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京城机场，人群川流不息，黑色西装男人站在接机处正拿着手机打电话，
“没到呢。”
“我一直看着呢。”
“你让奶奶别着急，知道她老人家想乔里那丫头。”
“知道知道，丢不了。”
按理说航班已经到达半个小时了，乔里还没出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但想到乔里黑三段的跆拳道，乔予觉得自己想多了。
手机刚挂断家里老太太的连环催问，一抬头，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宽大的驼色风衣裹得严严实实，渔夫帽压得极低，墨镜口罩全副武装，像个怕被狗仔围堵的顶流明星。
可偏偏那束腰带的系法，掐出一截纤细腰线，风衣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隐约能看见修长的小腿线条。
乔予眯了眯眼，最近想和他传绯闻的女明星不少，刚想绕开，那人却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压低声音：“哥！”
“……”
乔予差点条件反射一个擒拿手，幸好及时刹住，皱眉上下打量她，“你这是什么造型？cos木乃伊呢，还是中东逃难回来的？”
乔里左右张望，确认没人注意，才凑近小声道：“我现在是网红，怕被认出来。”
乔予嗤笑一声：“就你？还网红？粉丝破百了吗？”
乔里瞪他：“破千万了好吗！”
乔予懒得理她，拎过她的行李箱，大步流星往外走，乔里赶紧跟上，一边走还一边警惕地左右看，像个地下党接头。
直到两人鬼鬼祟祟钻进车里，车门“砰”地关上，乔予才没好气道：“行了，安全了，摘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接了个通缉犯。”
乔里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摘掉墨镜和口罩。
一瞬间，车内的光线似乎都亮了几分。
乔里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鼻尖缀着一颗小小的痣，唇色天然嫣红，微微抿着的时候，颊边陷出一点可爱的弧度。
栗色卷发从渔夫帽里散落几缕，被她随手拨到耳后，露出一截纤细的颈线，锁骨若隐若现。
乔予瞥了一眼，轻哼：“就你这样，还怕被认出来？”
乔里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上次我在澳洲商场就被粉丝围堵了，差点没跑掉。”
乔予懒得跟她斗嘴，发动车子，随口问：“这次回来待多久？”
乔里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玩着发尾：“看心情吧。”
车窗外的灯光掠过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乔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四年没见，这丫头好像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
乔里回到家时，整个别墅和院子的灯都亮着，客厅里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哎哟，我们小里回来了！”乔奶奶第一个迎上来，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怎么瘦成这样了？国外的饭不好吃是不是？”
被捏着脸的乔里笑着：“奶奶，我这是健康瘦。”
“健康什么健康！”乔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我炖了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还做了糖醋小排，待会儿多吃点。”
乔爸爸坐在沙发上，故作严肃地翻着报纸，却忍不住偷瞄她：“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击检查？”
乔里心里一暖，嘴上却故意道：“我这不是怕耽误您日理万机，再说了我也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乔予完成接大小姐回国的重任，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愤愤道：“你是惊喜了，知道你哥我正在加班被奶奶从工位一个电话薅到机场有多么惊吓吗。”
“嘿嘿，”乔里像小时候那样搂住乔予的脖子，“辛苦哥哥大人了。”
饭桌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乔奶奶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不在的这几年家里的事。
“对了，小里，”乔奶奶突然想起什么，笑眯眯地问，“梁祈那小子也回来了，你在机场见着他没？”
乔里筷子一顿，垂眸喝了口汤，语气淡淡的：“没注意。”
“哎，你们俩啊……”乔奶奶叹了口气，“以前形影不离的，怎么上了大学后，连一起来看我的次数都少了？”
乔里没接话，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饭后，乔里陪家人聊了一会儿，便借口时差犯困，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变，连床头那只她高中时随手扔在那儿的毛绒熊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蹭了蹭熊耳朵，传来一阵百合花香气。
出国这四年，她的房间也依旧保持着原样。
她拿出手机，躺在床上回复了几个朋友的微信，大多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和问她回国后的打算。
百无聊赖之际，她拿出自己高中时期的手机，上了大学后，她换了手机号，之前的一些人联系方式并没有存到她的新手机里。
翻着翻着，指尖突然停在某个聊天窗口上。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年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行，那就绝交呗，那祝你也幸福。】
乔里盯着屏幕，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她点开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窗外，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为什么绝交？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夏天的画面。
……
高考结束后的毕业旅行，一群人去了海边。
那晚篝火晚会，她喝得微醺，借着酒劲，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喜欢的齐豫。
她记得自己踮起脚，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给齐豫送上一捧玫瑰花。
也记得，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梁祈。
月光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嘴角却扯出一个笑，朝她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罐，然后转身离开。
乔里翻了个身，月光透过纱帘落在她蜷缩的指节上。
那天篝火晚会后，齐豫收下了她的玫瑰。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潮气，他低头闻了闻怀中的花，抿着唇笑着说：“乔里，我也喜欢你。”
她心跳如雷，在沙滩上踩出一串雀跃的脚印。
告白成功被同学们起哄亲一个，乔里还是比较羞涩，没有同意。
她突然想到好哥们梁祈，这种时候作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最佳损友，他最应该祝福她表白成功，但是四处不见他。
没想到她上个厕所，正撞见江思曼红着脸拽梁祈的衣角。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思曼手里还捧着精心包装的巧克力。
“哇哦。”
乔里立刻拽住路过的闺蜜黄紫璇，躲在棕榈树后兴奋地跺脚：“快看！年度大戏！”
树影婆娑间，她没看见梁祈皱眉后退半步，而自己光顾着疯狂掐闺蜜大腿：“他耳朵红了！绝对红了！”
后来齐豫牵住她的手说要报同一所大学时，乔里满脑子还是梁祈被表白时的脸色。
原来梁祈也会尴尬啊，她想着想着笑出声，惹得齐豫疑惑地看她。
谁知道梁祈那个狗东西两天后一声不吭出国了，给她留下一句“祝你幸福。”
她就说这么多年的朋友，梁祈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是这祝福太简单了。
她随便吐槽了几句就赶着去约会了。
她一开始以为他去美国玩，不回消息是因为时差信号不好之类的，于是每天都去骚扰他。
李子大王:【梁狗，你居然偷偷去美国玩儿，抛弃我们的革命友谊！】
李子大王:【梁狗，你报京大哪个专业，你比我少两分，咱们应该能上一个专业。】
……
李子大王:【哈喽，回个话……】
一连五天，梁祈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直到志愿填报截止日当天，乔里在奶茶店刷到江思曼的朋友圈。
模糊的机场定位照片里，有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托运行李。
那手腕上戴着的黑色机械表，是梁祈十八岁生日时她给他挑的。
“啪！”
珍珠奶茶砸在地上，棕褐色液体漫过她手机屏幕上江思曼朋友圈的页面。闺蜜黄子璇吓得抽纸巾：“怎么了？”
“梁祈这个...”乔里声音发颤，“王八蛋。”
她冲进梁家时，梁母正在给玄关的蝴蝶兰浇水。
“阿姨，梁祈...”她喘着气，指甲掐进掌心，“去美国干嘛去了？他也不回我消息。”
水壶突然倾斜，洒湿了鞋柜上的报纸。梁母用抹布慢慢擦拭水渍：“他没和你说吗？他最终选择出国留学，前几天已经飞过去了呀……”
后面的话乔里没听清，脑子里突然想起两周前的深夜电话。
“喂？”她当时正在打游戏，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梁祈？”她把手机夹在耳边，手上动作不断“什么事，忙着上分呢”
“乔里。”他打断她，声音哑得不像话，“如果...”
“嗯？”她终于停手，“你喝酒了？”
电话突然挂断。对面只发过来一句
【咱们报一个大学吧。】
乔里欣然答应。
曾经的承诺变成谎言，乔里不懂梁祈抽哪门子疯。
回家路上，乔里把梁祈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前，最后看了眼聊天记录。
【梁祈你真玩不起，想绝交你就直说呗，玩什么失踪。行，也祝你幸福。】
她嗤笑一声，长按删除。
去他的狗屁幸福，这个骗子。
乔里把手机扔进包里，金属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七月的阳光晒得柏油马路发烫，她踩着树影往前走，忽然被什么晃了眼。
是商场玻璃橱窗里倒映的自己。
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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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不自觉下拉，带着一张苦瓜脸。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把自己的嘴角抬弯。
“真没出息。”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
齐豫发来语音：“给你买了草莓千层，在图书馆等你。”
少年清朗的嗓音像一阵穿堂风，瞬间吹散了心头那点郁结。乔里加快脚步，心想梁祈算什么，齐豫笑起来的时候，眼尾那颗小痣多好看啊。
整个暑假都浸泡在蜜糖里。齐豫会顶着大太阳给她买冰镇杨梅，会在电影院里悄悄勾她的小指，会记住她所有感兴趣的一切。
乔里把和齐豫的合照设置成朋友圈背景，配文“夏天该有的样子”。
直到八月底的那个暴雨天。
齐豫站在她家楼下，没打伞。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像在哭。
“乔里，”他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我妈确诊了癌症，美国的医院给了治疗方案。”
纸袋里装着两张机票和京大的退学申请。
“我可以等你......”她的声音被雷声劈碎。
齐豫摇摇头，水珠四溅，他后退半步，“对不起。”
雨幕模糊了乔里的视线。等她再抬头时，齐豫已经走远了，只有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证明他真的来过。
当晚她发现所有联系方式都被拉黑，连游戏好友都被删除。
书桌上并排放着两份录取通知书，其中一份永远等不到它的主人。
她没想到齐豫这么绝情。
乔里打开窗户，暴雨过后的夜空特别干净。
她想起梁祈走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星空，想起齐豫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时上扬的嘴角。
蝉鸣突然变得很吵。她慢慢滑坐在地板上，把脸埋进膝盖。
原来夏天早就结束了。
……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沉，乔里蜷缩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盛夏的海边。
篝火噼啪作响，梁祈站在人群之外，手里捏着一罐啤酒，沉默地看着她。
她踮起脚，把玫瑰递给齐豫，余光却瞥见梁祈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想喊他，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再后来，梦境又跳转到机场。她看见自己站在安检口外，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条未发送成功的消息。
她奋力朝着安检口跑去，她想去问问为什么，齐豫离开是因为母亲生病，那他呢？
“梁祈你什么意思。”
而梁祈站在登机口，拉着江思曼的手，小情侣翩然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
乔里猛地惊醒，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窗外天光微亮，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黄紫璇发来的消息：
【醒了没？梁祈那个资本家昨晚回国了，你知道吗？】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按灭了屏幕。
梦里的情绪还残留在胸口，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低声骂了一句：
“都是骗子。”
可这一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骂的究竟是梁祈和齐豫，还是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夏天。
乔里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刷手机。
朋友圈里，黄紫璇刚发了条凌晨蹦迪的动态，配图里炫彩的灯光晃得人眼花。
乔里随手点了个赞，退出时，指尖不小心滑到通讯录黑名单。
那个被她拉黑的号码，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她烦躁地锁了屏，想出去倒杯水喝，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
楼下隐约传来谈话声。
乔里揉了揉眼睛，推开房门，声音便清晰起来。
是梁父爽朗的笑，还有梁母温柔的应和。她扶着楼梯往下走，睡裙的裙摆扫过小腿，像一片柔软的云。
厨房在一楼，她想倒杯水就必须经过客厅。
“小里醒了？”乔奶奶第一个看见她，笑眯眯地招手，“快下来，你梁叔叔他们来了。”
乔里脚步一顿。
客厅的沙发上，梁父正端着茶杯和乔父说话，梁母则坐在一旁，手里翻着本相册。
而落地窗前，一道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肩线利落，西装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整个人挺拔得像一柄出鞘的剑。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那人转过身来。
晨光透过纱帘，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边。
四年时光将他轮廓雕琢得更加深邃，眉骨投下的阴影里，一双眼睛黑得惊人。
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时，乔里恍惚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站在校门口等她放学的少年。
只是如今，他眼底少了那份漫不经心的懒散，多了几分沉淀后的锐利。
“乔里，”梁祈开口，嗓音比记忆里低沉许多，“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