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弥青看了看表，从出发开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队伍来到新的区域，洪水淹没了许多建筑，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无法将现在的位置和横沙市之前的地点对应上。
但这片区域很好辨认。
因为这是横沙市的著名景点，一片湖心公园岛屿，公园中心的小山坡上立着一个巨大的人物全身雕像。
现在这个人物雕像，只剩半个脑袋露出水面。
有人嘀咕着：“看不到尽头的水，哪能想到横沙市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其他人也小声说着：“明天，这雕像的脑袋应该也看不见了吧……”
“太残忍了……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洪水……”队伍中有人感到绝望，渐渐抽泣起来。
很快其他人开始安抚那些情绪波动的同乘者。
划桨其实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
每年划龙舟，那些划手都是经过身体素质的挑选，并需要在参赛前花时间训练，才能担当划龙舟的重任。
现在一艘艘橡皮艇上的他们不需要追求速度，但划的时间远比龙舟比赛要长。
队伍中的小区居民们轮换着划动船桨，体力好的人多数不介意提前上划桨位，保证橡皮艇的速度在队伍中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不想，因为试图保证所有人相同的划桨时间，而闹出些矛盾。
毕竟有些体力不支的人，的确做不到划桨太久。
有能力多做点没什么，毕竟就这不到一天的时间，还是尽快到达望山避难所为好。
有人想：要是天黑了还在水面上漂……
他打了个激灵，手上的动作更用力几分。
绝对不会，他们肯定能在天黑前到，不然这也太折磨人了……黑漆漆的月光下和其他人挤在摇晃不稳的橡皮艇上……还有，可能一觉睡醒后，橡皮艇自己漂到不知什么角落，从此远离人群失散……
志愿者中有人适时出声：“坚持坚持，努力！今晚之前我们就能到望山避难所了！”
这一声如望梅止渴成语的出现时，同样给疲惫的队伍瞬间注入活力，大家都盼着赶快到达避难所，低迷的情绪消散许多。
队伍进行中，突然有人惊叫：
“啊！什么东西在撞船？！”
“又来了！！”
那人伸出手，手探入水面下，过了几息他的手收回来时，手上竟抓着一条鱼。
“有鱼！是鱼在撞船！活的！”
鱼在他的手中挣扎，只是挣扎的力度幅度远不如菜市场卖鱼老板捞出的活鱼，像是已经受过一番捶打折磨，变得虚弱无力。
现在只是离开水被迫濒死，鱼身自发的弹跳甩尾罢了。
见那人脸上扬起的笑容，还有他手上明晃晃的活鱼，看见的人都一阵心痒痒。
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管它哪里来的鱼，其他人纷纷伸手，从艇旁水下抓出不少鱼来。
很快，大家发现，附近的鱼群像是疯了一样，朝着橡皮艇自杀性冲撞。
鱼们被撞晕后，被这片水面橡皮艇上的人类直接捡漏。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欣喜的声音：
“这鱼得有六斤重吧，可惜现在没条件杀了吃。”
“好大一条鱼，妈妈你看！”
被撞晕的鱼儿，只要没来得及沉水，橡皮艇上的人随手一掏就能捞出几条来，容易得实在像是送上门来的食物。
这一片欢乐的喜悦中，没人发现远处水面上一处不平静的动静。
那是一个逐渐浮于水面的漩涡，它正在不断旋转扩散增大，隐于水下的旋转水流以水中水上生物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席卷而来。
前奏激流带来了被卷入其中的鱼儿。
登场时的“鱼儿自杀”事件，人们只看到了食物，没看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很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巨大漩涡，将队伍后半段的船都卷了进去。
橡皮艇剧烈摇晃起来，林弥青立刻用右手死死地抓住橡皮艇上的把手，左手本也想同样伸过去时，却被另一个人的手牢牢拉住。
他的手指从林弥青的指尖穿过，严丝合缝地扣上，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不容拒绝的力度。
林弥青在摇晃的视线里转过头，她看不清洄海的神色，试着挣开，却被对方抓得更紧，甚至开始感到手疼了。
洄海的另一只手也缠上来，缠住她的腰，用力到不允许任何存在分开他们。
林弥青没有拒绝，当洄海的手环绕上来时，被紧紧缠住有些难受，她却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像是有人在身边，不是孤身一身时，人类便很难彻底疯下去。
但她依然恐惧……恐惧这随时会翻覆的结果。
她不想落水。
她不会游泳，一旦落水，她很可能会再次体验到那种窒息感。
林弥青脑子乱了，四周都是人群的尖叫，破碎的高音直接钻进她耳朵里，像是要搅碎她的脑花。
她甚至想不起空间里有救生衣。
她只知道死死地抓着把手，随着橡皮艇高速的旋转，视线剧烈摇晃中，她能感知到的只有混乱的复杂信息。
一闪而过的视线里，三位新上来的陈思婷三人紧紧拥抱着其他人。
噗通落水的孩子没能挣扎几秒，就沉了下去，紧接着她耳边响起惊恐凄厉的求救哭声。
鼻子好像闻到死亡的气味，如软烂散发着令人避之不及气味的烂果。
她要死了吗？
林弥青没有闭上眼试图逃避，她睁大的眼试图看清一切，寻找可能的生机。
没有。
还在旋转的视线，惊恐的尖叫，身在漩涡中只能被它吞噬。
漩涡中的橡皮艇无法保持原来的朝向，它侧过身，导致座板上的人近乎平行于水面，抓不住皮艇上把手的人只能落水。
不知从哪里来的尖锐物品，连续被水流席卷着冲击着皮艇，锲而不舍之下不少皮艇直接破损瘪气没了“船”的作用。
许多人被迫落水，且不能张口呼救。
因为一张开口，水就会灌入喉咙。
察觉到皮艇开始漏气的瞬间，林弥青松开有些脱力的那只手，接着整个人就被洄海完全纳入环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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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背朝洄海，她被动的转了个方向，整张脸埋在洄海胸前。
洄海的双手护在在她的脑后脖颈肩膀，被护住的地方感受不到冲击的水流。
落水的人如果有人施救，被救的人会条件反射的，想要像爬树一样爬到来人的身上。
林弥青的两腿盘上洄海的腰间，当她的腿从水中移动时，似乎擦过了什么长着鳞片一样滑溜的物体。
洄海的手按着她的脑袋，林弥青无法探头去看方才腿擦过的是什么。
可能是水里的鱼？
他们还在漩涡里，水流冲刷着人，林弥青没被护住的身体部位感到一阵阵疼痛。
有个厚实又柔软的东西缠了上来，缠住林弥青感到疼痛的腰臀部。
能感觉到有水流在冲击它，它却坚守在原地，拦住所有冲击，完完全全地将林弥青护住了。
迷糊不清的意识中，她总觉得，那东西有像是被鳞片布满的铠甲。
什么东西呢。
像只大鱼拦住了水流一样，这荒唐的想法让她不禁在心里笑了笑。
但恶劣的漩涡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她不喜欢水，也不会游泳，从落水到现在，最后吸入的一口空气已经耗尽。
林弥青的肺部空荡荡地挤出最后一点氧气，开始被火灼烧般皱缩成一团，她快要窒息前，心口处传来一阵发烫热意。
林弥青心想：滚烫的煮鸡蛋钻进了心里吗？
热腾腾的鸡蛋还在肉和血管里翻滚，将它的热意传遍全身，尤以双腿最难受。
林弥青不得不放下刚缠上去的双腿，她的腿被巨大的力量冲击撕扯，皮肉骨被生生砸碎，撕扯，而后精妙的力量将它们重新拼凑组合。
又痛又痒，林弥青失去了对双腿的感知。
她努力冷静，不去想腿怎么了。
这时，洄海带着她游出了漩涡中心，她脑后被压着的力道也减轻很多。
林弥青一挣扎，脑袋从中探出来，半个脑袋露出水面。
她看见了另一边的人群。
还在水面上的救援队和志愿者，以及小区居民，都在努力救人。
有人对落水的人抛出绳子，语气坚定地说：“抓住！”
有人没有工具可用也不能下水，只能鼓励正在自救的人：“往外游！再快点！再快点！可以做到的！”
“我抓住他了！”有人下水救已经昏迷的人，他用救援绳绑住昏迷者，催促橡皮艇上的人用力拉。
但被救的人都集中在漩涡外层。
施救者是不能靠近漩涡的，不然救不了还得把自己搭上。
有人在水中扑腾成一个水花制造机，渐渐无力，最后还是被吞入漩涡中心。
有人脑袋被水流中裹挟的物品冲击，瞬间脑袋瘪下去，从裂开的缝隙里流出一堆血红粉红的糊糊。
林弥青的眼睛尽力获取所有看见的画面，将信息转送给脑海分析。
因这场意外，队伍中至少会伤亡一半人数。
被吞入漩涡中心的人，被水流中物体砸伤砸死的人，不会水直接淹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