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提醒
洗漱完毕，黎芊芊留了一盏小烛灯，坐在了床上。
一副副血蛇笼还历历在目，回荡在脑海中久久不去。
看样子，宇文暄应当确实在暗中捕蛇，只不过师辰风还没有被他抓到而已。
她现在多希望灵印能有传信的功效，好让师辰风离王府的人远些。
黎芊芊：“……”
“我怎么倒关心起他来了。”她心中有些苦涩，不知往后还能不能见到，说不准下次见面，就该把他炼了药去。
他的性命，最该关心的是他自己，而非旁人自扰。
不过若是他死了，印记相连，自己也难逃一死……
罢了，还是盼他活着更好些。
想着想着，似乎看到一抹白色出现在卧房门口。
是眼花了吗？
大概是眼花了，也许心中想着什么，就会出现什么幻觉。
黎芊芊眨眨眼，门口昏暗漆黑，寂静如常。
她松了口气，便转身躺下睡觉。
舒服躺好，再次睁开眼——
“腾”地对上一双金色眸子。
黎芊芊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伸出手，死死钳住白蛇要害，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熟人……呃不，熟妖。
师辰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被气得连连后退，缩在床角干呕。
黎芊芊心中无故紧张起来，赶忙小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从哪儿进来的？”
缓过劲来，白蛇吞吐着蛇信，爬过她身边，激动道：“你竟想杀了我，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黎芊芊不理会他，道：“别打岔，你怎么进来的？”
师辰风立起身体，清清嗓子，一昂头，装模作样道：“这北疆还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黎芊芊语速忽然加快了些，不似平日，“宇文暄在找起死回生上的药材，其中一味……”
“其中一味是蛇骨，正是我的骨头。”师辰风抢过话头，接了下去。
黎芊芊嘴角抽动：“你好像很自豪？”
师辰风道：“还好还好，一般。”
也就一般自豪。
黎芊芊道：“那你还敢来这里？”
师辰风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黎芊芊噎住，翻身起来道：“我这就把他叫来。”
当然是在说笑，她摸到鞋子，双脚只是踩在了上面，并没有穿。她踩着鞋面，探到桌上，为师辰风倒了一杯水。
方才出于本能反应，下手确实很重，黎芊芊自己的胸口竟也跟着有些发闷。
蛇尾稳稳卷好杯子，只是低头吃了两口，便放在了一边，不过如果真是以蛇身这样一点点地饮水，说不定能吃到明日一早。
待黎芊芊回到床上坐好，才发现自己的举动自然过头了。
明明之前还在防备他，同他保持安全距离，此时却能同处一室，甚至是一床。
“你……”但她确实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在这寂静冷清的王府，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也仅此一位了。
只不过此人来去不定，每次会面都是黎芊芊十分珍惜的机会。
“我既已不在梦千回，更不能帮你盯着花千鸩，你为何又来找我？”
师辰风道：“因为我改变了主意。”
黎芊芊道：“什么主意？”
师辰风道：“你现在需要盯着宇文暄。”
黎芊芊当即道：“我做不到。”
师辰风溜圆的两只金色小眼睛看过来：“怎么了？”
黎芊芊道：“我不想和他有太多接触。”
师辰风道：“你难道对他一点不好奇？”
黎芊芊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好奇……”
反驳到一半，她话音越来越小，宇文暄书房里的暗室又浮现在脑海中。
她转口便道：“是了，我确实对他好奇。我今日去他书房，发现了一间密室。”
师辰风：“嗯？讲来听听。”
黎芊芊一五一十地将如何看见沾血的布，如何推开书架，如何看到血蛇笼都讲给他听。
“你确定那是捕蛇笼，那些血是蛇血？”
黎芊芊道：“我不确定。”
师辰风道：“那他为何要在自己的书房凿一间密室，杀蛇取骨这件事，本应吩咐下人做就好。”
黎芊芊道：“那他是不放心别人，还是在密谋此事？”
师辰风道：“若是他密谋此事，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将你迎进王府。”
黎芊芊随着他的话语仔细思索着，又道：“不，那并非一间密室。”
师辰风看着她，等她下一句话。
“我进入时能感觉到有风从里面吹出来，应当还有其他通道。”
师辰风道：“你有没有四处看看？”
黎芊芊道：“我转了转四周，却都是墙壁，害怕宇文暄突然回来，就没有再逗留。”
师辰风道：“看来不一定是宇文暄一人所做。”
黎芊芊道：“你是说，密室之外另有其人？”
师辰风道：“不能确定，这间密室之后还有多少个密室，还有多少人，都是未知。”
他停了一下，又道：“或许此处有可能只是个通道，通向哪里，也未曾可知。”
黎芊芊道：“你怎么能想出来的？”
师辰风道：“北海楼有很多暗道都是我打的，自然对这方面比较清楚。”
黎芊芊道：“那你就没有打到这里来？”
师辰风一抬头，便能看到她充满质问的眼神。
“说不定你看到的都是我打的呢！”
黎芊芊道：“别说大话了，北海楼你能打过去，王府你能打得进来吗？”
她又问道：“你为什么忽然让我调查他的事，难道你跟他也有合作吗？”
师辰风道：“我跟他合作，莫不是想死得快一些了。是因为他和陶文秀有勾结，我想摸清楚他们在谋划什么，并且他是皇室之人，很有可能牵扯出更大的阴谋来。”
“好，”黎芊芊道，“我也正有摸清此事的意思，你我也可以合作。”
白蛇听了，先是不解，而后“噗嗤”笑出声来：“好啊，那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黎芊芊伸出手指，一条一条盘算起来：“我会尽我所能接近他，套他的话。”
师辰风虽脸上看不出表情，话音里却强忍着笑意：“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黎芊芊道：“你也要将你所知都告诉我，我们要时刻交流信息，半点不能隐瞒。”
师辰风道：“我从未隐瞒。”
*
“说起皇室，”黎芊芊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崔伊的亲王？”
师辰风点头：“当然知道，他和前些年新上任的国师吵了一架，惊动了整个辰国。”
黎芊芊道：“吵架？”
师辰风道：“不知是什么原因，总之看起来似乎关系不和。”
黎芊芊道：“那国师又是谁？”
白蛇明显犹豫了一下，道：“我不熟，只是有所耳闻……”
黎芊芊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师辰风道：“我怀疑，此事也跟宇文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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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瓜葛，我同样也还在调查。”
黎芊芊了然：“我明白了。”
白蛇暗中松了口气，她并没有注意。
她将脚放回到床上，环住双膝靠在墙边，缓缓道：“宇文暄叫我研究起死回生的制作方法，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找一找恢复记忆的办法。”
白蛇道：“能有什么办法？”
黎芊芊道：“我猜测，害我的人很有可能用了某种毒或蛊，我也有两种对策，做出解药，或是用更强的毒去压制……”
“并且，若只是为了将我押送到北疆，无须抹除我的记忆，”她道，“那人这样做，一定是有一段重要的事，藏在我的记忆中，我必须得想起来，或许就有了拨开一切迷雾的机会。”
师辰风神情变得十分慎重，道：“失去记忆……是什么感觉？”
黎芊芊抬起眼，看着屋顶，若有所思。
良久，她才开口道：“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看见了还是会觉得很熟悉。”
她声音轻轻的，如同一片羽毛拂在师辰风心上。
白蛇渐渐伏下身子，盘曲在柔软的床上。
“你觉得……什么东西熟悉？”他问。
黎芊芊努力回忆道：“在北海楼和梦千回时，这种感觉并不明显，自打进了王府之后，熟悉感就越来越强，可总当我觉得要想起什么来时，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
她边说边低头，看到了舒服地靠在枕边的白蛇，若是蛇有眼皮的话，是不是已经合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悲伤的气息……
悲伤没能持续多久，他突然被囫囵扔下了床。
“师辰风，你我现在不仅是合作关系，且生死相连，为了盟友的利益和生命安全着想，请你以后还是离王府远一点。”
白蛇在冰冷的地板上立起身子，不知所措地吞吐着蛇信。
黎芊芊又补充道：“最好是离宇文暄远一点，越远越好，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为这副药陪葬。”
她当着师辰风的面躺下，盖好了被子，无情道：“你走的时候帮我把灯吹了，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发现了。”
白蛇苦笑：“好。”
话音一落，他尾尖一摇，烛光应声而熄，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
多次相处之后，黎芊芊已料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便翻了个身，安稳入眠。
可师辰风却没有动。
半柱香后，他扶着桌子化成了人形，立起身来，关上了她忘记关严的窗户，坐在了桌边，手拄着脸，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位熟睡中的背影。
月光被关在外面，微弱的光亮只在窗边才有，而他整个人都在黑暗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论人还是妖，总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清楚他所做的一切是否正确。
但走到如今，已无法回头了。
他轻轻地做了几次深呼吸，从怀中掏出了两只亮晶晶的小物件，宽宽敞敞地放到桌上，随后起身，慢慢靠近了床边。
看来此时黎芊芊很是信任他，若是有一点警惕，应该早已醒了。
师辰风俯下身，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几乎不敢呼吸，害怕打搅了她的好梦。
黎芊芊睡觉时十分安静，不会打鼾，也不会梦呓，喜欢缩成小小的一团，或者抱起一部分被子。
他伸手，将被子稍稍扯下去一些，盖在她裸露的双脚上，眼神又流连了几圈，最后，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口轮换值班的家丁视若无睹，他四周看看，用力一蹬，跳上屋顶，踏着月色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