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莞莞
乌云带着黎芊芊一路避开人群，向山顶行去。
还未到，就远远地看见一个身影站在山顶的小院子里。
“芊芊！”那女人喊道。
乌云带她到门口后便退下了，那女人迎上去，正是祭祀巫女黎眷。
“姐姐。”
黎眷握住她的手，四下张望无人，赶紧拉着她进了屋。
门一关，屋子陷入一片漆黑，黎眷的房子没有窗户，门关上了就必须要点灯。
暖黄的烛火颤抖着亮了起来，黎眷一把拉过她，蹙着眉道：“我的好妹妹，被这畜生作践成什么样了。”
黎芊芊道：“我没关系，只不过饿了几天。姐姐，你为何将我带到这里，三叔呢？”
黎眷听了，也不急着回答，安抚她坐下，又端来一盆清水，轻轻擦她脸上的污泥。
“芊芊啊……”她叹口气，“我说的话，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话虽这样说，黎芊芊的心还是悬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黎眷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家去的那只妖？”
黎芊芊道：“小白？”
黎眷道：“是，我听村中传闻，说这妖物……害了三叔。”
黎芊芊一下子站起来：“不可能！”
黎眷伸手牵她，道：“我知道，我信你，我也信三叔，所以我也觉得你们看中的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就在三叔遇害那天一早，卜尤就以惩罚罪人之名带走了三叔的尸首，还用了一个特殊的绳子捆着蛇笼，带走了那妖物。”黎眷继续道，“再往后没几天，我就被通知给他的族长典礼祭祀。”
黎芊芊指甲紧紧抠着桌子，眼眶已红了。
“我能知道的就是这些，所以我也知道，卜尤肯定把你也带走了，但是还好，还好我叫人盯紧了，一旦有人破了他那山牢后就立即把你送来。”黎眷道，“芊芊，以后你就住在我这儿，不能叫卜尤发现了，不然凭我的能力没法保护你。”
黎芊芊仿佛没有听到，猛地站起身就往外走，黎眷一把拉住她：“芊芊，你不能再回去了！”
她站定，回过头，烛光映照的脸上已淌满了泪：“但总要找到三叔……”
黎眷道：“要找到三叔的尸首，但你要如何去找？你现在出去，不是给那畜生送上门了么？他会以包庇妖族的罪名同样加害于你，到那时候，我该怎么救你！”
黎芊芊缓缓回握住她姐姐的手，慢慢跪在了地上，黎眷俯身过去抱着她：“想哭就哭一会儿吧，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但我们以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黎芊芊在她怀里颤抖着肩膀，泪已流了满襟，却没发出一点哭声。
她相信师辰风绝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可眼下听到的消息无一件有利于他，自己又没有办法去证实，朋友被抓，亲人已逝，唯一血脉相连的人却又受制于他人，命运在短短半个月就使她的处境天翻地覆。
过了一会儿，黎眷牵着她的手，扶她坐到椅子上，还没坐稳，便有人来敲门了。
“阿娘，有人来了！”门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是那个白发少年的。
黎眷闻言，立马扶起黎芊芊，叫她躲起来，可这屋里除了药柜便是床，没有隔间，一马平川，任谁来了都得发现。
二人推搡着，才走到床边，门就被打开了。
黎眷一回头，卜尤正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副阴狠的表情，似乎有谁欠了他一条命似的。
乌云并未出现，应当是躲起来了。
卜尤看着床边二人，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黎芊芊。
“我怎么不记得，有两位祭祀巫女？”他阴阳怪气道。
黎眷道：“当然只有一位，族长此番前来，是需要我筹备什么祭祀吗？”
卜尤道：“只有一位？那到底是你，还是你身后这位？”
黎眷道：“族长未到忘事之年，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卜尤道：“既然你是祭祀巫女，这山顶的祭屋中就只能住一人，就由我来把这多余的人带走吧。”
他慢慢往前进了一步，黎眷高声道：“站住！”
卜尤停下脚，她继续道：“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回吧，人我是不会给你的。”
卜尤道：“你难道也要违背族规？”
黎眷道：“我不会违背规定，但芊芊是我黎家人，黎人青已逝，理当由我这个年龄最大的姐姐来抚养。”
卜尤道：“你们是一家人不假，但你可知黎人青犯下何种罪行？她也别想逃罪。”
黎眷咬紧了牙，衣袖下的手攥紧了黎芊芊。
“逃罪？我妹妹何罪之有？她不过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黎人青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如何不会觉得，是黎人青逼着她收留了那妖的？”
黎芊芊听了，瞪大眼睛看向黎眷，而她姐姐的手越攥越紧，黎芊芊吃痛，却不能叫出声来。
卜尤道：“巫女大人消息真是灵通。”
黎眷道：“寨中谁人不知那叛徒黎人青，消息传开了，我自然也就听到了。至于芊芊为何无辜，你看她从山牢里逃出来，为何不回丰月居，而是直接来找我呢？她在牢中可不知道黎人青已经死了。”
卜尤不语，思考着黎眷的话。
黎眷道：“芊芊来找我，我也才知道了实情。我妹妹聪明，当然会恪守族规，而那黎人青却不让她把包庇妖族之事说出去。这次被抓走逃出来后，就再也不想去黎人青那里了。”
卜尤轻笑道：“好啊，那为何不来找我呢？作为族长，我定会为黎小姑娘主持公道。”
黎眷道：“她年纪小，当然会先来找我这个姐姐了，况且进牢之前，族长您可还没有上位呢。”
一阵沉默过后，卜尤道：“依巫女的意思，黎姑娘并没有犯下族规。”
黎眷道：“当然，她只是被黎人青利用了。现黎人青已死，芊芊自然要我黎家人来继续照顾。”
卜尤道：“那她可不能和你住在一起。”
黎眷道：“我知道，我会送她到巫女观，和莞莞住在一起。”
卜尤轻轻点点头：“好，闲着也是闲着，那我现在就送她过去。”
黎眷后撤一步，挡住黎芊芊：“不劳族长大人，我自己送便可。”
卜尤道：“你是不相信我？”
黎眷道：“怎会，我是担心芊芊受到惊吓，毕竟年幼，又被关了好几日，我当尽长姐之责。”
卜尤斜睨一眼二人，道：“既然答应了你，我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一个小姑娘倒不至于我浪费心计。那就一同上路吧。”
他踱步出了房门，黎眷转身，将黎芊芊的手握在胸口，嘴里无声念叨着：“别怕，芊芊……”
黎芊芊摇摇头，抽出手拢紧了姐姐的手，竟是十分冰冷。
黎眷缓了口气，轻声道：“我们走吧。”
黎眷是黎家老大黎人晓的独女，而老二黎人羽则有两个孩子，一个是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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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芊，另一个便是巫女观中长大的五岁的黎莞莞。
黎人羽死前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大哥和三弟，可大哥在他死后也离奇坠崖失踪，黎莞莞便跟着黎眷住进了巫女观。
如今三弟也为人所害，四弟黎人衡离开苗疆，黎芊芊没了去处，只能听从黎眷的主意，住进巫女观。
而这也是当下情况的最优解了。
这里是未来祭祀巫女的住所，被选为祭祀巫女的人会在上一任巫女离世后接任。
好在黎眷尚还年轻，所以巫女的选拔并不着急。
从前丰月居院中种着绿吟花，一到花期满院子茶香味，这里的院子里只有几棵孤树，空气中飘来的只有淡淡的焚香味。
将她送进来之后，黎眷和卜尤就走了，观中的阿婆在收拾房间，黎芊芊站在门口，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更小的女孩。
也许是见她陌生，那小女孩并没有上前，而是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杂质，无比清澈。
想必这小女孩就是那素未谋面的亲生妹妹黎莞莞了。
黎芊芊也看着她，看着这位在世上或许已是最亲的人，到现在才相见。
“收拾好了。”阿婆提着扫把离开，这间屋子已是焕然一新，黎芊芊走进去，感受到一阵阴冷。
丰月居是回不去了，里面用的趁手的家具，洗得泛白的床褥都换成了新的，黎芊芊心中五味杂陈，转着屋子走了一圈，回头又看到了依旧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的小女孩。
她走出了屋子，走到黎莞莞面前，试图努力翘起嘴角，开口声音竟有些嘶哑：“我叫黎芊芊，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脱口道出黎芊芊心中那个名字：“我叫黎莞莞！”
小女孩声音十分洪亮，看着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开心，抱着她的手蹦起来：“欢迎芊芊姐姐！”
观里的人都笑着回头望她们，这孩子虽和黎芊芊出自一家，但性格迥异，仿佛黎芊芊身上的活泼和明媚，都被妹妹收了去似的。
黎莞莞围着她转了一会儿便被阿婆叫去读书了，黎芊芊独自回屋，关上门之后一转身，屋梁上忽然跳下来一道黑影。
她惊得向后退去，定睛一看，是那位称黎眷为阿娘的白发少年。
还未说话，乌云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她。
是黎眷写给她的。
“芊芊，阿云是我暗中培养的人，不可让卜尤的人知道。你我以后身份不便，再难相见，我安排他去教你盲文，就用书信来往。”
黎芊芊看完，乌云便拿来丢进炭盆中烧掉了。
她转身打开门，四下无人，才又折回来，低声道：“你有办法避开所有人的眼睛？”
乌云道：“阿娘不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见到我，我只能躲起来。”
黎芊芊道：“那你是不是也能躲开所有人去丰月居？”
乌云道：“抱歉……我只会听阿娘的话。”
黎芊芊盯着他，天生白子使他的眼睛看起来也只有一抹浅浅的红，就像妖一般。
妖。
她忽然想起了师辰风金色的眼睛。
脑海中竟演绎起他瞪着一双金色的眼，伸手将黎人青掐死的场景。
对立许久，她闭上眼，试图把这一切从脑海中清除出去。
“你是来教我盲文的么，”她转身走到桌边，招呼乌云过去。
“那便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