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事变
天色将暗，陶云停终于结束了一天的任务，兴冲冲地将书本拍到接诊桌上时，才发现黎芊芊也在此处，二人便相约吃了一次晚饭。
饱餐过后，陶云停还是跟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就像每日例行公事一样，非得来一趟才行。非得来一趟，回去才睡得安稳。
黎芊芊先进了门，发现饭团不在屋里。
是自己离开得太久了吗？明明这几日怎么推它都推不走，好像赖在这儿了一样，今日怎么却不见了。
她心中有些顾虑，但也并未声张，只压在了心底。
陶云停并未察觉，她的嘴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两人聊了一会儿八卦，又聊了一会儿黎芊芊最近看的书，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陶云停连打了几个呵欠，短暂地歇了一下嘴皮子。
“嘶嘶嘶呃呃呃……”
黎芊芊从书后抬眼她，打个呵欠怎还发出这样奇怪的声音。
陶云停却是突然间困意全无，瞪圆了眼睛。
黎芊芊这才发现，那阵奇怪的声音不是她发出来的。
“芊芊……”陶云停握紧她的手腕，力气出奇地大。
黎芊芊放下书，将另一只手搭在她手上，安抚道：“怎么了？”
陶云停正想开口，那怪异的声音又来了，只是听起来更近。
“嘶嘶嘶呃呃呃啊啊……”
“喵——！”
饭团突然从后墙上的小暗格跳进来，白色的毛已沾满了血！
陶云停吓得尖叫一声，黎芊芊飞速起身，将饭团抱起——
下一瞬，一阵巨响，整个后墙霎时破了个大洞。
一个人……一个已经没有人样的人站在洞口，浑身皮肤焦黑，身上处处都是皮开肉绽，唯独它身上残缺的衣物能证明它曾经或许是人。
那怪物两颗浑浊的眼珠转了转，透过肮脏凌乱的头发注视着二人一猫。
“快跑！！！”
黎芊芊大喊，拽起还在愣神的陶云停破门而出，门口守着换班的弟子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片破布，和……一条手臂。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只能迈着双腿不停跑着。
她不知该跑到哪儿去，只能向着看似没有危险的地方跑。
这才发现，北海楼中，已遍地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该往哪儿去？
这些怪物个个面目狰狞，出手迅速狠辣，若不是这怪异相貌，恐怕还是个武学精英。
恍神间，一阵疾风袭来，黎芊芊迅速拔出随身的银光匕首抵挡，一只怪物蹭着刀刃踉跄在一旁，又飞快爬起来，再次扑过来。
眼看避无可避，只听“唰”地一声，那怪物的脑袋和脖子齐齐分开，可却没有一滴血溅出来。
怪物倒下后，出现了一位持剑弟子，正是今日笑眯眯地答应带她去医馆的那位弟子。
“黎姑娘，陶小姐！”
还未等黎芊芊回应，死在一旁的怪物尸体就被一抢而光——当然是其他怪物抢的。
即使那怪物五马分尸，仍旧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黎芊芊后脊一阵凉意，陶云停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那位弟子本想凑过她们身边来，可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踉跄间，已身首分离。
他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声。
四溅的血泼到她们身上。
陶云停惊声尖叫，死死扣住了黎芊芊的手。
又是一阵哄抢，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已变成了地上一滩血，怪物们捧着新鲜的血肉疯狂塞进嘴里。
黎芊芊额上渗满冷汗，她腿软得只想吐。
陶云停一边大叫，一边反手拽住黎芊芊，道：“芊芊，我们快跑……厨房……厨房，我去带上那根烧火棍，咱们从厨房后面下山去！”
二人一猫躲开怪物们的视线，急匆匆向厨房赶去。
厨房在北海楼最南边，靠近大门，而它的后侧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
远远看去，大门那里火光一片，看来直接从大门离开已经不行了。
陶云停比想象中反应要快，抄起炉边的烧火棍，狠狠冲着黎芊芊身后劈去。
“芊芊，快走！”
那只准备偷袭的怪物被抡得晕了一阵，二人赶忙离开了此处。
陶云停抓起她的手，发现湿漉漉的：“芊芊，你受伤了！？”
黎芊芊道：“不是我，是饭团。”
另一只胳膊上卧着的猫，静静地蜷缩着。
陶云停咬了咬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
黎芊芊从未想过离开北海楼的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也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一路跑下山，打斗声渐渐远了，看来那怪物目前只在北海楼内活动。
以防万一，她们又向远处赶了半个时辰，找到一处漆黑的破庙，躲了进去。
黎芊芊掏出怀中的银光，摸索着割裂了衣角，一点一点为饭团包扎好伤口。
二人相对无言，四周也安静得出奇。
黎芊芊忽然听到了啜泣声，她侧头看去，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那是陶云停。
陶云停蹲在她身边，什么都说不出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不住地抬起胳膊擦掉眼泪。
黎芊芊只好凑她更近些。
一路上只靠着本能四处逃命，回想起来，确实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从门口的断臂开始，一路上遇到的尸体和残肢不计其数，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都倒在了地上，面目全非。
医馆那边不知情况如何，陶先生现在是否安全，陶文秀也不知身在何处……
黎芊芊独身一人，并无牵挂，可陶云停却不一样。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斑驳地投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在这时想起了那个神出鬼没的面具人。
不，应当说是宇文暄。
他似乎和陶文秀之间有什么交易。
那他会知道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吗……
又或者，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黎芊芊仔细回想着，这怪物长相似人，却又没有理智，如同野兽一般，还有一个特点——他们身体中似乎没有血，或者是……血已凝固了。
他们生前是人，或许是人。
现在他们死了，或许死了……
若这地方经常有这样的怪物出没，陶文秀必然会有所防备，但事实却是整个北海楼沦陷。
如果不是怪物凭空出现，到底是防守不力还是有人在背后陷害陶文秀？
北海山下十分安静，怪物还没波及到此处，但不知能躲到什么时候。
平常人到此时，眼睛都适应了黑暗，但黎芊芊却依旧看不见周遭。她摸寻着，将饭团轻轻放到一个稍微干净些的空地上，起身一步一步摸进了里面，正中摆放着落满灰尘的供桌，不知上面供的是哪路神仙。
她伸手抚过桌边，感受到到了一些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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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慢了速度。
“妖界大能，赤尊灵使……心想事成。”
中间有些磨损，黎芊芊没有读出来。
原处的陶云停道：“芊芊，你在说什么？”
黎芊芊道：“这块供桌边有字。”
陶云停道：“什么字？”
黎芊芊道：“这儿似乎是妖族供奉的庙，是一位叫赤尊灵使的神仙吧。”
陶云停道：“赤尊灵使？”
黎芊芊道：“是，怎么了？”
陶云停道：“没什么，只是我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妖族的神仙应该也像人类的什么文曲星财神爷一样普遍吧，黎芊芊没有多想。
继续摸索，她碰到了同样落满灰尘的两块蒲团。
小心翼翼地拍掉浮土，她拿了回去，将饭团放到其中一个蒲团上去，另一个递给了陶云停。
她道：“坐到这个上吧，比坐到地上好些。”
陶云停道：“你不坐吗？”
黎芊芊摇摇头：“不了，我还想再四处看看。”
庙深处更是昏暗，靠近门口处尚且有一丝月光，里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手下触到的每样东西都有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她绕到供桌后，想摸摸这个赤尊灵使长什么样，向前一挥手，竟摸了个空。
“嗯？”她心中疑惑，那些神仙的雕像难道不都是很大一个立坐在堂中吗？
难道这个废庙的雕像已被毁了？
她慢慢地来回挥着手，企图找到一处实体。
忽然，在大概比供桌高些的地方，她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
她缓缓将手覆了上去，是有两个拳头大的一尊小人。
这小人倒是意外的干净，相比之下，黎芊芊拂过灰尘的手才是更脏的那个。
她抓起这个小人，另一只手又去摸索，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再三确认没有其他东西之后，她将那个小人带到了门口。
借着清冷的月光，刚举到面前，小人惨白而模糊的脸就将黎芊芊惊到。
它的脸摸起来是平滑的，但模模糊糊能看出五官，应当是画上去的。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楚，黎芊芊还是不知不觉地盯了它很久。
“芊芊……芊芊？”
陶云停不住地叫她，回过神，她赶紧放下了这尊小人。
“你在看什么？”
黎芊芊走回去，道：“那个赤尊灵使，”她递过去，“竟是个小瓷娃娃。”
陶云停并没有伸手接过它，而是有些慌乱地道：“芊芊……你怎么把它拿下来了？”
黎芊芊认真道：“会触犯什么禁忌吗？”
陶云停道：“我，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快把它放回去吧……”
黎芊芊闻言，站起身又摸索回那个地方。
好像就是这里，她抬手将娃娃放了回去，不知是不是原位，但应该没差多少吧。
*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陶云停只觉得太过安静，于是便凑到了饭团旁边。
“芊芊……”
她喊了一声，却没人回应。
又过了一会，她又叫道：“芊芊，你在里面吗？”
“芊芊？”
庙里一片死寂，陶云停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芊芊……”
她已不敢放大声音，只是在小声不断重复着。
面前只有一片漆黑，没有人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