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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今非昔比生死倒

作者:非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不认?”甘悯偏头,几缕蜷曲的碎发敛在耳后,眼底澄澈清明,瓷白的面容上无波无澜。


    静若无物之境的狭小空间可闻尘落地,所有空暇被挤压到人群身侧,逼得人难动难言。


    “你要算这笔账,也得等病好。”褚归云眉间微动,沉声道:“杨恩,她可有大碍?”


    如梦初醒的杨太医松开自己被捏出褶皱的公服,赶忙答道:“王妃身子本就根基虚弱,毒性已解,日后还需好好修养。”


    语罢赶忙头也不回地跟着王府中引路的小厮跑去药房,背影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素白衣袖遮住伶仃的腕骨,甘悯倚着背后的软枕,接过安秋送到身侧的瓷杯,不紧不慢地润嗓子。


    “安秋,你们先下去吧。”


    闻言所有人心头一突,桂圆抿着唇直接退出去,其余几个看了一眼永王的脸色,跟在安秋身后也消失在门后。


    很难想象两个人居然能集齐老弱病残四个字。


    甘悯这么一想又觉得乐,索性对着褚归云笑。


    往昔意气风发的人纵然坐在轮椅上仍旧脊背如松,玄衣硬挺,下颌清俊。见状和着甘悯的模样微微一笑。


    “他在危急关头弃你而去,你醒来第一件事是问他?”


    “弃?”杯中荡出一圈圈波纹,空气中的浮尘光影模糊了她的神情,“我与他不过两面之缘,何谈弃字?”


    指尖叩在轮椅一侧,褚归云轻笑不置可否。


    “那不谈她。你的左臂烧成什么样了?”甘悯也不指望褚归云能理解,扫了一眼他胳膊上层层叠叠的白帛,不太赞许地皱眉。


    卖惨也该有个限度,这样烧出来好了也是难看又不好用。


    至于腿——


    褚归云在敲晕她之前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人又是隔了两天从明月楼废墟里挖出来的。


    一国之君的胳膊可以被烧得丑点,腿却不能坏。


    “好不了了。怎么,这也是你日常关心的一部分?”


    褚归云抬眸直勾勾地看向面容真挚的甘悯,想从她的脸上寻出一星半点的讥讽。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质问,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关心他的伤势,为什么不能多想想自己?


    “埋了几天怎么还把脾气埋出来了?”甘悯只觉莫名其妙,思虑半晌后顺着她对褚归云的了解往后说。


    “对,关心你。然后让你心痛得不得了,借此机会狠狠给你个教训。”


    那是不可能的,没有哪个小说男主是心痛痛死的。甘悯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和你商量个事儿,以后别给我下蒙汗药了行不行?”


    升级版的也不行。


    万一下回系统在哪出了差错,让她变成一个有意识的植物人可就不妙了。


    “我没有。”毫不犹豫地开口反驳,褚归云眉心拱出来一个川字,“对你下这种药我能得什么好?”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甘悯扬着下巴寸步不让,“我早已经说过生死随你去,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卷进一些事又武断地替我做决定,凭什么?”


    半开的窗子溜进来一阵风吹鼓起甘悯肩上的素色中衣,鬓边的碎发随风而动,过往在永王府养出的气色两日便付诸东流。


    褚归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底涌起深切的无力,想的却是弹劾太子的奏折应该更多才对。


    “甘悯。”


    “褚归云。”甘悯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闪过的一个橘黄色身影,闻言指尖无意识向内蜷曲。


    动不动喊别人的全名真的特别吓人好不好!


    被甘悯不咸不淡的态度堵个正着,褚归云空握的左手隐隐作痛:“此次明月楼去的只有我一人,你可能明白?”


    药不药的,他说了甘悯也不会相信的。


    她就没有信过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他,包括陪在她身边的安秋和桂圆。


    回想起那日紧紧跟在身后的胡人,甘悯下意识皱眉:“那些人——”


    “死了。”冷若冰霜的两个字从现如今浑身伤痕的人口中吐出,褚归云眼中滑过戾气。


    甘悯双唇微动,追问的话硬生生被咽下。


    她能问什么,问了也追不回早已随烈火而去的亡魂,还不如从未知晓过。


    “该跑的人都跑了,没波及旁边的楼宇。”


    终于在一片摸不到看不清的虚无中抓住支点,褚归云垂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白帛,自嘲地笑了笑。


    早知如此,他当初该找个机会倒在她逃跑的路上。褚归云微不可查地摇头,深黑的眸中隐着讥嘲的笑。


    病骨支离又毫无求生欲望的人。


    恐怕会把身上的金首饰扔到他身上,而后找个地方了结自己。


    “和我有什么关系。”甘悯微蹙的眉头解开,撑着床沿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褚归云身后。


    不愧是注定有基因缺陷的身体,躺了两天,站起来就差点灵魂出窍。


    褚归云那只尚且没有被完全裹住的右手按住甘悯搭上椅背的手,在一声不满的轻啧后收敛了手上的力气,掌心冰凉的触感如幽魂轻飘:“做什么?”


    甘悯不言,手掌一翻把褚归云宽大的手掌盖在底下。


    满屋暖洋洋的日光中一坐一站,一黑一白,蜿蜒的乌发如檐雨下垂。


    屋是黄金屋,人是颜如玉。


    满室的暖被破成无言对峙的寂冷,恍若此处并非前不久还共处一室的爱巢,而是何处修罗殿上的黑白无常。


    垂下身歪头侧在褚归云身边,甘悯嗅到藏在草药气味中盖也盖不下去的淡淡血腥气味,困惑地偏了偏脑袋。


    细碎的发丝擦过褚归云裸露在外的脖颈,他要向另一头要避开,手腕甫一向外动便被甘悯牢牢按住,冷意沿着肌肤蔓延。


    灼痛被覆盖。


    很显然是要被找麻烦的时候,思绪却无端飘远。


    好小的手。


    甘悯看着褚归云浑身上下的伤口,有一处落在距离脖子不过二指处。


    北疆人砍的。


    有意为之,还是她真的想错了?


    “褚归云,你不怕死吗?”


    甘悯垂眸认真地数他身上的致命伤,手下的轮椅忽地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压抑闷笑声传进耳朵里。


    又在发什么疯?


    抬手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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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把褚归云手背上完好的那块皮,甘悯没好气地骂道:“笑什么?砍得再深一点你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褚归云避也不避,向外侧手任凭甘悯去掐,侧过脸闷着咳嗽了两声咽下溢到喉咙里的血液。


    “没有人不怕死的。你也是人,你怕吗?”


    是不是拐弯抹角偷偷骂她呢?


    “你不是。”甘悯随口答道,扭头看向门槛处漏进来的一角影子,“真惨,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要上工。”


    她踱步至桌边拎起小巧的茶壶,斜睨了褚归云一眼,淡淡的嘲讽如壶嘴里倒出的温水落入杯中。


    “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褚归云眼底的笑意尚且没有弥漫开便冻结。


    其实甘悯不做这些事情他也不会——


    “林山。”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杯中并不烫的水,甘悯懒洋洋地重新靠回床榻,“替你叫叫得力副手。”


    肩颈处的骨头惨叫一声安静下来,甘悯心下戚戚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突出的锁骨胸骨痕迹。


    褚归云还差一点儿能被裹成木乃伊,现在看来她也差不了多少。


    “殿下?”林山的呼声跨越门板屏风落地,许久没得答复后便小心翼翼地进门。


    垂头一看便松了口气。


    真好,花瓶没碎,茶杯没碎,盘子也还在。


    “你们倒是都听她的。”余光瞥见甘悯有一下没一下晃着脚翻手中的话本子,褚归云对着鬼鬼祟祟的林山微微一笑。


    几个端着托盘的佣人步履整齐,林山露出眼角的笑纹,也没敢往床边瞧,只是在确认主子心情确实还不错后才开口:“王爷莫要说笑了。”


    王爷都怕得罪的人,他哪敢胡咧咧做手脚摆脸色。


    “不用管她,你说。”


    本还醉心于狗血世情的甘悯回过神的刹那恨不能扭自己耳朵两下。


    猎犬吗这么能识别机密!


    啪一声合上手中的书,甘悯立身打坐开始嗡嗡瞎念:“佛跳墙,金橘蟹,雪山骆掌烤香猪,五彩绣球八仙盘……”


    褚归云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对站在林山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得令举起笔唰唰往下记。


    王妃记性真好,居然记得那么多菜的名字。


    “殿下,五皇子那边算是了结,神仙来了也活不成。太子受了重伤,信阳公主右肩中箭,四皇子最近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太子重伤?”褚归云闭目扯了扯嘴角,“他是不是忽然发疯非要寻人?”


    林山的面色有些复杂,俨然是不能理解:“这个倒是没有消息。只不过他们本没有什么损失,走到半途不知为何非要回头。这一回头便死了不少人,”


    “蠢钝如猪。”褚归云冷笑,扭头正对上甘悯略显空茫的眼神。


    “什么眼光。”


    甘悯的两只手放在双膝上,闻言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完全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模样。


    是,真听清楚了早就骂回来了。


    “继续。”褚归云扶额。


    算了,她知道什么,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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