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饭的时辰已到,客栈内亮着灯火。照水同青姨率先走进客栈招呼杜温,燕十九在门前站定,一抬头,见一旁竖着根素色酒旗,在暮紫烟光中随着晚岚招展。
昨日初来这家客栈,她还未曾注意,眼下留神一看,这面看似平平无奇的酒旗可是大有文章。
只见酒旗正面用墨汁几笔勾勒出一副秋水图,东边日出薄雾,西边弦月未落,照得半江瑟瑟半江红。
“有意思。江为水,日为火,月为金。有水,有火,有金,独独没有木和土。”
这木和土加在一起,正是一个“杜”字。
燕十九绕到酒旗背面,发现背面同样有一幅用墨汁作的画。
这幅画更为简单直白,只有一鼎圆腹敛口的器皿,皿中汤水微漾,水汽蒸腾,一人似是沐浴其中,但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原是醉倒在汤中,喝得醉眼酩酊。
燕十九拍手笑道:
“这幅更妙。既取‘温’意,亦取‘酒’意。杜老板真是风趣。”
“闲时无聊随手画上几笔罢了,哪里称得上风趣,叫客人见笑哩,”杜温出现在门口,将燕十九迎了进去,“二楼雅间特地为客人留着,还请稍坐一会,全鸡宴马上奉上。”
燕十九踏进客栈,一眼注意到店内客人稀了许多,比昨日冷清上不少。
她上了二楼,绕至屏风后,在窗边坐定。照水已提前拿来了四盏酒杯,给青姨放上一杯,倒上清茶。给杜老板放上一杯,倒上薄粥。给十九放上一杯,倒上用冰泉水冷过的甜饮子。再给自己放上一杯,倒上杜老板今日新做的酸浆。
注意到燕十九看她,照水笑着解释道:“喝酒伤身。”
“有阿水在,今晚是别想有酒喝的哩。客人明日若还在昭平,我再请客人痛饮美酒。”
不待燕十九回她,杜温一手稳稳端着能有整张桌子大的托盘走了过来,一手逐一将托盘上的菜碟送到桌上。
管青纶伸手帮杜温端菜,忽听燕十九开口:
“那十九怕是要喝不上这顿美酒了,还望杜老板莫怪。”
杜温握着碟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
“明日就走?”
“今晚就走。”
燕十九迎上杜温视线,淡然道:
“剑法残章的事,杜老板或许已经听到风声了。”
“那也不必这么着急,”杜温上完菜,在燕十九对面坐下,“从盛州到全州,本就需要不少时日。更不用说全州地域辽阔,从东海覆盖到东南沿岸,一座座城郭找过去,也得费去几月时间。”
“消息跑得比马快,此刻身在全州的人应该已经动起来了。以防意外,我会尽早动身。”
“哎,等等,等等,”在座四人只有管青纶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怎么就知道是全州了?”
“管大姐,你精通机关术,对八卦应也了解不少。”燕十九点拨道。
“这我是了解过一点,八卦每一卦对应着一个方位和一个数字,‘坤二巽四离九兑七’中的坤、巽、离、兑便分别对应着西南、东南、正南、正西……”
管青纶说到这,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想来这全州对应的是东南巽卦?而这巽四,应是指全州就是从北疆沿东南方向数去的第四个州?”
“但是,”她又不解道:“全州那么多城池,一个个找岂不是大海捞针?这八卦数谜题应该还有更深的解法。”
管青纶紧拧眉头,开始思索起谜题来。
“可现在应该有不少人盯着你,”杜温仍不死心道:“你今晚就走,岂不是给了她们跟踪的机会?”
燕十九瞥了眼闷头吃饭的照水:
“她们能见到的路自然是不能走,可这天底下还有见不到的路可以走。”
“什么?”这回轮到杜温独自一头雾水了,她见三人都不解释,索性也不问了,话锋一转道:“既是今晚就走,我便现在就将你的信寄出去。这笔交易算是两清,我再同你做一笔新的交易。”
她说得直白,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急促。燕十九端起酒杯,默默喝起饮子,不说话了。
杜温见她只顾着喝饮子,迟迟不表态,还要再说些什么,楼下猛不丁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怒吼,平地起惊雷:
“小兔崽子,快出来!你敢几次三番戏弄你姥姥我,我这回非要找你好好算账不可!”
一听这熟悉得不能再熟的粗鄙之语,管青纶嗽地喷出一口清茶。
她就是脾气再好,遇到这种三番两次上门找茬的人,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狼刀,你有完没完!”她推开窗子,对着楼下客栈门前举着大刀的狼刀喊道:“要是把客人都吓跑了,你干的可就是砸人家饭碗的龌龊事了!”
“我一路上脚都未歇赶过来,哪里管得着你们家的饭碗!”说是这么说,狼刀还是把刀放了下来,火气十足,“那小兔崽子呢,叫她亲自出来跟我说话!”
“狼刀前辈,何事找我?”
照水放下筷箸,从窗内探出头,心平气和道。
“你说是何事?”狼刀怒火中烧,“‘镇东出了县城,三里外,银杏树下。’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正是。前辈神色如此匆忙,难道是已去看过了?”
“哼,臭小子,我出了武馆就直奔镇外而去,就为了和你说的师傅一决高下。结果去了那里一看,除了一池破水塘什么都没有,连个鸟影都见不着,你还说不是在耍我?”
狼刀越说越气,恨不得此刻就拉着照水再打上一架。
“前辈莫要冤枉我,我说的真是实话,我师傅就在那里,还请前辈再前去仔细一观。”
照水丝毫不见心虚,认真道。
“你还想骗我!”
狼刀皱眉,只觉得这小子年纪不大,就学会满嘴谎话,不可信矣。
“还请狼刀前辈今晚再前去一看,届时自然会知道我师傅是谁。”
照水诚恳道,顺便还不忘替杜老板招揽生意:
“前辈一路赶来,可觉得饿了?不如吃过了再走,也来得及。”
“你!”
狼刀满腔怒火在照水这落了个空,她瞪了一眼少年,哼了一声,也不回话,又径直拎着大刀转身就走了。
照水送走狼刀,继续闷头吃饭。
中途闹了这么一出意外,四人彻底无话,心照不宣地不再谈今日之事。
一顿饭在沉默中结束,杜温叫来小二收拾碗筷,自己从燕十九那里问清了东西要寄往何处,便扭头回了自己的屋里去。
管青纶看一眼照水,又看一眼燕十九,叹气道:
“你俩别怪杜温,她就这脾性。十九姐妹,你已为阿水出了太多的力,这事确实不好再麻烦你。阿水,今日之前你一直将我俩蒙在鼓里,也不怪杜温心急,她就是太爱操心。”
她又接着问照水:
“你打算何时上路?我去同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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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谈谈,不管怎么说,也得送你一程,不然她哪放得下这颗心。”
“我和十九一样,今晚就走。”
“那你可还回四海院收拾行李?”
“不了,今夜怕是会有人在那里埋伏我。我也没有什么行头好带,一把剑足够了,马我可以出了昭平镇再买。”
“好,那我先给你把衣服补了。”
管青纶起身找杜温要针线去了,留下燕十九和照水两人坐在窗边。
照水放下杜温酿的酸浆,看着外头夜色已深,对燕十九道:
“今日在武馆,有劳你将她们平安送走。我承认此事是我兵行险招,本也没有十足把握,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
燕十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
“阿水莫要愧疚,我想你这么做是有你非做不可的理由。”
照水噎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开口:
“若是不出太大的意外,照影剑法的事一年内必有结果。希望到那时候,我能用事实证明我没有做错。只是对不住杜老板和青姨……”
照水语带惭意,目光却是异常坚定。燕十九直直看着她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良久问道:
“你当真想清楚了,要耗费如此多的时间与精力,担负数不清的危险,就为了弄清楚几个已死之人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
照水惊讶开口,“我就是想弄明白北疆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一点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那密道书简里提到的迟家姐妹又为何不为世人所知晓。书简里说了,守宝人已将这段乱世过往随剑法秘籍一同打散,只要能集齐剑法,便可知晓真相。于是我便想了今日这法子出来,最后谁能拿到剑法我并无所谓,只要能让更多人了解这段过往,那就最好不过。”
她忽地顿住,目光闪烁,“写下那书简的人最后化名雁一,难道你是雁一的后……”
话没说完,燕十九已站起身。照水止住话,听她说道: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少年人的赤诚之心,你无须向谁证明什么,尽管随自己本心即可。”
她捏着酒杯,一跃飞出窗外。
照水急忙奔上前探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影闪过头顶:
“十九,天这么冷,你上屋顶去干嘛呀?”
等了一会,才听燕十九遥遥回道:
“阿水不让喝酒,我便溜屋顶偷偷地喝。”
“哦,那你少喝点,晚上还要赶路呢,”照水在底下回道:“我还有一事要问你,前几日我在镇外洗骨池旁练剑,总觉得好似有人在观察我,却一直不见其人,也未察觉杀意。现在想来,那人是你吗?”
“是我。”
“真的是你。看来那时你就已知道我说了谎,却还是愿意帮我,”照水认真道:“谢谢你,十九。我们来年春日再见。”
“……来年再见。”
燕十九仰头将甜饮子一饮而尽,再低下头时,杯子已从手中飞出,正中身后蹑手蹑脚摸上屋角的黑衣人腿骨。
一点鲜血溅出,黑衣人瞬间倒地,痛死过去。
燕十九借扇甩出内力,托住碎片,再如雨滴般洒扫射出,不出一息,客栈四周远近高低,呼啦啦倒了一片。
这场偷袭结束得太过突然,客栈内食客仍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燕十九回头看了一眼客栈,脚尖一点,眨眼消失在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