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阮含章打断了三人:“你们说的那什么诗啊文啊的我不懂,讲了半天,不如先吃了再说吧。”
姜渺想起嫂嫂的教导:到别人家做客要有眼色,主人叫你吃饭不要马上答应,说不定人家只是客套一下。何况她今早在家时已经用过饭了。
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阮含章就已吩咐仆妇们摆上四张食案,将菜肴端到了案上。恰在此时,姜渺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此时的贵族世家普遍继承前朝传统,在吃饭时采用分餐制。于每人面前设一张较为低矮的小桌子,然后把所有的食物、餐具都放在自己的桌子上,既方便拿取,也显得卫生。
至于平民,他们可不会虚头巴脑地搞这一套,又要准备桌子,又要准备碗盘,还要有足够大的屋子放得下这些东西。所以他们大多使用类似现代的合餐共食制。食物都不够分了,哪还有闲心想东想西。
连管子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嘛!
目光落在案上:白米干饭、鸡蛋羹、焯蕹菜、佐味肉酱……
拒绝的话立马被姜渺噎回肚子里,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坐到自己的食案后,只等主人家一声令下便要大快朵颐起来。
阮含章看出了她的迫切,招呼道:“都愣着做什么?快趁热吃吧。瞧瞧这孩子多瘦,可得多吃点。”
话音刚落,姜渺便像是得了圣旨一般,立马拿起了筷子。
当先舀起一大勺蛋羹覆盖在米饭上,顾不得烫就送进口中。滑嫩的蛋羹混合着米粒进入嘴里的一瞬间,姜渺感觉自己死去多年的味蕾又复活了,她满足地眯起眼睛,风卷残云一般又挟了一筷子蕹菜,蘸着肉酱塞进嘴里,整个腮帮子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鼓胀起来。
虽然她吃饭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在处处讲究“礼”的贵族眼中,这吃相已是大大的不合规矩。
吃饭时要从容优雅、细嚼慢咽;每盘菜都要浅尝辄止,这样不显得贪婪;还得注意时刻保持整洁,避免将汤汁溅到衣服上,否则就会被人讥讽有失身份。
席上其余三人都是大族出身,平日交游往来的也是同阶层的人物,何曾见过姜渺这样饿死鬼投胎般的架势!一时间都呆住了。
“难道她在家时,连一顿饱饭都未曾吃过?”阮含章望着姜渺,眼中满是怜惜。
“莫非陈家今日换了个厨子?”王临被她感染,也挟了一筷子菜尝了尝,“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
姜渺对周围的异样浑然不觉,只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饭菜。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一年,她终于又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好。直吃的鼻尖出汗、心满意足。
陈肃看着她两颊鼓胀,一副沉浸在食物中,全无闺秀矜持的模样,一时停箸不食,拖长了调子道:“伯渊兄,人道有叫错的名,无取错的字。你这字取得好,与她正相配。”
王临一时不解其意,也放下筷子看向他。
只见他故意摇头晃脑道:“‘箸通著,一名梜,所以夹食也’,知著,知箸,你这徒弟深谙‘箸’之本义,可不就该叫这名字?”
这话说得促狭,就差没明说姜渺只知道拿筷子夹菜吃饭,像个饭桶了。因此,连在一旁侍奉主人进餐的侍女们也忍不住以袖掩口,窃窃低笑起来。
王临面色微沉,他的徒弟岂能任由别人取笑?
见姜渺仍在旁若无人的吃着,他提高声音叫到:“知著——姜、知、著——”
姜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猛地抬头,努力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含糊应道:“师父,您叫我?”
王临看着她如此,心中怒气更甚:“你说自己常怀向学之心,可我看,你这满腹心思不在学问上,倒全在餐盘碗著之间!”
姜渺恍然,这是嫌自己吃相难看呢!又见对面阮夫人身旁有位青衣侍女在偷偷看她,还用手指轻点嘴角示意。她感激地冲人家笑笑,然后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嘴。
脸上不见半分窘迫,反倒冲王临咧嘴一笑:“师父此言差矣!”
“哦?”王临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肃夫妇也都含笑望向这边,想知道这小娘子又会有什么连珠妙语。
一时间,堂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
姜渺不紧不慢地开口:“弟子听闻,西汉的开国功臣樊哙,在鸿门宴上为救汉太祖,强行闯入军营,生食项羽所赐的彘肩,被呼为‘壮士’!如今我不过是食量略大一些,怎么反倒要被讥讽嘲笑呢?”
“你与樊哙如何能相提并论?他是为救了救主,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吗?”王临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太满意。
“师傅又错了!”姜渺挺直了身子,环视三人道:“老子云,圣人之治,当虚其心,实其腹。若腹中空空,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满腹经纶’呢?”她还特意拍了拍自己吃的溜圆的肚子。
“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过后,厅堂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阮含章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哎哟,这小娘子可真是个活宝,这都是在哪儿学来的歪理!”
王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手指着姜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好个刁钻古怪的丫头!我看这狡辩的功夫,你倒是先无师自通了!”
“师傅谬赞。”姜渺笑嘻嘻地又夹了一筷子蕹菜塞进嘴里,“徒儿正在践行圣人之道,争取早日满腹经纶!”
王临看着她那副惫懒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对着陈肃夫妇叹道:“瞧瞧!哪有徒弟像她这样牙尖嘴利的?说她一句,倒有三句等着回你!”
“如此活泼灵慧的弟子,乃伯渊兄之福也!”陈肃打趣着,“只是日后有此佳徒陪伴身边,你这清闲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喽!”
饭毕,仆妇们撤走食案。
姜渺看着之前进门时放箱子的地方,如今已是空空荡荡。这才一拍脑门:“啊呀!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她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锦盒,这正是昨夜她单独捡出来的那副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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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恭敬地双手捧着呈给王临:“昨日李员外所给的贺礼中,除了金银布匹,还有一副书法。不知这幅字能否入得了师父的眼?”
听到是乡间财主的珍藏,王临就没了什么兴趣。这等人眼界不过方寸,纵有金银财宝,又能淘换来什么好东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俗物,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只是看着新收的小徒儿目光殷切,终究是心下一软。罢了,就当是哄孩子高兴。他心里想着,随口问了句:“是何人所写?”
“徒儿不知,请师父过目。”
王临伸手接过锦盒打开,随即目光一凝,坐直了身子。
陈肃和阮含章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所吸引,也都凑上前来观望。
卷轴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草书,笔走龙蛇、银钩铁画,看上去颇有气势。王临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直到看到末尾最后一个字,紧蹙的眉毛方才舒展,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微勾,轻笑起来。
陈肃最不耐烦他这幅事事都智珠在握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两人少年时同窗的往事。他拍拍王临的肩膀:“如何?你倒是说话呀?”
王临手指虚点字帖道:“这是‘草圣’张伯英的《冠军贴》……”
“什么?!”陈肃顿时大惊失色,“那可是一字千金……”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王临撇他一眼,“是《冠军贴》不错,但是今人伪作,并非原稿。”
“伪作?”姜渺有些失望,本以为李财主这么宝贝,应当是件了不得的东西呢。
王临继续道:“你们看这笔锋转折处,只求圆润连贯却失了力度,虽有七八分相像但到底失了神韵。”他手指又点在字帖尾部,“再加上此处有仿笔之人的落款,我才敢断言这是份伪作。”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确实有一列蝇头小字写着“庚辰年仿伯英笔于山居”,若是眼神不好的或看得不仔细就漏掉了。
“庚辰年?今年不就正好是庚辰年?”阮含章好奇地问道。
王临点头附和:“说不定就是今年新作。”忽然,他眉头轻挑,将卷轴拿在手中掂了掂,“这分量,比同等大小的要重一些。”
他找仆人要来一柄小刀,对着卷轴的轴头部分轻轻刮下一丝木屑,然后拿到鼻边嗅闻。
“削之如卷桑皮,焚之气劲而远,醇而不浮,甜中带辛。果然是紫檀木的香气!”
陈肃也捻在手上闻了一闻:“这就是南边海外之国运来的紫檀?我还从未见过。既然如此珍稀,又怎么会被人拿来做一副伪作的轴头装饰呢?”
“这我如何知晓?或许是哪位宗室子弟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也未可知?就是可惜了这上好的材料。”王临将书法卷了又放回锦盒递给姜渺,“你留着玩罢,这字临的也有七八分像,糊弄外行是足够了。”
姜渺笑嘻嘻地接了贴身收好。王临看不上的东西,于她而言却未必。往后不论是拿它当真品卖了还钱还是把轴头拆了卖钱,都是她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