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城的一切都在被撕裂、破碎、重组,日月宫的异样愈加突出,城内却没有任何人的哭喊声。
阮年回忆起自己在日月宫石室碰见的黑气,怀疑是那个东西跑出来导致如今的崩坏。
方才一战,她元神损耗,却也仅此突破了金丹巅峰期的修为,正式踏入元婴初期。
现在再与黑气碰上,她有七成把握赢下。
“和光,乌岑,你们去看着程令雪。我去日月宫的地下石室一趟。”
玄翎扇片唰地在阮年眼前展开,她的视线顺着玄翎看向颜熙。
“颜熙和我一起。”
和光急着回碧落是一回事,现在北冥城突发情况不得不解决。她脚下生风,拽住乌岑的飘带飞出去一里路。
“和光女侠,飞低点,我恐高!”乌岑抱住和光的大腿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往下看。
和光充耳不闻,喃喃:“颜熙……这名字好耳熟。”
乌岑扯正了自己的衣领,大喊:“他是临阙宫宫主啊,你还没有认出来吗?”
什么?
和光陡然定住身子,停在高空,道:“他居然是临阙宫宫主?”
“你别停啊,快走啊快走啊。你不知道停下来更吓人吗?”
和光不耐烦地抖了一下小腿,道:“我知道了,你个剑修还恐高。”
“剑修就不能恐高吗……我刚筑基还没学会御剑呢,平时都是用传送符,符……。”乌岑尝试性张开眼,又快速闭上,发誓再也不看了。
“当时和我在客栈里面抢房间的时候,倒看不出你这么怂。”
“女侠,都是我的错。时不我待,师兄一个人在远方等支援呢。”
“呵,要是没我,靠你两条腿,你师兄真出事也来不及了。”
和光抽出自己的腿,道:“别抱了,腿麻了。”
乌岑慌忙抓住和光的另一条小腿。
和光看在眼里,无奈道:“那你别抱这么紧,马上就到了。”
日月宫顶层,一抹纯白若隐若现。
程令雪赶到时只看见程韵癫狂地狂笑不止,身侧缠绕着浓郁的黑雾,藏在袖中的手指变成干枯的树枝,露出尖端的一截。
“母亲,你怎么了?”程令雪停在她身前几步远,一脸茫然。
程韵回头看见他,笑得更大声,红血丝充满眼眶,道:“这就是你儿子,哈哈哈哈哈,真傻,事到如今,居然还在叫我母亲。”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
“修行把脑子修坏了,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比起你母亲,你还是逊色太多了。还在这里问我是谁……”
程韵瞟道头顶的漩涡越来越大,啧啧道:“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们去星宿殿帮我把阵法破坏了,我现在怎么脱身啊?你知道吗我被你母亲困在这里百余年,自我诞生之处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我恨死那个女人了,我恨死了。她太狠心了,不肯给我一条活路。”
程令雪不顾她身旁凝聚的伤人黑雾,走上前去拽住她的衣领,问:“我母亲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程韵张大口腔,脑子整个翻转过来,口腔里的皮肤覆盖住外面的人皮,脖子咯咯作响。
她,不对应该是它,一招击退程令雪,强大的力量将程令雪砸进日月宫的墙壁。
“你怎么敢来质问我的?”它怒极,手中凝出一团黑气,正要了结程令雪,却又想到好玩的点子。
它凭什么要放过程韵的儿子?
“你太弱了,才筑基后期,我根本不需要杀你,你仅仅是靠近我,就会被我压制。所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你答对了,我就暂时放你一马,要是答错了……”
程令雪眼里翻腾着各种情绪,他想起来自己离开北冥城时,程韵亲自送他离开,嘱咐他在飘渺宗好好修行。
他起初其实很调皮,最开始进入飘渺宗也不学无术,觉得修行太乏味。
直到他收到北冥城覆没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回来,只见一片辽阔的海面。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的一切过去都不复存在。
一夜之间,他从北冥城少主变成了一个孤儿,哪怕遇到曾经的城民,他也害怕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因为程家历代守护北冥城,跨越几万年,却断绝在此。
是他太弱了,是他太慢了。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如果他也能像小师叔那样成为天才,是不是就能提前赶回来?
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
哪怕不能改变,他也不想什么都做不了,苟活在这世间。
他痛恨自己的软弱。
身为少主,他享受了太多这个名号带给他的权力。
身为少主,他被太多人无条件地宠爱与敬仰。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滚。”这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喷发出的嘶吼,垂落的发丝贴在他的额前,鼻侧痣黑得分明。
程令雪拾起淬火,一点点站起身,大口喘息,道:“北冥城之前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哈哈哈哈哈,北冥城之前的事情都是你母亲无能。”
噗呲——
眨眼间,程令雪使出大半功法一剑洞穿它的身体,腥红的血迹源源不断地涌出,染红了它蓝色的外袍,血迹溅射在程令雪的白衣与他的脸庞上。
而他没有闭眼,深潭般的双眸死死盯着它树皮一样的脸。
死寂般的安静。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哈哈哈哈哈哈……”
它轻笑,抬起头,露出看待蝼蚁的眼神,道:“就这点本事,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它枯枝般的双指抠住程令雪的手臂,狠狠往下捅,淬火的剑柄都没入了它的腹部。
“开心吗,所以现在到我了。”
它利落拔出淬火,一掌又将程令雪拍出去,他像破碎的布块一样重重摔落在地。
紧接着,它举起淬火,一剑贯穿程令雪的左肩,将他牢牢钉在地面。
程令雪只觉自己的力量在渐渐流失,温热的红色液体将他大半衣衫染上瑰丽的血色,他尝试用神识唤回淬火,却发现自己连神识都幻化不出。
“说了玩个游戏,你非不听。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你答对了,我就告诉你一部分。你没得选。”
程令雪这双眼睛,总让它想起来程韵,真该死啊。
不管程令雪的回答,它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与你母亲,并不是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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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火的关系,你信吗?”
或许是仇人的儿子就在自己的眼前,它也没了一问一答的心思,何况程令雪现在讲话都困难。
“我是一只墓鬼,诞生在冥海祸乱之时。不过我无意害人,我也不想害人。你母亲绞杀邪祟时,放过了我,但是告诉我,不可离开北冥城半步。我当时为了活命答应了。”
“我看着她们一步步堕入深渊,你见过吗,漆黑的夜晚却一如白天,连续几个月都如此,因为每天晚上都不停有人陨落。你母亲奋战在前线,那时候,用她的话来说,我们还是朋友。”
程令雪清晰地看见那树皮状的皮肤上留下下一道道晶莹的液体,或许是泪水,或许是别的什么。
“而后她也死了,她死掉了,我亲自收掉了她的尸骨。北冥城众多的亡魂增强了我的实力,可你的母亲,死的时候说让我寻个好去处。结果她设下这层阵法,将我牢牢困在这里,为什么她死了也不让我好过!”
“她根本就从未把我当过什么!她一开始就不相信我,还让我与这团黑气打斗,她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作为城主的私心,利用我去对付别的东西罢了。”
“……我母亲不是你说的这种人。”程令雪咬牙费力地吐出一句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墓鬼发起疯来,拔出插在程令雪肩胛的剑,狠狠刺入他的腹部。
只闻程令雪闷哼一声,不再吭声。
“你母亲死了就死了,凭什么留下我在这里!凭什么!我只能布置出这片幻境,扮成她的模样,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欺骗自己。”
“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我终于可以——”
一记凌厉的长鞭径直朝墓鬼的头部挥过来,它下意识躲避,往后退步。
和光跃到台上,挡在程令雪面前,看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衣服套子,腰间还有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什么玩意,你不是程城主。”
乌岑则慌忙跑到程令雪身旁,颤抖地拔出插进腹部的剑,不敢碰他一分一毫,取出数十粒复原丹一股脑全部喂进程令雪的口腔。
墓鬼见不得程令雪被救,妄图绕过和光一掌劈倒给他喂药的乌岑,刚滑行出去五步,就被和光用长鞭缠住手臂,长鞭如同赤练蛇爬上它的身体。
“看不见你前面还有人吗?”
和光膝盖微弯,冲刺到它身后,再甩长鞭攀住它的脖颈,她跪在地上,双手虎口过肩往前一带。
墓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脖颈的窒息感操控到摔倒在地。
它的脖颈勒掉一层干皮,鲜红的血管暴露出来,满不在乎地攥住和光手里的鞭子,眸光平静。
下一秒,和光连鞭带人都遭墓鬼猛地扯到它身前,它空出一只手,瞅准和光的肩膀,将手中凝聚成雾状的黑气砍出去。
和光松开长鞭,移动到左侧躲闪。
不知怎么正好撞上它的手指骨节,虎口捏住和光的脖子,黑气弥散开来,狂风大作。
和光的双脚离开地面,双手指甲深入它的手指,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她只觉眼前忽明忽暗,大脑急速的充血感甚至比窒息更加难受。
千钧一发之际,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让它松开手,往下看向自己腹部原本就存在的血洞,里面不知何时从背后插入一柄新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