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洞里闷热又黏腻,徐季柏的掌心从孟茴的肩膀,慢而重的在周遭按揉。
很疼。
饶是孟茴习惯了疼痛,也没忍住轻轻抽了一口气。
“抱歉。”徐季柏稍松了三分力。
孟茴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便说没说。
二人又是无话。
孟茴静了一下,稍侧了一点头,去看徐季柏,想看他所谓的“蒙眼”。
他真的有那么正人君子?
孟茴抱着这个,堪称作壁上观的疑窦,去回头看。
她的手臂很痒,被什么东西搔挠着,随着去看才发现,是一条绯红的布帛,顺着往上,紧紧扣在徐季柏的眼睛上,压着笔挺的鼻梁,在旁侧露出一个很小的空鼓。
绯红的颜色把他冷淡气质衬得分外艳。
孟茴看了几息,就知晓他是闭着眼的。
她平淡地收回眼。
真难得,国公府这种烂进骨子里的地方,居然能生出还算不错的人。
她有些讥诮地想。
可徐季柏却在想,她的皮肤和他午夜梦回想的一样细腻,柔嫩。
“好了。”徐季柏微哑的声音从后响起。
孟茴肩上的触感,从话音落下的瞬间即刻抽离,丝毫没多停留。
就好像,只把她当侄媳、妹妹,分毫的越界都是洪水猛兽,一丝不愿多沾一般。
但徐季柏怎么可能想不多碰,他的五指、掌心都在颤抖。
他好难再骗自己说——
你是在照顾侄媳。
徐季柏猛地抽离,背过身去,没即刻去取眼睛的布条,声音哑而沉,又强装镇定:“你先把衣服穿上。”
说完他还是补充:“别碰到药。”
孟茴应了声,一件一件地拉回衣服,最后系上绦带。
她没出声,以一种旁观地姿态,去审视徐季柏的背影。
他连肩脊都没未曾动。
孟茴说:“我好了,叔叔。”
“嗯。”
徐季柏这才伸手拽住布帛尾端往下一扯,散落到他手上,被他团起收拢。
“还留着吗?”孟茴问。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事。
“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朝服做工繁复,三年一套,另做费银子。”徐季柏平淡道。
孟茴弯弯眼:“真难得。”
徐季柏抬眼,疑问抛出疑问的情绪,想起她夜不能视,便问:“什么?”
“衣服呀,徐闻听的衣服就是一月一裁的。”
徐季柏微怔。
他一时不知该回答这个“真难得”,还是该想她对徐闻听衣服更换都了如指掌。
沉默片刻。
他问:“你和他吵架了?”
孟茴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你以前从来不叫他全名。
徐季柏吞回这个话,不想再在这个夜晚多谈徐闻听。
可他又不想孟茴难过。
徐季柏半垂着眼沉默,想起几年前,因为和徐闻听吵架,哭得满脸眼泪的小姑娘。
后来小姑娘和徐闻听一块离开后,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小姑娘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小五走过来问:“大人,您在看什么。”
这时徐季柏才回过神,说没什么。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种很奇异的气氛,奇异到徐季柏只能很远很远地看一眼,站在一旁,不掺和,也无从掺和。
今晚的孟茴很奇怪,他决心把这归咎于和徐闻听吵架了的缘故。
徐季柏半垂着眼,面色冷淡地戴上因为涂药而取下的手套,平静地说着违心的话:“他就是那个性子,但他很心悦你。”所以你不要难过。
右手手套掌心已经破了,可他无从觉察。
孟茴哂笑。
是了,在所有人眼里大抵都是这样。
她还没想好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两人默契噤声。
/
“他娘的,那狗官跑哪去了。”
“马车就在这,会不会是弃车跑了?”
“傻X!”那人反手照着他头来了一下,“车上还有个细皮嫩肉的娘皮子,这么摔下来,那娘皮子还跑得动?”
被打的那人委屈巴巴地嗷一声:“可是我们都找三圈了老表!除了这个马车,什么也没看到。”
那人不耐地啧一声,无声骂了几句,一招手:“走吧,去前面看看。”
……
脚步声渐渐走远,孟茴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她说:“外面有很厚的爬山虎,刚才我们来的时候应该吹偏了,但马车一撞就带下来,把洞口遮住了。”
很隐蔽的地方。
徐季柏尊重孟茴的隐私,没有多问,只夸赞:“是个不错的地方。”
孟茴笑了笑,就听徐季柏问:“怎么没继续学画了。”
孟茴怔了下,想起几日前徐季柏要给她引荐画师的事。
黑夜里她舔舔唇,肩胛烧得慌。
孟茴前世到死也不过十九岁,在这个封闭的山洞里叫她很不好意思。
她缩缩脚:“……不是没学。”
徐季柏掀了一下眼皮,昏暗中看见一个蜷缩的轮廓。
“很久没画了。”孟茴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很久没画画,去听大师教导,学不会,辱没叔叔的名声。”
“不会。”徐季柏言简意赅。
“不会辱没您的名声?”
徐季柏:“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没有辱没一说,人人都明理,便也没了师者的名头。”
孟茴被徐季柏一套一套的话砸得晕乎乎。
徐季柏无声勾了一下唇:“喜欢画画吗?”
孟茴点点头,又想起徐季柏看不见她,便“嗯”了一声。
“那就去学。”徐季柏道,“不用怕。”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简单的几个字,可偏偏,被他说出口,就好像如山钧重,当真没什么怕的。
孟茴脑袋乱七八糟,胡言乱语地点头:“不怕吧……”
徐季柏抬了一下眼,配合地答应一声:“嗯。”
“我会叫来上孟府,不明的直接问便是,你喜欢就可以。”
其实这话有点出挑了,但徐季柏还是说完了。
这是最后一个夜晚,他很珍惜。
这个时候,孟茴才算反应过来,知晓徐季柏一串的铺垫与安慰,不过是担心她是害怕名师的名头。
她不得不承认,徐季柏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叔叔。
不苛待,细致、靠谱。
孟茴低低答应一声。
“睡吧,天色不早了,委屈你今夜在这歇一夜。”徐季柏说完起身,走远几步,避开这个叔媳的嫌。
孟茴点头,再次去确认了一遍春和状况稳定后,才寻了一个背风角落睡觉。
她原以为睡不着,可山洞里的风声很弱,让孟茴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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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起困意,不过多时,眼皮便一点一点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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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孟茴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她料想京兵是到了。
她庆幸昨夜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否则若是被人瞧见她和叔叔在外过了一夜,名声就完了,莫说嫁人,连带阿娘和阿姐都会受影响。
孟茴有些懊悔,没在昨晚睡前和徐季柏交代一声。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意到这些……有些细微的点。
好在她听得清外面说话。
“三爷,昨夜您一人在这?”京兵迟疑地问,“可何夫人那边说,孟姑娘……”
“什么孟姑娘。”徐季柏语气淡淡,戴上小五递来的新手套,将修长的食指遮得分寸不露。
京兵在心里暗骂,这徐三爷真是个怪人,大暑天的穿成这样,也不嫌热。
但谁叫人家官大。
京兵面上尊敬又狗腿地说:“就是小公爷的未婚妻……”
“你说孟家二姑娘。”徐季柏半掀起眼帘,他的睫毛浓黑鸦直,平日只觉此人冷淡,可面上全然冷下时,就好似出笼的某种兽,压沉浓厚。
“我昨日安排了另一辆车送她回孟府,怎么了?”
京兵暗道何夫人这差事难办,忙说:“没事没事,只是怕出了事,我们也好将人一并救了。”
徐季柏将旧手套拢进袖袍。
即便一夜未睡,他拢发的发带灰扑,官袍杂乱,可仍旧透着平时端方雅正的气度威压,叫人不敢忤逆。
“带人搜山。”他撂下一句话,带着小五径直离开山洞,身后京兵也随之呼啦散去。
孟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感谢于徐季柏的确是个周到的长辈,对待这些事细致而认真。
她慢吞吞地揉了揉发麻的腿,好一会,四肢回拢后,她才作势去查看春和的伤势是否有转好。
正待动,忽然一个人影进来,她听见脚步声,瞬时往后一靠,藏进石头后,却在看见熟悉的飞鱼服的瞬间停了下。
“孟二小姐。”锦衣卫行了个敬礼,“三爷另配了车,叫臣送您回孟府。”
……
小五跟着徐季柏上了马车。
小轩窗落下,里面被月纸熏得昏昏暖暖。
徐季柏重重捏了捏鼻梁:“十三人,为首国字脸,方口,左下颌有小指盖大小的痣;一人六尺三寸,高低腿;一人白皮长马脸,塌鼻细长眼;一人黑皮肤,高鼻圆眼,左手手腕有胎记……”
小五逐个记下,回去后安排人寻。
他没忍住问:“三爷,您昨夜在马车上……还看见这么多人的特征了?”
洞口马车的残象他们看得分明,连马匹都死了,明显是经过长时的奔袭。
“嗯,随便看看。”徐季柏随口说,“让锦衣卫全京搜,抓到人立刻送到陛下那。”
“是。”小五咋舌,“现在回国公府吗?”
“去文渊阁。”
“可您一夜未睡,而且老夫人……她们在等您。”小五劝阻道。
徐季柏无不可地笑了声。
“拿我术式来,去文渊阁,阁老该等急了。”
小五知晓不能再多说,寻了一册新术式来摆在桌上,踏出车厢执掌缰绳。
徐季柏一夜未眠,此刻仍旧坐三之有一的凳,肩脊笔直,他不知道车行了多远了,只大概闻到爬山虎独特的味道渐渐消失。
他面无波澜,在第一道术式上填了个十二,划掉,写了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