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是十六岁穿越的。
那时候她刚刚结束高考，和朋友去爬山，本身晴空万里，没想到上了山就电闪雷鸣，暴雨来袭，她不小心摔下了山。
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
不存在历史书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却又和史书记载的格外相似。
危险、落后、人如草芥……
南黎想想，自己运气还是挺好的，初始到来就是寺庙，遇到好心人收养保护，简单地落了脚，就是每天跟小尼姑似的，早起早睡，敲木鱼看经书。
这般三月下来，年少的她也就腻了。
她到底没有吃过苦，初初穿越，对于未来虽然惶恐，但是惶恐过后就是好奇。在师兄近乎苛刻的管理下，她偷偷出去玩了。
也是那日，她的人生彻底改写。
南黎是从现代穿来的，十六七岁的年纪，嫩得能掐水，白得跟糯米团似的，就是穿着最简单的灰色袍子，也显眼得不得了。
她也毫不意外地遇到了麻烦，又化险为夷被人救了。
救她的人是个高大的大帅哥，身边跟着侍卫，一举一动带着上位者的凌厉——对于一个高中毕业，又身处异地的少女简直是绝杀。
后面就更俗套了，堕入爱河、发现人有妻儿、分手纠缠、强取豪夺……
南黎再回头看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很是可笑，可笑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不想去回忆，也不想再和那些人有一丝接触。
都说利丰商行遍布全大津，其实不准确，最起码，定远郡是她从来没有、也不愿踏足的地方。
虽然这么做有些幼稚可笑，但南黎这些年确实就是如此逃避。现在再听到这个名字，她有瞬间的恍惚，怔怔看着那硬纸的折子，好一会儿才打开。
这是一个陌生的时代，但是字体却是熟悉的繁体。
南黎一字一字看去，待看到张家灭门之事时呼吸一窒，再看到遣人抓南风，手上一个用力，折子撕成两半。
她的眉眼阴沉下来。
卓尧坐在对面，神色也格外冷肃：“他裴意行便是千般算计，我涿山兵来将挡，无所畏惧，但是他若用西西身世作筏，西西日后在涿山该如何立足？”
民心这东西，平日无用，但在关键时候又格外致命。
所以，他要让南风离开，去往都城，避开这阵子的风头，就算是日后闹出什么，也在都城，不便传于应苍城，影响她日后的生活。
并且。
“逃避没用，南黎。”卓尧看着南黎，看着这个一手建起利丰商行，在各地带来变革，甚至一手推动新朝建立的女人，沉声，“这话，十二年前我就说过，现在我还是要说，逃避只是一时的，你要么被他杀了，要么，杀了他。”
南黎无法反驳。
道理她都知道，但是她习惯了逃避，避开那些往事，躲开那些故人。
卓尧看着她这副模样，也不忍说太多，只道：“南黎，树大招风，利丰商行铺得太大了，你一个人吃不下。当初新帝征战，你笃定他有平世之才，几番资助，被多为王侯记恨，又也不愿与新帝为盟，到了现在的地步，你还这般坚持？”
南黎没有说话，攥着手中的折子，敛住眸中神色：“新帝允了你什么，让你这般替他说话？”
别说是定远侯那几个老不死的算计，若涿山真这么容易就被算计了，早几十年就被分割了，不至于到现在。
卓尧叹气：“能允我什么呢？我都是侯爷了，还能再进一步？”
南黎嗤笑：“以为我是南风呢？直说吧。”
糊弄不过，卓尧也不卖关子，直道：“涿山领地分二，让出北地三关，以开东西面密林为补，再分一侯位出来，升涿山侯为平宁王。”
南黎错愕几瞬：“这么大手笔？他就不怕涿山再反？”
卓尧也感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得不说，咱们这位新任帝王，确实有帝王之才。”
诸侯争斗，斗来斗去，终究是为了利益。
有他这位待遇在前，其他诸侯，真又会这么一条心跟着斗？
四十八位王侯，可不是每一位实力强大，以往靠着朝廷、其他王侯接济的侯爷都有不少咧。
南黎捏着折子，思绪有些混乱。
她当初经商，最开始其实只是想要给南风提供更好的生活，再后来，她走遍全国，也是想要寻找能回去的机会。
但是都没有。
穿越这种事，天时地利人和，少了一样都不行。
再后来，她也放弃了念想，但是踏上这条路，手底下万千人的生计，也容不得她说退就退，一步一步的，就到了今天。
卓尧叹气：“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一直避开，总不是个事。”
南黎有些烦，发怒：“若是你当初胆子大点，当了皇帝，还有现在这么多事吗？”
卓尧一哽，拍桌：“你以为当皇帝是那么简单的吗？天天嚷嚷，南风就是被你给带坏的。”
南黎恼：“什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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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年才陪她多久啊，我还没说你呢，我好好的闺女交给你，都被逼着杀人了。我若是想让她接触这些，还不如自己带她一起出去，要你有什么用。”
卓尧：“……反正都是我的错是吧？”
南黎冷静下来，抿嘴：“不，是我的错。”
她当初，就不该逃避，应该早早弄死那些人才是。
她这样，卓尧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得摇了摇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最多一个月，阿平就带着人出发去都城，你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人气在心头，不如等冷静下来说再说。
听到卓兴平的名字，南黎对卓尧的怨气倏的消散大半，沉默好一会儿，道：“你倒是舍得。”
卓尧那么多孩子，加起来都比不过卓兴平一个人，现在舍得让人离开，可见也是下了狠心的。
卓尧苦笑：“孩子大了，就不听话了。”
去都城，是卓兴平主动提的，不然他是不想人去的。
对于这一点，南黎感同身受，孩子大了，确实不由人了。
说到这个话题，两个人身上的火气消散不少，只剩下了同病相怜的戚戚，就着这也能好好说话了。他们说着孩子，说着这段时间两边的大事，又就着推测了一番。
时间慢慢过去。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侍卫禀报：“侯爷，南夫人，乡君来了。”
南黎恍然，看了看天，竟然已经中午了。
依照南风的性子，能老实在家关这么久，已经很听话了——多半还是心虚的。
南黎起身：“今天就先说到这吧，我过两天再来。”
卓尧应声：“行，我晚些时候把这段时间的折子给你送去，你自己先看看再说。对了，难得回来，不如一起用膳？”
南黎摇头：“算了，现在看到你就烦，我回家陪西西。”
卓尧：“……行吧。”
相识十来年，两人也是老友，说话倒是不怎么顾忌，也不那么讲究。
南黎说完没有客套什么，转身就走，手放到门口，轻轻抽出门栓，又转过头，一双杏眸深深，原本温婉恬雅的人，带上些凝重。
她道：“突然想起，刚才忘了解释，西西和裴意行没有任何关系，那不是她亲爹。”
这下轮到卓尧错愕了，若不是定远侯：“那她爹——”
南黎眼眸微颤，声音轻轻：“死了。”
因她而死的。
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