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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庄生晓梦(十)

作者:好大一只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寂静的寝房里,青色烟雾弥漫。


    床榻之上,年轻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触及烛光,飞快地收缩。


    顾连舟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似乎做了个漫长的梦。


    说是美梦,却又不尽然。


    在他的每一个梦中,都有一张陌生的脸孔,不厌其烦地向他劝说着梦境的虚妄,妖孽作祟云云。


    梦到最后,却是张泥泞不堪的脸,还有那双比星子更明亮的眼睛。


    胸口起伏间,顾连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侧过头正欲开口唤人,却浑身一僵,临到嘴边的话被生生吓了回去。


    只见他的床榻边沿搭了一只苍白的手……


    顾连舟重新将头转了回去。


    怕是他睡久了不清醒,怎的青天白日出现了幻觉?


    思绪如乱糟糟的线,缠绕堆积,又如煮沸的浆糊,“咕嘟嘟”冒着泡。


    兀自挣扎了一番,顾连舟深吸一口气,吃力地支起半边身子,顺着那只手向下看去。


    却见一人以诡异的姿态躺在地上。


    目光落在那人脸上,顾连舟默了一瞬。


    过了许久,喃喃自语道:“还是在梦中么……”


    “喀嚓——”耳畔有镜子碎裂的声音。


    循着动静看去,顾连舟这才注意到那人脚边的铜镜。


    正觉得镜子眼熟,来不及细想,便见一抹青灰色烟气自镜面缝隙向外逸出,如有意识一般缓缓游走,在那少年上方停留,继而缠上了他的手臂,最终消失不见。


    再看地上那人,竟全无苏醒的迹象。


    沉默半晌,顾连舟伸手攥住床帐内侧的暗绳,用力扯了三下。


    房梁之上登时响起阵阵清脆的铃铛声。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外打开,隆冬的寒风趁乱入室,拂起纱帐,激得人起了一身芒栗。


    -


    宋三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潭之中。


    潭水将她完全包裹其中,禁锢住她的四肢百骸,令人逃脱不得。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心神受损。


    先前她也不是没有遇见棘手的妖邪,每每在幻境中受伤,她的躯壳便会陷入昏睡,只需要缓上一阵便会醒来。


    只是这一回的等待却格外漫长。


    身体被紧紧束缚住,思绪却格外清晰,周遭的寒冷更显彻骨。


    宋三试着睁开眼睛,却觉眼皮如有千斤重,徒劳地转了转眼珠,随即彻底泄了气。


    罢了,权当作是歇息了,兴许睡上一觉便醒了亦未可知呢?


    如此安慰自己,宋三放弃了挣扎,感受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凉意。


    ……鬼才睡得着。


    直到眼前有火光闪过,寒潭缓缓转暖。


    “欸,醒了。”


    “百两大师醒了。”


    “快去唤二少爷。”


    枕边女孩儿的交谈声嘈嘈切切,时近时远,寒潭水声尚未退却,那道人声便向隔了层水膜,叫人听不真切。


    到底是醒了。


    宋三眨动双眼,感受着潮湿的水汽氤氲成水珠,自眼角滑过,落进鬓间。


    待适应了刺眼的光亮,她方吃力地抬手将那道碍事的泪痕揩去。


    丫鬟合力抬着矮桌进了屋子,宋三侧头看见桌面上的吃食,未开口说话,腹中便忽然响起“咕噜”声来。


    待桌子放稳后,丫鬟上前摆放碗筷,其中一人规矩地站向床边,冲宋三道:“二少爷吩咐了,百两大师昏睡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今日醒了只能先用些清粥小菜,切忌多饮多食。”


    宋三便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天两夜?”一开口,便觉察出自己声音嘶哑,心中更加惊疑不定,“我……当真昏睡了这么久?”


    小丫鬟老实点头:“当真。”


    宋三只觉得天塌了。


    她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想着哪怕是大妖,只要她躲得快,便能保护自己在幻境中少受些伤,如今倒好了,睡了三天。


    整整三天呐,她怕是要如顾连舟一般痴傻了。


    心中悲痛之余,她不忘提一句那傻子,“顾大少爷醒了么?”


    闻言,小丫鬟的眼睛亮了几分,似乎是等着宋三来问,殷勤答道:“醒了醒了,百两大师好本事,不过半日的功夫,咱们大少爷便苏醒过来,如今已能下地行走,与常人无异了。”


    说到此处,小丫鬟不忘给宋三竖起大拇指,聊表敬意。


    他倒是与常人无异,梦妖竟未伤他神智么?


    宋三将信将疑,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竹筷,夹了个白面馒头便往嘴里塞,边嚼边打量守在她跟前的两个小丫头。


    “你们……”她囫囵咽下一块馒头块,目光闪烁,“这几日都是你们照顾我的?”


    两个丫鬟齐声道:“是。”


    见她们回答得坦荡,宋三垂眉敛目,掩去眼底的心虚,佯装无意道:“那这两日的擦洗,换衣……”


    闻言,脸蛋稍圆的丫头连连摆手,“我们听从二少爷的吩咐,只替大师您守夜,不敢碰您。”


    宋三“哦”了声,端起桌上的清粥喝了一口,将馒头块顺了下去,又夹了筷碟中的清炒芹菜,只觉心中的大石落下,用起饭来更加畅快。


    小丫鬟机灵,品出了宋三的“言外之意”,主动请缨道:“百两师父若是感觉身体不舒适,奴才稍后便为您打水来,服饰您梳洗。”


    宋三的手一抖,险些将粥碗甩了出去。


    “水,便劳烦你们打来。”她放下碗,讪笑道:“方才我闻了闻自个儿,确是有些酸臭,不过我们门中弟子素来不喜欢旁人服侍,梳洗之事……我自己来就好。”


    小丫鬟闻言只当这小师父脸皮薄,打趣道:“大师若是要男子伺候,我们这儿也有。”


    宋三当即抬手阻止道:“不必了,我就这么一个江湖游士,皮糙肉厚的,用不着人伺候。”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小丫鬟也不好在说什么,索性点头应允,行了礼,出门备水去了。


    久未进食,宋三也不敢吃多,不过啃了半块馒头,吃了几口小菜和几口清粥便放下碗筷。


    丫鬟收拾了便抬着矮桌出去,恰逢顾二少爷进门,一时间,屋里又热闹起来。


    待送走一屋子人,宋三倚靠着床头,看着床尾装满银元宝的箱子,只觉心中无比舒畅。


    顾家财大气粗,除去顾少炀原先允诺的百两白银,还赠与一盒金豆,作为额外的报答。


    宋三捏着金豆把玩,只觉吃饱喝足,屋里燃着地龙,米虫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她还有要事在身,倒还真想在顾家住上几日。


    不多时,便有丫鬟拎着热水桶推门进来,将浴桶满上。


    一时间,水汽氤氲,屋内多了分潮热之气。


    待人尽数散尽,宋三缓缓下床,将门栓上,又搬来椅子抵在门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抽开腰间系带,边脱衣裳边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隆冬时节,衣裳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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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宋三又在床上昏迷了许久,一连几日未曾洗漱,已是等不及要好好清洗一番。


    脱下层层叠叠的衣服,解开身前的束缚,她便如鲤鱼入水一般,“咕咚”一声,整个人没进热水之中。


    待她动作利索地洗了头发,搓洗了身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擦身穿衣,坐在桌前绞干头发。


    “咚咚——咚咚——”


    房门忽然响起沉闷的敲打声。


    宋三愣怔片刻,在敲门声中拾起宽大的棉袍罩在身上。


    “谁?”她低头系上系带。


    规律的敲门声停下,俄尔,一道颇为耳熟的男声应道:“是我。”


    宋三默了默。


    顾家大少爷可真会挑时候。


    想来应是得知救命恩人醒了,等不及要当面言谢来了。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想着,宋三挪开椅子,将房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皎洁的月光下,顾连舟着一身红色大氅,手提气死风灯,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下,像一只深夜造访的幽怨女鬼。


    “呀。”‘女鬼’开口说话了,“夜里寒凉,怎么不将头发擦干?”


    宋三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肩头潮湿的头发,复抬头看向顾连舟,淡淡道:“这不是正擦着么。”


    你就来了。


    “啊。”顾连舟点了点头,抬起另一只未提灯的左手,往宋三身后指了指,“我能进去坐坐么。”


    末了,他咧嘴一笑,补充道:“外头冷。”


    宋三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回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是挺冷的。”


    面上如此,心底已然翻起滔天巨浪:顾连舟此人怎的梦里梦外两幅面孔?


    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公子哥,只觉来人眼底笑意盈盈,不似装出来的。


    果真是大梦初醒后,对她这个恩人心怀感激,报恩来了?


    狐疑着,把住门的手松了开来,宋三侧身让出一条路,顾连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她的房间。


    只见这厮熟门熟路地向里走去,脱下大氅往屏风上随意一挂,又将气死风灯放在地上,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宋三掩上门,因着屋里多出个“陌生人”而略显拘束,她清了清嗓子,道:“顾大少爷只身一人前来,旁人竟不拦着些,不怕你邪祟刚除,身体虚弱么?”


    顾连舟慢条斯理地支起手,撑着半边脸,看向宋三的眼神充满了新奇:“大夫说我身体强健,没有大碍,旁人都听我的,不敢拦我。”


    这会儿他倒是显出得意之色来了。


    可到底算得上“大病初愈”,身边连个掌灯的小厮都没有,究竟是他特立独行,还是不受人待见?


    因着宋三长久的沉默,顾连舟索性岔开话题,“听闻百两小兄弟师出天机门,难怪一身的好本事。”


    宋三了然,她手腕上的息山金印除去顾少炀知晓,便剩下顾家的家主看见过,如今顾连舟知道了也并不稀奇。


    思及此,她点点头:“是。”


    话音落下,便瞧见顾大少爷长舒一口气,似乎是解了心中所惑,他收起先前的散漫不羁,撑桌站起身来。


    宋三警惕地向后撤了一步。先前在幻境中未曾察觉的,顾连高出自己许多的身量,在此刻具象化起来。


    下一瞬,却见这颀长的身姿如弯折的竹,向她作揖鞠躬,开口恭敬道:“师兄。”


    宋三:“?”


    宋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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