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天地间仿若个大蒸笼,青岫山上闷热的厉害,一丝风也无,连山上的一草一木都被这暑气折磨的蔫头耷脑的。
老松林中深处,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前,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女蹲在门槛上,对着怀里见了底陶罐,不死心的把陶罐倒转过来,敲了半天,只滚出一小把沾着蜘蛛网的糙米。
再仔细一看,见其中竟藏着几只米虫,一个个吃的油光水亮,似乎不怕人,懒洋洋的在米里翻着滚。
“哎……”沈阿衡细白的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只,语气幽幽的道:“又快没米了,今晚估计得喝西北风了。”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角落里的鸡笼瞬间一阵鸡飞狗跳,从破烂木窗吹来的风带着土腥,卷起那少女磨出毛边的袍角,瞬间扑在脸上。
肚子里像有只小兽在撒欢,咕噜噜叫得越来越响。
沈阿衡深深的,吸了口气。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再饿也不能饿了肚子。
想起前几日去山下镇上一家小客店里吃过的荠菜包子,沈阿衡咽了咽口腔分泌的口水,猛地放下手中陶罐,站起身来,走过去抄起屋角那只磨毛了边的竹篮跟雨具,又摸出把磨得发亮的小铁铲,回头对角落里的鸡笼说道。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阿六阿七阿八阿九,你们乖乖在家等着,我去后山挖点荠菜回来,昨晚坡上冒了不少嫩芽,挖一篮回来,掺点玉米面,能蒸两笼素包子,也顺便给你们打打牙祭。”
本就热闹的鸡笼里瞬间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声响。
沈阿衡不禁一笑,上好门闩,提起竹篮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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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僻处南方两州交界的丘陵深处,山中生满盘绕的竹根,仅一条踩出来的小径直通山脚,雨天湿滑难走,既无大江大河屏障,也没什么险关价值,因此也没什么门派前来争夺。
沈阿衡是胎穿到这个世界的,大冬天刚生下不久就被重男轻女的渔家父母丢进山坳里,身上裹着一张破布,冻得只剩一口气,是师父把她捡回来,用米糊一点点把她喂活的。
自从两年前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后,她便独自一人生活在山神庙里。
师父走了,她却还没找到回家的路。
他们青岫派虽说只是个江湖门派,其实就只师徒二人,外加几只干瘦的兔子跟乌鸡。
加之除了半山腰的几家农户外,绝少外人踏进,因此说她包了整座山都不为过,后山也就成了她的“粮仓”。
春天挖荠菜,夏天摘野果,秋天采蘑菇,冬天扒树皮。
这后山之路曲折盘旋,难觅道路,不过沈阿衡打从六岁上就跑遍了整座山,因此走的很顺利,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到了后山。
一从荠菜刚冒头,还碧油油的,鲜嫩得能掐出水来,沈阿衡蹲在向阳的山坡上,伸手抬了抬脑袋上的斗笠,从竹篮里掏出铲子,在地下一阵忙活,铲子翻飞,不一会就挖了小半篮。
她的手脚麻利,眼也尖,看见石缝尖岩中长着几株锯齿边的野草,顺手也一把薅了。
前阵子练暗器时崴了脚,把这药草捣碎成泥敷在脚踝处大有效用。
就是味道臭的能让人翻白眼。
“够用了。”
眼见竹篮里荠菜快装满了,沈阿衡停下来,掂了掂,盘算着掺两勺玉米面,正好够她跟阿大它们吃了。
“再回去晚了,阿大它们就要饿死了。”
雨越来越大了,沈阿衡把小铁铲收进竹篮,拎着篮子快步往回走。
大雨如瀑,豆大的雨点砸在斗笠跟雨具上,沈阿衡一手提着篮子,边注意着脚下的路,路过一处山溪时,正欲提气跃过,忽然听见前头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是雨声,也不是小动物跑过的动静,倒像是……有人在喘气?
沈阿衡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地上。
前几日听山下的猎户说,后山经常有野猪出没,该不会真遇上了吧?
凭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耍耍花架子惑人眼还行,遇上这种力大无穷的牲畜可就不够用了。
沈阿衡屏住呼吸,往声音来源处挪了几步。
竹林密的很,大雨瓢泼,山涧的水都涨了起来,似乎要把整座山林泡透。
光线暗淡,空气里好像飘着点淡淡的血腥味。
师门规约《节流七十二章》第十二条说了:遇不明事端,三十六计走为上,省得徒惹麻烦。
可那喘气声越来越弱,断断续续的,听着实在可怜。
见死不救,万一遭天谴。
遭天谴倒不怕,主要是……要是这人没死透,临死前还能给她留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说……像话本里面写的那样,身上揣着块世间罕有的美玉啊,金锭银锭什么的?
青岫派都快揭不开锅了。
沈阿衡咽了口吐沫,壮着胆子走过去,拨开挡路的竹枝。
然后她就愣住了。
只见一片乱石堆旁,躺着个人。
那人蜷在一株老树根下,墨黑的长发彻底散了,乱糟糟的藏在肩头,膝盖处,身上的靛紫绸衫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豁口,沾满了草浆跟泥水,隐约还能看出昔日的质地。
宽大的袖子垂落下来,露出一截肤色苍白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他颈侧浮着道淡紫色的纹路,从衣领里面漫出来,爬到耳后,生在他过于苍白的肤色上,莫名有种诡异的漂亮。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呼吸微弱,像枝被秋霜打落的小葡萄。
沈阿衡蹲下身,犹豫了半天,用树枝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没反应。
她又戳了戳。
还是没反应。
该不会是……死了吧?
沈阿衡的心一沉,死人可没谢礼,说不定还会赖上她,万一被官府当成凶手抓了,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沈阿衡越想越慌,正想赶紧撒手溜走,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发出“咚”的一声。
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沈阿衡吓得差点蹦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握紧手里的小铲子,慌乱中摆出个本师门“凌波飞燕”剑招的起手式来。
又过了一会,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头。
光线从竹叶缝里漏下来,正好落在他脸上。
沈阿衡这一看,差点忘了呼吸。
这人长得……真好看。
他的头歪向一侧,明明沾着泥污,却掩不住精致的轮廓,侧脸的线条比寻常的中原少年更显凌厉,眉心点着一颗小小的胭脂痣,眉骨高,眼尾天然带着点上挑的弧度,此刻虽闭着眼,但那抹绯色却像被胭脂染过,艳丽的蛊人。
这人瞧着不像寻常山野客,倒像是……从西域哪副古画里走出来的。
风穿过林子,他忽然极轻的瑟缩了一下,露出半只眼,瞳仁漆黑,像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茫茫的划过眼前的人,又重重闭上,眼尾泛起一点晕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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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卜……”
他喉间动了动,像干渴了许久,清冷的调子,声音哑的厉害。
沈阿衡恍然回神,原来这人还活着。
松了口气,手里的铲子也放了下来。
活着好,活人能说话,能给谢礼。
沈阿衡瞧着他腿上的血迹:“你……是被野猪给伏击了?”
那人没回答,只是重新睁开眼,茫然的盯着她,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气确认什么。过了片刻,他似乎耗尽了力气,眼睛又慢慢闭上了,眉头却蹙着,像是很痛苦。
沈阿衡抬手挠了挠头。
怕还是个胡人少年。
这下可怎么办?
她也不会西域语啊。
到底救还是不救?
把他扔在这儿?
万一这人真死了,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而且这人……还挺好看。
可要把他弄回去,看这人身形,比她师父还高点,她这小身板,估计得压垮。
而且……捡个陌生男人回去,如何安置,也是个大大的问题。
青岫派只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本来就穷,再捡一个男人,到时候她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正在左右为难,忽然瞥见那人耳垂上的物事,那是枚银质的小弯刀坠子,贴着白皙的侧脸,黏在几缕墨黑的发丝上。
那坠子的银料极纯,白得像淬了雪,上面的纹路神秘幽微,刀柄处嵌了一小块水滴形的墨玉,玉质浓黑如漆,似乎能瞧见里面若隐若现的金星,光润的能映出人影来。
沈阿衡的眼睛也亮了。
这耳坠,看着就值钱。
说不定能换好几仓的小米,还有城东那家铺子的桂花糕,她盼了半年的那把新斧头,门派里现在用的那把斧头,木柄都快裂了……
沈阿衡咽了口吐沫,很愉快的拍板决定。
先救人再说!
反正这人看着弱不禁风的,也不像个坏人,等他醒了,她也不多要,让他把这只耳坠留下来当做谢礼,再赶他下山去。
完美。
“喂,你还能走吗?”沈阿衡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没反应。
得,还得想办法扛他下山。
沈阿衡叹了口气,认命的站起来,准备回去喊人。
可是,喊谁呢?这青岫派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这种鬼天气,谁又愿意出来?
而且这个小老外身份不明,要是惊动的人多了,只怕又要惹来麻烦。
万一中途再抬出什么好歹来,把她卖了也治不起。
而且还得跟邻居们解释半天,为什么要救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西域少年,自己跟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沈阿衡刚要起身,衣角却被轻轻拽住了。
沈阿衡吓了一跳,低头就看见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摆,力道不大,却攥的很牢。
他的眼光还是很涣散,睫毛颤了颤,没发出声音,只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但沈阿衡却仿佛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好像在说:“别……走。”
这人看着挺虚弱的样子,此刻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可怜兮兮的。
她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泥巴,安慰他道:“我不走,我想办法来救你,这总行了吧?”
那人似乎听懂了,攥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松开了没再说话,眼睛又闭上了。
只不过,这次的眉头舒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