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周老夫人和徐老爷子一并进来,宴也就开了。
因着是半个家宴,并不拘礼,几个亲近的敬了酒说了吉祥话,宴席也就步入正轨了。
孟茴坐在她的桌几边,安安静静吃一盘糕点。
倒也说不上爱吃,就是人没事的时候,总是要找点事做,显得没有那么格格不入。
可是徐季柏还没来。
孟茴一边吃一边想,为什么徐季柏在国公府总像一个边缘人?一般来说,这种宴席不应该都是要主家来齐了才开宴吗?
但显然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酒过三巡时。
吃得百无聊赖得孟茴,忽然对上宋穗的视线,她温声问:“为什么你不和小公爷在一块儿呢?你不是他未婚妻吗?”
“瞧不上呗。”旁边的贵女低笑。
她们的声音都不大,不至于跳出这个中段的空间,因为被外人听见,难免该说这个贵女没有规矩了。
宋穗笑着说:“我刚刚看见下人换了你的铭牌,想来是被人吩咐调了位置。想起之前我还问,要不要把你的位置调到我旁边,这倒是我没了眼力见,瞧瞧,小公爷就算把你换了位置,都还和我们一块呢。”
孟茴吃得有些难受,糕点积食,叫她胃坠坠得不舒服。
她很轻皱了一下眉:“坐哪里,怎么坐,都是主家的安排,你们若是对自己的位置有意见,大可直接去和何夫人或者小公爷说,不必拐弯抹角地说我。”
宋穗干笑:“你误会了……”
“就是聊个天嘛,哪有这么严重。”孟知了拿过一盏酒杯,走到孟茴面前,“二姐姐,我俩还没一块儿吃过酒对吧,这杯妹妹敬你了。”
孟知了穿过走道到孟茴面前的动静不算小,吸引了场上不少人的目光。
酒席敬酒也是有讲究的,一要看自己是谁,二要看对象是谁,这个对象后面的人,愿不愿意卖这个面子。
有时候难免会惹得不高兴。
而孟茴是国公府定的少夫人,给她敬酒,自然是要看徐闻听的脸色。
所以场上人看完孟茴,又不免去觑小公爷。
这小公爷管不管?位置坐得那么远,想来两人感情应该不怎么样,不过是受家族桎梏罢了。
想到这,场上不少人心思都开始活络。
徐闻听自然也看见了。
他还在不满于,孟茴今天早晨,只主动和他说了一句徐季柏在哪。
刚刚问她要不要换回来,她还说不要。
徐闻听一上午,脸色黑得可怕,几个好友都没敢多劝一杯酒。
以往,徐闻听自然是不会让别人给孟茴喝酒的。
一来孟茴性格内敛,无法适从;二来要是孟茴喝醉了,还要麻烦他,他可不想被孟姐姐看见,他没照顾好孟茴。
但今天徐闻听换了一个心思。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嘴角擒着笑:“既然敬了,那就喝吧。”
孟祈紧拢着眉:“蒙蒙不能喝。”
但显然没人在意她的话。
徐闻听话音落下,场上人心思各异。
孟茴果然不受小公爷喜欢,那他们都有了攀附国公府的机会。
还有部分……
若孟茴和小公爷关系不好,那他们是不是也能提亲?
但场上现在,该属孟知了心情最好。
她送进酒杯:“小公爷都松口了,二姐姐,妹妹敬酒,你不会不喝吧?”
“不至于。”孟茴笑了笑,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她脑袋懵了一下,也只当是第一次喝酒的缘故。
还有些可惜,可惜徐季柏没看见。
孟茴喝得干脆,徐闻听都没来得及阻止。
他简直搞不懂,明明说一声就能解决的事,今天孟茴为什么就是不肯和他说话?
“徐二……”
“滚。”
徐闻听烦躁地闷了一口酒。
怪异的是,孟茴以前喋喋不休和他说话他烦,现在不和他说话了,他更烦。
他是不是有病。
徐闻听想。
孟茴挠了挠脖颈,有些痒。
她看向孟知了:“还要喝?我酒量不好,等会醉了你就完蛋了。”
孟茴又挠了挠手背。
她皮肤白得晃眼,一点点红就格外明显。
更别说现在被反复抓挠过,简直像破了一片泌出的血。
徐闻听随便一眼就看见,孟茴脖颈的一片抓挠出的红。
他眉头紧紧一皱,推开几个劝酒的,大步朝孟茴那边走去。
“诶徐二你……”
徐闻听置若罔闻,走到孟茴身边,拽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拉。
白皙的胳膊上不出意料也是大片的红,脸上胭脂下,也隐隐透出一片脂红色。
他脸一沉,看着孟知了低呵:“你他妈给她喝了什么!”
孟知了吓一跳:“就是普通的葡萄酒。”
“你姐姐对葡萄过敏不知道吗!”徐闻听简直暴怒,他刚想浅浅教训一下孟茴就成了这样,显得他多蠢。
“阿闻,注意措辞。”何夫人低呵,“带茴娘去耳房处理一下,我叫人给你们送药。”
徐闻听拉着孟茴往外走。
孟茴下意识一挣。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闹脾气?等会破了相,看谁家肯娶你。”徐闻听恶狠狠说。
“你这么牵着我,我就好嫁人了?”孟茴反问,“松手,我自己会走。”
/
徐季柏抄了三遍家训,才打开房门,带着小五往宴厅走。
宴厅里气氛不算好。
至少不是祝寿该有的气氛。
他走进去,给徐老爷子和周老夫人行了个礼,执酒而尽:“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恭祝父亲长似今年。”
徐老爷子大喜。
周围尴尬的气氛也因此稍显活络。
“好啊庄禾,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徐老爷子还有要说话的意思,但徐季柏只冷淡一抿唇,又行一礼,回了他的位置。
这搞得徐老爷子和周老夫人稍显尴尬,但随后的祝酒,又让场面重新活络起来。
徐季柏坐回位置,他随意一扫,徐闻听和孟茴都不在,孟祈脸上焦急得不行,她的郎君在低声安慰她。
徐季柏微一蹙眉,敏锐觉察到了一点奇怪。
“小五,去查查刚刚发生什么了。”
小五领命去了,不多时就带着消息回来,将事件始末说了全。
“属下猜想……大概是小公爷和二姑娘闹了矛盾。”
小五揣度着徐季柏的心思。
如果身为小叔的话,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小公爷来受罚,立于危墙之外。
可是现在小五猜不透徐季柏的心思了。
他想不通,上京城贵女如山,三爷为何偏偏喜欢上了……他的侄媳。
徐季柏轻随冷淡地一抬眼:“什么矛盾都不该拿孟茴的身子开玩笑。”
周老夫人从上首看着她这个生疏的儿子,松柏寒竹、莹润白玉,跪坐在那处,衣摆敛得一寸不错,眉眼敛得极好看。
她正想去叫,就见徐季柏忽然起身,不知与身后的锦衣卫说了什么,锦衣卫脸上一僵,随即二人前后脚离开。
周老夫人的呼唤吞回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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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事。”孟茴轻轻仰着脸,避开徐闻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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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要不我自己来。”
“你浑身都是,这也没个镜子,你怎么自己来。”徐闻听拧着浓黑的剑眉,轻易制住了孟茴的手,“我拿木履给你弄。”
孟茴也不动了,只偏着眼,避开和徐闻听的正面对视。
但徐闻听没注意,他专注地替孟茴上药。
等脸上上完了,就到了脖颈。
两个人都无声松了一口气。
徐闻听开玩笑:“你自己什么过敏都不知道?”
“你们家葡萄酒那么淡,我怎么知道是葡萄。”孟茴烦闷地一拧眉。
“你还不耐烦了。”徐闻听好笑,“大小姐,是我在伺候你。”
“是我要求自己弄,你死活不给我。”孟茴说。
徐闻听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孟茴以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孟茴并不是一个会哭闹的孩子,她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或者说很多很多无关的话旁敲侧击。
徐闻听以前很讨厌这样,觉得絮叨得厌烦。
但是现在,孟茴完全拒绝了他的帮助。
他垂了一下眼:“你还在生我气?”
孟茴不明所以,隋然:“我真的没生气。”
脖颈上的药涂完了,到了手臂。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弯身去涂药很麻烦,徐闻听试了几个姿势都不舒服,便顺势单膝跪下,捧着孟茴一只手敛眸上药。
“我没有要和你吵架的意思。”徐闻听越说越烦,“啧……你知道的吧,我没有那些意思。”
“哦。”
徐闻听拽了她一下:“说话呢。”
孟茴:“我应了。”
徐闻听觉得他很奇怪,分明以前他很少这么正眼去思考孟茴的心情。
可是他现在,莫名的很烦躁。
孟祈已经嫁人了,他和孟茴迟早是要成亲的吧。
徐闻听这么想,还是很烦,他搞不懂,为什么一场生辰宴搞成了这样。
琉璃窗外,徐季柏握着一方瓷瓶,沉默地看着屋内一坐一跪的两个人。
他听不清里面说话,但那股他无法融入的气氛又冒了出来,而他在另一侧窥视他们的生活。
看起来事情已经解决了,两个小辈重归于好。
徐季柏这么想着,准备离开,可脚下却像黏住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
孟茴一抬眼,忽然看见琉璃窗外一道影绰的人影,她下意识开口叫住:“叔叔。”
正要离开的徐季柏身形一僵,他别无选择地推门而入。
“严重吗?”他的嗓音沙哑得出奇。
“小叔?你怎么来了?”徐闻听有些意外。
意外完,就觉得这么跪着的姿势,被人看见人了羞耻。
于是他站起身,笑了笑:“已经上过药了。”
露出的肌肤上,被红色抓痕布得紧满。
徐季柏眉心拧起。
孟茴想了想说:“不疼的,就是看着可怕。”
“看着可怕就很受罪了。”徐季柏沉声说,视线一瞬不移地盯在孟茴伤处,他紧张焦急,却又无从立场去关心。
他喉结上下一滚,试图咽下不甘和嫉妒。
停止上药的徐闻听,现在才觉得手上黏腻,被化开的药膏布了满手。
他张了张五指,啧了声:“我去洗个手。”
说完他便离开了。
屋内又只剩下徐季柏和孟茴。
孟茴扬着一张漂亮的脸,眯着眼去看逆着光的徐季柏。
毫无征兆的,她问:“叔叔不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她伸出白嫩的手,手心朝上。
“为什么不给我呀?”孟茴甜着嗓音,轻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