,一一满上。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


    清亮的酒汤落入盏中,映出天上的皎皎明月,好似盛了颗圆滚滚的元宵。


    “再有一会儿便要下雨,这酒若叫雨水冲淡,味道便不好啦。”花袄婶应当是个酒痴,一早便看她将心思系在那壶棠梨醉上,这便等不及了。


    宋岐灵承蒙她照顾,亦不好扫人兴致,忙放下筷子接过酒盏,应和道:“婶子,我敬你。”


    “哎,这才对嘛。”花袄婶笑得一双眼眯了起来,又冲其余三人道,“参加婚宴便该入乡随俗,不饮酒怎能成?”


    叫她这么说,几人抵不住热情,也不再推辞,端起酒盏,权当应付。


    俞七未饮过酒,只凑近杯口浅浅啜一口,眼睛随之缓缓睁大。


    这黄汤初时入口如嚼水蓼般,自舌尖辣到喉咙里,等咽下时,一股甘甜的果香自嘴里迸发开来,不过几息间,唇齿留香。


    这便是棠梨醉。


    果真名副其实。


    宋岐灵饮下一盏酒,方明白花袄婶这般殷勤地劝人饮酒确有其道理。


    几人面面相觑。


    原来世上的酒水并非一个味啊……


    恍惚间,一滴水落在额头之上。


    宋岐灵抬头,便见月光下,雨丝被染上一层诡谲的幽蓝,如线般垂落。


    远处不知是谁喊了声,“瞧着,月虹要来了。”


    话音落下,一条淡得近乎透明的色带在雨中缓缓显现。宋岐灵看着这匪夷所思的绮丽画面,缓缓眨了眨眼。


    雨水敲打着木桌,闷闷作响,落入碗碟之中,又发出阵阵“叮咚”之声,清脆悦耳,别具一格。


    席间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花袄婶子的吆喝声逐渐高亢起来。


    她应当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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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凑热闹的人,眼下更是喝得心满意足,拉着人谈天说地,久久不停歇。


    如此想着,仰头看天的宋岐灵裂嘴笑了笑,不由得感叹今夜的荒唐。


    怎会有人在雨幕里成婚……


    银盘似的月亮在视野中愈来愈小,愈来愈小,最终凝聚成芝麻大的白色光点,直至消失不见。


    月虹消散,雨终是停了。


    -


    更深夜阑,万籁俱寂。


    水珠沿着桌沿向下滴落,砸进水洼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急促的呼吸声响起。


    介于兽类与人类之间的、一只尖而长的鼻子,沿着少女裸露在外的脖颈细细地嗅着。


    身着红布暗花缎袄的妇人半跪在地,脖子伸长到近乎诡异的长度,趴在宋岐灵的肩头,贪婪地闻着人肉香。


    细腻,柔软,鲜嫩。


    又才经过棠梨醉的腌制,肉质定更加醇香。


    如此想着,妇人的红唇缓缓向两侧裂开,露出底下尖利的牙齿。


    今夜它忍得艰难,此刻已不想再忍了。


    晶莹的涎水顺着嘴边流出,挂在下巴上,悬而欲滴,妇人伸出舌头,想要凑到近前去舔一舔那块软肉,咽喉处却猛然一紧。


    “呃啊——”后衣领遭人拽住,大力向后拉去,妇人自喉咙深处发出怪异的‘吱吱’声,而后向后跌去。


    是谁!


    宴席已散,还有谁同她抢食?


    天旋地转间,一道人影出现在头顶,将圆月遮挡得严严实实。


    下一瞬,一只大手猛地钳住她的咽喉,缓缓收紧。


    妇人看清他的模样,缓缓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还醒着?”


    那棠梨醉对寻常人来说是迷药,方才她分明亲眼看着那几人喝下肚,怎的……怎的面前这人半途醒过来了?


    再看这人眼角充血般的嫣红,周身冷冽的气场恍若一汪寒潭,与白日所见简直是天差地别!


    妇人心中悚然,惧得浑身打摆子,一双棕黄色短圆耳自头顶倏地冒出,衬得整张脸愈发不伦不类。


    反击,动手反击啊。


    心中默念着,四肢却像被凭空抽走了气力,酸软无力得不像话。


    妇人渐渐暴露出黄皮子原本的面容,张嘴露出獠牙便要啃咬近旁的手腕,几番挣扎,却连人皮都沾不到。


    顾连舟盯着身下兽首人身的怪物,只觉头晕的厉害,视物更是恍恍惚惚,不甚清晰,手指收紧时,一颗心脏激荡地鼓动,好似要从胸腔跳出。


    眼看着黄皮子挣扎无果,张大嘴巴昏死过去,他方松开手,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月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顾连舟蓦地回首看去,便见一道狰狞的黑影混入其中,甫一触碰到他的视线,那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缩回影子里。


    闭了闭眼,头疼欲裂。


    再次睁眼时,浓郁的墨色在瞳仁里一闪而过。


    他看向倒在桌旁的三个人,而后,目光落向伏在案台昏睡的宋岐灵,静静地看许久,屈膝蹲下,伸手拂过她额角散落的发丝。


    “师兄,”顾连舟垂眸,感受指尖残留着雨水的潮润,拖长的语调带着鲜有的轻佻,“该如何是好,我好像……真的是个怪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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