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止不住,仿佛要将多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委屈和难过全然哭出来。
心口又酸又苦,就像泡在一坛陈年发酵的酸水里。
温雀衣从来不得家人的喜爱,她是家族的劣质品,是无人疼爱的可怜虫。
温雀衣出身温家,父亲一心只有风花雪月,心思不在仕途,从来漠视她,嫌弃她,兄长厌恶她的叛逆和不讨喜,张氏也不待见她,府里其他堂亲亦不喜她,都不和她玩。
但小的时候,温雀衣的胎记还不明显,张氏虽说不大喜欢她,可还是对她多有关心,也曾在她生病时照顾,温柔细心,也曾买东西给她,也曾会安慰她。
前提是兄长不在,兄长一回来,张氏所有注意便放在兄长身上,亲手给他做衣裳,为他煲汤,嘘寒问暖......
后来慢慢长大,温雀衣额角胎记愈发鲜红,整个人变得沉闷、寡言、阴沉、孤僻,就像一团见不得光的黑影,瞧着就喜欢不过来。
张氏不怎么管她了,让兄长来教导她。
那还不如不教。
再后来张氏和温雀衣的父亲和离,温雀衣害怕极了,生怕张氏抛弃她离开。
张氏走了,谁也没带走。
温雀衣变成一个人,孑然一身,她贪恋着张氏指尖流出的温柔与柔情,在张氏离开后,她在温府度日如年,惶惶不安,偷偷去找张氏,死皮赖脸才求得张氏勉强将她带在身边。
她意欲当一个好女儿,可是天真的温雀衣尚未意识到张氏有了新的家庭。
她融不进去,张氏眼里没有她,对她缺乏耐心,贬低奚落。
方才张氏的眼里只有容澈。
温雀衣这个人是被众人嫌弃的老鼠,可她保留着属于人的情绪,儿时她渴望得到家人的爱护,被张氏抛弃后她恐惧害怕,被送到田庄时她愧疚,不安又难过,重回国公府时她满怀期待,然而期待却一次次被践踏,最后粉碎,化为乌有。
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感受。
温雀衣觉得自己贱,过于贪婪奢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好在她如今不想犯贱了,也不愿再强迫自己。
温雀衣审视自己,其实她怨恨着张氏,但她从来不敢承认,盖因此为不孝,是对生母不敬。
历经一刹那生死,温雀衣意识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奢求的枷锁脱落。
方才她真的差点死了,她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在水里时,温雀衣求生意志强烈,她不想下沉,努力放松自己,调整姿势,希望自己浮上去。
她拼了命,她恨,恨老天爷,恨容微,恨燕无照,恨张氏,恨兄长,恨好多好多嫌恶她的人。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这世间还有好多我恨的人全须全尾、光鲜亮丽地活着。
我凭什么要死?
温雀衣不甘心。
其实温雀衣在水里没待多久,容微救得及时,但那一小段时间对温雀衣来说已是阴影。
温雀衣浑身发抖,胸闷头晕,窒息感迟迟不散,没有勇气去回想那命悬一线的至暗时候。
温雀衣咬着青色的唇瓣,捂着冰冷的胸口止不住咳嗽,不敢依靠旁边的容微,步子缓慢,腿肚子传来细微的痛感,使不了气力。
见温雀衣停顿,容微道:“怎么了?”
温雀衣难受地抽着鼻子,有些站不住了,身子不由倚着容微,踟蹰道:“......疼。”
容微看着她,泪水滚落,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将温雀衣打横抱起。
温雀衣瞪大眼睛,手足无措,惊慌间窥见容微冷白分明的下颚,眼睛顿时像被火焰灼烧,烫得哆嗦别眼,迅速低头。
与此同时,温雀衣心跳前所未有地加速,面红耳赤,就连耳朵亦是嫣红,宛如熟透的红果子。
方才还觉得冷,现在身体却没由来热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太难受了?还是产生幻觉了?温雀衣迷迷糊糊想。
容微迈动步伐,清晰体会到怀中人的战栗,品尝到她害怕的情绪。
温雀衣被迫依偎在他怀里,满心羞耻,溺水后的症状如潮水涌来,她委实不适,咳嗽两下,眼皮慢慢下垂。
未久,容微抱人入院,把昏睡过去的温雀衣放在小榻上,目及她湿哒哒的脸,一滴冰凉的泪从她眼尾滚落,整个人格外脆弱。
落水的小老鼠,可怜又可爱。
容微探出手,微凉的指骨勾去那滴泪,正招呼丫鬟给她换衣裳,温雀衣慢慢睁开眼,和容微对上视线,思及适才迷迷蒙蒙间感受到的触感,下意识别眼。
他方才是在为我拭泪吗?
温雀衣的心脏又开始毫无规律地跳动。
“我......自己可以。”
温雀衣艰难换过衣裳,容微请的府医过来号脉,温雀衣有咳嗽胸闷的症状,又受到惊吓,府医给开了安神汤和清热解毒、宣肺止咳的药。
若之后没有发热难受的症状,照常吃药便无大碍。
容微:“好生休息。”
温雀衣闷闷“嗯”了一声,眸子湿漉漉的,眼圈周围洇红,特别是眼睑尤其赤红,曾经那双阴郁怨恨的瞳眸里闪烁着不舍与虚弱。
她没敢看容微,只在容微离开时才撩起眼皮用这样一双脆弱的眼睛瞄他,仿佛不希望他走,可又不敢说,只能无力地望着。
.
傍晚的时候,张氏过来探望她。
张氏说:“身子如何?”
温雀衣点头,平静道:“还好。”
“没事就好,吃过药了?”
温雀衣浑身不适:“嗯。”
“你何时会凫水了?”张氏知道温雀衣是个旱鸭子。
“这两年学的。”温雀衣说。
张氏颔首,没有旁的好奇,沉吟道:“我替澈儿谢谢你,好孩子。”
好孩子,温雀衣恍若隔世,多久没听到张氏对她的称赞了?从前万般努力也不过为一句母亲对女儿普普通通的称赞,如今得偿所愿,可温雀衣却早没了曾经的奢求。
没有高兴,只觉刺耳,不值得。
要付出半条命才能得到一句不爱你的人对你的赞美,价格昂贵,她付不起,也没必要。
温雀衣压下怨怼和失意,平静地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温雀衣想了想,哑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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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没事吧?”
“没事,对了,澈儿还记得是你救了他,方才醒过来还念叨要见你。”张氏伸手欲要握住温雀衣的手,难得表示亲近。
温雀衣面无表情缩回手。
张氏愣了下。
温雀衣没注意到张氏的反应,思及自己丑陋不堪的样貌,不愿吓到本就受到惊吓的幼弟,雪上加霜,只冷淡“嗯”一声。
张氏意外温雀衣的疏离。
又说了些体己话,离开前,张氏嘱咐两个丫鬟好生照顾温雀衣。
温雀衣则说:“姨母,不送。”
听言,张氏睨温雀衣一眼,心中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小衣似乎有些变了,但变了什么张氏不知道,也没多余心思去揣测,她的注意力仍旧在幼子身上。
张氏一走,温雀衣就攥紧被褥,眼里透出恨意,她恨张氏廉价的关心,恨过去的自己为何没有早些明白,恨自己是张氏的女儿,恨贼老天让自己碰到这些晦气事,恨自己脆弱掉眼泪,还是在容微面前......
容微。
猛然想起这个人,温雀衣心口一跳,而今脑子清醒,白日里那些古怪的、不明所以的感觉慢慢变得清晰。
温雀衣摸了摸胸口,活了十六年,这颗心脏头一次跳得非常厉害。
温雀衣匪夷所思。
她好像、好像对妒恨之人容微有了——
“温姑娘。”容微步入屋内,“你在想什么?”
温雀衣猝不及防,肩头抖动,抬头觑眼容微,立刻低下头,脑子发热,忘了回答。
容微不吱声,就打量她。
温雀衣:“没、没什么。”
“母亲方才来看你了?”容微说。
温雀衣:“是......嗯。”
“身子好些了?”
“啊嗯。”
“还会头晕胸闷?”
温雀衣习惯旁人的冷落嫌弃,习惯一个人舔舐伤口,非常不习惯容微的关心,可不习惯归不习惯,心里却是喜悦,矛盾得很。
她支支吾吾说:“没有,吃药好多了。”
容微点头:“夜深了,好好歇息。”
“等等。”温雀衣冷不丁开口。
容微顿步,温雀衣犹豫再三,小声道,“那个大公子,你、你没事吧?”
容微:“我自是无事。”
“嗯,谢谢你救、救我。”温雀衣诚恳道。
容微一冷隽的眸子俯视温雀衣。
容微走了,温雀衣这才仰头盯着容微消失的方向,注视一阵,才堪堪回眸,眼神落在适才容微站定的地方。
嗅觉恢复了,她吸了一口气,依稀闻到空气中容微残留的清冽冷香,从前她只觉恶心,而今她想多闻几口。
想到什么,温雀衣匆匆忙忙下床,一通翻找,在柜子里找到没还给容微的巾帕。
起初她是要扔了的,后来忘了。
温雀衣攥着帕子上床,默了默,放在鼻端轻嗅,上面还留有淡淡的冷香,属于容微身上的气味。
温雀衣闭上眼睛,觉得心口痒痒的,像是有一只只蚂蚁在心口里来回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