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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Chapter 9

作者:姒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茜子吃完披萨后已经躺在床上倒头就睡,醒来时是凌晨六点,脊椎还有点钝痛。源于昨天小瑜敲门时,她去开门没站稳又摔了一次。


    枕头旁的手机有整整三十条信息,然而发送人都是栗子。


    茜子内心没再有波澜,她知道靳汀不会再和她有联系。


    她翻身,沉淀在五脏六腑的酸涩感被激发。


    正对白色的纱帘床帐,淡淡温和的馨香,鹅黄色的被褥被她捂得紧紧的。林茜子才发现,她头旁边还摆了个另一个枕头,□□·熊图案。


    应该是小瑜的,但小瑜没有睡在她旁边,也许是怕吵到她,跑去和姨妈睡了。


    今早意外不热,透光的窗帘内窗户紧闭,晨光熹微,房间内冷气弥漫泛开,一夜过去,她额角压着的发丝格外清爽。


    林茜子瞥见开着的空调,难怪。她秉着节省电费,起身关掉,又有点不舍来之不易的冷气,站在窗户前犹豫要不要开窗。


    茜子才发现天沉得可怕,没有雨,但乌云黑压压地连成一片天,她一眼过去,近景里,不细看都找不到云朵间的缝隙。


    风声鹤唳,棕榈树难得叶子被晃得这么厉害过,隔着窗户,都知道肯定被吹得呜呜叫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动地坼。


    她昨天刚怀念西雅图的阴雨绵绵,老天爷就如她所愿了。


    小瑜朋友说过高考,所以林茜子洗漱完,不自觉点开她高三时候的班主任。她想找班主任问问今年高考情况怎么样,但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一阵,还是没敢发出去。


    她在网上搜到今年高考试卷,用打印机复印,又趁着这会,去处理栗子丢给她的信息炸弹。


    打印机发出细微的响动,属于纸张抖动的白噪音在耳畔旋绕。


    林茜子看完消息,仍然是那堆恋爱里的鸡毛蒜皮事。


    她冷静回复。


    茜子:【栗子,你已经三周都在和我倾诉,你的生活大大小小。没有一件开心的事情和我分享。】


    栗子曾经和她发过消息抱怨,给男朋友分享喂流浪猫,男朋友却扫兴致朝栗子说有点脏,记得洗手。


    栗子明明也会向身边人分享,喂流浪猫这样可爱的小事情,然而,从不和她说。


    栗子做的是牙科护士工作。而她收到的短信,不是骂同事,说领导,想辞职摆烂,不想学挂号拍片,哪个帅哥的牙有点黄。


    就是初恋,现男友,网恋对象,相亲,前男友。


    栗子说感觉自己再度抑郁,她安慰栗子,提供缓解情绪的办法,让栗子试图找找心理医生。栗子只发来两个字:——没钱。


    她不想怪栗子什么,但她也是人,也会累。


    栗子:【啊…对不起,茜子。算了吧,你这个年纪,我也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话里话外意思到底是?


    说她阅历浅,所以无法共情吗?


    茜子心里一沉,表明不想再联系,在栗子好聚好散的简单祝愿下,回复【你也】,按下删除。


    桌上的试卷已经打印出来,


    ——


    试卷林茜子最后没来得及做,她七点半还要去餐馆上班。


    凭借待在西雅图的那几天,她已经对阴天是否下雨有直觉天赋。哪怕洛杉矶的天气预报写的是阴天,她也特意带雨伞。


    顺便,因为不想试卷被多的人看见,林茜子把试卷也一并拿走。


    回到餐馆,在茜子做好准备工作后发现,带上雨伞是正确选择。


    往日里上午九点,应该会有四五人来吃早饭,但眼下连大街都鲜少有人。外面街景似蒙灰,大颗的雨珠滂沱砸下,隔着玻璃门爆开,噼里啪啦像国内新年放的烟花。


    这下是真的天动地拆。


    麦克斯站在前台另一侧,看着外面的那场暴雨,和空无一人的餐馆,双手交叉成拳,放在胸前,低头沉吟:“ThankGod!”


    【感谢上帝】


    铿锵有力,念得和做法似的。


    林茜子有被麦克斯逗到。


    茜子见半天都没来人,去了后厨角落的员工物品柜。


    这肯定要得到姨妈的许可。因此见到姨妈,她就准备去询问是否可以在这写题,只是没想到姨妈开口比她快:“你还带了这个?”


    林茜子有点心虚地点点头,然而下一秒姨妈喜笑颜开,拍拍她的肩膀:“我还以为你只顾着工作了,都不敢让小瑜问你题目。没事,好好学。”


    林茜子拿着试卷出去时,内心也温暖充盈起来,突然觉得今天的暴雨也没有很差。


    一八年时,部分省份已经文理分科取消。


    未来迎接新高考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知何时落实到福建。


    至少今年,福建的高考仍然是文理分科。茜子选的理科,憧憬考入深大的金融专业。


    如果今年她高考,拿着一模的六百分,再冲一把,就是稳录。


    一时间餐馆也来不了人,林茜子弯腰,忍着脊椎的阵痛,借白色前台桌,撩开落在肩侧的高马尾做题。她不打算设时间,大概做完检查一遍就算分。


    麦克斯看到她回来,玩手机的动作一停。


    餐馆对女性服务员着装,没有太多要求,外面套统一发放的厨房围裙就好。茜子今天里面是一件纯色短袖连衣裙,款式简单,奶黄色。


    麦克斯心觉,这连衣裙颜色像后厨的卡仕达酱。


    而她亲爱的同事穿卡仕达酱连衣裙,套工作围裙写习题的样子,两者氛围实在太不相符。


    麦克斯心觉,Aria此刻像离家出走打工的辍学女高。


    麦克斯走上前悄悄视奸她的考卷,但作为白人看到结构复杂的中文,当然和天书无异。


    特别对于麦克斯这样,十八岁结束学业,步入社会已经十年的老油条而言,哪怕茜子做的是数学考卷,有数学符号,麦克斯也全然不知。


    麦克斯不想打扰茜子做题,不过还是多嘴一句:“我帮你盯着老板Linda?”


    冷空气裹着二人,麦克斯说的话都出白雾了,放在夏季的洛杉矶真是奇迹。


    茜子做题太专注,还没转过头说“不用”。


    阴沉沉的光影下,女孩渡了层柔光的侧脸曲线仍然明显。


    饱满的额头,挺立的鼻梁,和长密的黑色睫毛。阴天总是会给美人独特的滤镜,女孩垂着眼,像黄玫瑰收敛起花瓣。


    让麦克斯一个女人都心生保护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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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克斯有时候真怀疑,Aria这个五官的立体度,是不是变异的亚洲人。


    解完题目,第三道选择题括号内,漂亮的“A”被写上。林茜子才打算和麦克斯说话。


    “叮叮叮——”


    前台桌上的白色座机电话响动,直接打断茜子的思绪。


    麦克斯也顿感心烦,双眉一皱,死都想不通,谁在雨天有闲情计划外出吃饭:“Pissoff.”


    【该死。】


    麦克斯的咬字带有嚼劲且清晰饱满。


    来电铃声绵长。


    茜子还没搁好笔去接,麦克斯的手就伸过来,想替她接电话。然而手伸到半路,又停下来。


    麦克斯“Oh”一声,叫得惊天动地,捂着肚子就跑了,留下一阵风和话的余音给她:“Igottatakeashit.”


    【我要去上厕所】


    大概,这是上帝对麦克斯说脏话的惩罚?


    林茜子摸摸刚刚被尖叫骚扰到的耳朵,藏不住嘴角的笑意,她快速把卷子塞到挡板下,去接通座机电话。


    电话突然被茜子接通,那头并未预料,故而也没有马上开口。暴雨仍在下,那头细微的呼吸声音,那种名为期待的声音,就像单独降噪了一般。


    林茜子听得太真切和清晰,以至于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刚刚揉了耳朵,导致耳朵升级成了Pro版本。


    “你好,餐馆明日下午有空位吗?”熟悉的男声,正经的口吻,标准的英文,像冷空气,不知不觉就侵占进她五脏六腑,伴随雨点,结成霜花,形成一股绵软的刺痛。


    原本她已经把靳汀刻意抛之脑后,更别说刚刚沉浸在做题,但直到电话接通,听到声音那刻。


    她就是不费力气地想到靳汀。


    那就是靳汀。


    今天好像是有点凉过头,连手臂上细小的绒毛都立起。她回过神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或者,不知该坦然,还是该无措。


    要和他说什么,说她是Aria吗?


    说她原来在餐馆打工吗?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不堪的那面。


    摊开更多也无所谓。


    林茜子揪着电话的手紧了,指甲掐得整个手都在抖。


    已经预料到声音会像老磁带,沙沙发涩,可她不能不答。


    林茜子最终说:“有空位。下午一点可以吗?可以的话,先生您留个姓名。”


    她刚刚真是傻了,还想自报姓名。明明公事公办就好。他还没刁难她,她就开始刁难自己。


    “可以。”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外面的天自灰变黑,浓厚的雨幕罩得人昏昏沉沉。


    听到“可以”,林茜子嗓子里悬着的气,才重重落下崩开。


    像外头自天砸向地面的雨点,沉到最底,碰到实地,才肯炸开。


    然而,电话没被对方挂断,她没得到姓名,也无法主动挂断——


    男人的嗓音低低地缠上来,绸缪里带着散漫:“但是为什么要唤先生?你知道我叫什么。”


    “Aria.”


    这句,饱含情致。


    她被唤得身子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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