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筱春温和的视线，筱冬跺跺脚，她再也待不下去，身子一转一溜烟跑远了。
阮姣姣踢着小女鬼，正欲往草棚里走，一道身影如离弦的箭。一时躲闪不及，二人撞了个正着。
阮姣姣还没开口，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子的小女鬼哐得一下，向前一步，“你赶着去投胎呀！没长眼珠子，就挖了算了！创死我了，长得比我还好看，把你的脸皮赔给我……”
反正小女鬼除了自己，也没人能看见，阮姣姣索性不理会这丫头的鬼叨鬼叨，扶起地上的鬼魂，“你……还好吧？”
面前的女鬼酸着一张脸，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柳叶眉变成倒八字，囧迫的脸上鼻涕眼泪一把抓。
女鬼抽泣：“你找死啊……呜呜呜呜……”
阮姣姣看着被误伤拍红的手，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实在不太好对着一个情绪崩溃的女鬼计较。
“我们走吧。”阮姣姣拉着还在叉腰怒骂的小女鬼，绕过她。
她需要赶在曼娘发现之前，回到原位，以免其他人生疑。阮姣姣低着头，脚步悄儿快，尽量减少她的存在感。
“等一等。”
一道声音响起。
阮姣姣的视线里多了一双绣花鞋，绣花鞋飘在地上，小巧的脚不染纤尘。
阮姣姣未曾抬头，轻声点头道：“曼娘好。”
“你昨夜怎么没在草棚？”
阮姣姣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思绪慢了一拍。
她双目有些迷离，恍惚一瞬，“曼娘，我昨夜侍奉两位客人之后，忽觉腹痛不止，一开始还尚在忍受范围之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时辰过后，
我实在忍不住了，怕惊扰到客人，我便独自离去，清晨十分，我的腹痛方才好了些，害怕曼娘你责罚，我在天亮之前就赶回来了。”
脑袋失重倒去，脖子处传来的牵引力成功让阮姣姣精神一震。
她有些失神的挠挠脖子，“曼娘，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曼娘的目光将阮姣姣从上到下扫视个遍，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挥手让阮姣姣离开了。
小女鬼跟在阮姣姣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腻着脚下的稻草，抠着鼻孔道。
“你说那老婆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不对，我的毁容娘亲刚刚掩饰的很好妙，那怪老婆应该没发现才是……
唉，我说呀，毁容娘亲你又不是没实力，你直接硬刚瘪，还苦苦的回来一趟，瞧把那老女人嘚瑟的……”
阮姣姣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她的坐下的声音很小，还是惊动了身边缩着身子的瞌睡女鬼。
女鬼声音嘶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欲睡下的，看清阮姣姣的脸之后，她身上搭着的一块布被她一个猛子踹飞，她伸长脸低声道：“哎哎，你是昨天那个，昨天那个……”
阮姣姣闭眼没搭理她，她现在当务之急是需要产好好歇歇，恢复体力，待到夜晚来临，夜探瓦房。
瞌睡女鬼眼角还带着眼屎，她顶着一双油桃大小的眼，吸着鼻子道：
“女侠救救我！女侠，你别不说话！女侠，我的鬼命就靠你了，要是在我一直在这里，我不□□死，也会因为因为生孩子累死！女侠，求求你了……”
瞌睡女鬼声音压的很低，这也意味着澎湃的气浪。
摸去脸上的口水，阮姣姣鼻孔长出一口气，“你是睡傻了吧？我不过出去方便一下？你就要我救你出去？你怎么知道我有能力救你出去？”
这一连四问，可把瞌睡女鬼打得定在原地。
她布满血红的眼，不知所措地转动几下，劈开阮姣姣充满黑斑的脸，呐呐道：
“我看……注意到女侠你半夜就走了，你又现在才回来，我想着你一定去探寻出去的路了……你别怪我，我想你带着我。”
阮姣姣没吭声，显然是不相信瞌睡女鬼的话，她昨夜走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那女鬼睡的正香呢！怎么可能一直注意着自己？
骗鬼呢？想让别人救她，连真话都不愿说？
找别人吧。
“你看错了。”阮姣姣留下话，脑子一歪，靠毛糙的柱子上在睡了过去。
眼见女侠呼吸平稳，一副睡过去的样子，这可把瞌睡女鬼急的不行，她抠着手指，想要去叫醒阮姣姣，可又害怕惹怒女侠，前后皆不得而行。
瞌睡女鬼脸上一派踌躇之色，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准备去拍阮姣姣的肩膀时，她眼睛眨了几下。
睁开时，眼珠里带着困倦地泪水，连打了三个哈欠之后，再也撑不住困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白日草棚里的光景一如阮姣姣来时安安静静，无声无息，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瞌睡女鬼睡意深沉，无意识中她又梦到了一幅画面。
梦中的她似乎是躺在一口井里，灰暗阴沉的一小片天，潮湿腥臭的光照不到井里来，身下一片冰凉像是干涸的枯井。
她的腹部异常沉重，活像是揣了几块大石头，她周围躺着的全是和她一样的挺着大肚子的女鬼。
她身上没穿衣服，赤裸裸的，可她毫无不适之感，那些女鬼亦是裸躺在此，那些人好像在哭，也好像是婴儿在哭，她听不清。
她肿胀的眼中，那小小的一片天空像极了这虚幻世界的一角，她想要撑起身子，可手掌一滑，本就微不可察的支撑高度瞬间化作乌有。
她腹下连接大腿根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股血水从她身下流出。
“呼……呼……呼……”胸口一次次起伏。
每一次呼吸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次凌迟。豆大的汗珠混着泥污从她额头上流下，苍白的唇蠕动，好几次蓄力，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手上握住不知是什么东西，冰凉坚硬，最外层的一层弹弹的皮肉，她摸到那人身上的汗毛。
扬起脖子，一句劈你直接撕痛头皮的的痛处烫在全身，她整个人直接被掰开两半。
“啊！啊！啊……”
疼？不，那是一种折磨，不让你死，也不让你活。
井口阳光落下，是风，是很冷很冷的寒风。
痛！
痛！
痛！！！！
真的好痛，剥皮抽筋不过如此，火烧油炼不过如此，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她真的好想死……
可她的嗓子已经干哑，眼泪已经哭干，身下不知是什么液体在往外溢，
意识到这个情况的她很绝望，很窘迫，很难堪，甚至像野外的小猫小狗一样，她好煎熬……
巨大的屈辱在狂妄的痛楚面前如此不值一提，一心求死的她什么都顾不过来了。
“哎呀，臭死了，臭死了，又臭又恶心，死人死鬼到堆在一起也不怕长虫子，咦咦咦！什么玩意？
居然还有几个会爬的小孩？死小孩，你还想跟我比，我比你厉害多了。”
“没爹没娘的野种，踢死算了，我以后一定不要在这里死，我一定要死在最豪华的地方，让所有人都嫉妒我，所有人都仰望我……”
尖锐扭曲的女童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身子动不了，眼珠子好不容易转动了那声音的方向，一张女童的怪笑着的脸出现在她瞳孔中。
那女童身影是缥缈的，魂体很淡，似随时御风而去。
那女童扎着两个辫子，浅灰的头发可算是为她的惨白的脸增加些亮色，辫子高高竖起如青竹，嘴角裂起如裂口。那女童见到她似乎更兴奋，女童的脸无限放大，几乎没有毛孔，“喂，你孩子还在往外爬呢，你好可怜噢，死臭虫。”
女童双眼明媚死春，嘴角的笑意一顿，接着来了一句，“可是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肚子被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臭虫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救……”
落叶般的嘴唇蠕动，一道小到根本听不见的话语传到空气中。
那女童也不知听没听见，依旧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着。
一双手出现在她视线中。
“唉，你干什么呢？别整人家。”
是谁？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是她踏入这个梦中为数不多见过的活人。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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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我们快走吧，这里太臭了。”
她的眼皮有些撑不住，这一闭，用了好长时间才睁开。
待到重新聚焦，眼前空空荡荡。
“不要……不要……”
“不要走！！！”
草棚内一声惊叫震天响，所有人齐齐起身，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闭眼小憩的阮姣姣被这一大叫声惊醒，额头青筋跳跳，看着揪住自己的瞌睡女鬼，她用十成八的忍劲没有将手中的一拳送出去。
“女侠啊……你一定要救我啊……
我不想死啊……
女侠啊……求求你了……”瞌睡女鬼神魂巨颤，惊魂不定地抱住阮姣姣，那架势活脱脱一副攀上高枝的鼻涕虫，说什么也肯撒手了。
瞌睡女鬼抬眼看着阮姣姣的脸，欲言又止：“女侠……我我我……”
她看起有很多想对自己说，阮姣姣侧头，不禁有些纳闷这瞌睡女鬼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瞌睡女鬼嘴唇蠕动几下，终究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公之于众，“女侠，你一定不要抛弃我啊……”
瞌睡女鬼眼神游离，眼底黑眼圈更甚，压根不像是一派好梦，睡了四五个时辰的模样。
阮姣姣拉开女鬼的手，问到：“你做梦梦到什么？”
“没！我……没做梦……什么都没梦到。”瞌睡女鬼迷蒙的眼一下子瞪大，猛地清醒过来。
”你不跟我说实话，我是绝不会帮你的。“阮姣姣把话廖在这儿了，若不是看着瞌睡女鬼，有几分可怜，她是不会插手的。
瞌睡女鬼皱眉，好几次抬头看向阮姣姣，却用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犹豫不决道：“女侠，我……我真的……没做梦……”
“天黑了，起来干活了。”
曼娘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正说话的阮姣姣。
齐齐涮涮，一个个衣衫半裸的女鬼们站起身子，悠哉的打着哈欠，三两姐妹飘在一起，攀肩闲聊。
阮姣姣默默地站在原地，打量这一切，红灯笼微弱的光打在她脸上，身后一片漆黑，如深潭般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
曼娘长袖一浮，红光刷的熄灭熄灭，高声道：“客人到！”
一阵寒风夹着腥臭之味吹来。
这一次，借着月光，阮姣姣看清了。
那些鬼和她所想象的并不同，不是五大三粗，不是油头粉面，不是尖嘴猴腮，不是猥琐好色。
一个个男鬼生的风流倜傥，身高体瘦不说，身上穿的，腰上戴的无一不是顶好顶好的物件。
看起来，不像是会缺女鬼的高门大户。
随着男鬼们逐渐逐渐的涌入，草棚的气氛渐渐变得暧昧与炽热起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慢慢响起。
颠鸾倒凤，娇湿草席。
男男女女打的火热，时间差不多了，阮姣姣对着小女鬼使了一个眼色。
二人默契地跳出了草棚。
小女鬼看着在草棚里昏睡的瞌睡女鬼，摸着下巴，“哎，你说你顶着着张脸，寻常人看见了都怕，这女鬼居然还敢凑近？这瞌睡虫身上一定有鬼！”
阮姣姣沿着草棚的边，摸着黑往前走去，湿润滑腻的泥土踩在脚下，胸腔里的心咚咚跳，这是去往瓦房的路，为何她走的如此不平稳？
短短的一段路，她脚下已经打滑了两三次，不吉利。
心慌慌的感觉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与焦虑。距离更近了。
小女鬼跟在阮姣姣身后，嘴里叼了一根不知是什么草，见阮姣姣停在前方，小女鬼心生出不解，嘀嘀咕咕道：
”哎，毁容女，你怎么不走了，你是不是又在暗戳戳的嫉妒我如花似玉的小脸呢？你是不是想使坏？“
小女鬼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阮姣姣，看架势，她不从阮姣姣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阮姣姣没说话，而是突然一言不发的往回走。
远处，一个跌跌撞撞地鬼影朝她飘来，近了。
一张脸上还有着瞌睡印，嘴角还带着口水的女鬼出现在她视线里，”女侠、女侠、女侠，你先别往前走了，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