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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挺长的，一个多小时，也就这么一帧帧放完了。
最后一幕结束在火把节的篝火晚会，大朋友们小朋友们手拉手一起跳舞，柴火堆很简陋，烟还大得燎人，可所有人都开心。画面角落里，她挽着周牧白，看不清脸，快乐却显而易见。
安婧一把摁灭电视，阻止了自动重播。
她敛了眸：“晚会在八月初，这一段是我剪辑到最尾的。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次支教能停在这晚就好了。没有地震、死亡与分离，死人生人都不必走一遭地狱。”
静默里，沈宥等过片刻，低声问：“他是怎么去世的？”
安婧的声音一改慵懒，变得冷静：“8月24日下午，他和尹昭一起去禾洛村家访。那家的妈妈去得早，总把小姑娘拘在家里忙农活。”
“地震时，周牧白正骑摩托送小姑娘回学校，遇到落石山崩，救了小姑娘，自己却葬身在山里。尹昭在村里，我们待在学校，倒是都留了一条命。”
安婧坐正了姿势，看向沈宥：“尹昭从来没说过，但在她心里，周牧白是因为她才死的。”说着，目光又落向更远：“他是真的很懂她，说她什么错都爱往自己身上揽，真是一点没错。”
客厅开了窗，风吹来海浪声一阵阵。
空旷沉闷又寂静，无休止。
“怎么样？沈总，还有问题吗？”安婧清了清嗓子，翻起相册。
“他们到了哪一步？昭昭她是怎么……挺过来的？”沈宥艰难开口。
“牵手、拥抱、接吻？应该就只到了接吻。”安婧歪了歪头，又笑：“他们去山里看星星那晚，按我和贺琮的判断，什么也没发生。周牧白他舍不得，尹昭她……也没必要。我们那时都以为日子还长呢，照片也没有好好拍。”
她支起下巴，指尖点点相簿：“这些有的是当时的拍立得，有的是我从视频里截的图。我不能给你，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打印新的。”
沈宥摇了摇头，说：“我想要这个视频，可以拷贝给我吗？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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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宥拿着U盘回了酒店。
录像循环重播。
他陷在沙发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类似自虐的行径，让他得以清醒，也得以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了震，一下子跳出几十条葛青岚的微信。
看时间，大概是她们睡醒了，前一晚的停电也修好了，手机重新连上了信号。
没什么内容，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偷拍照片，幸好昭昭好看，经得起她这么瞎拍。
单手打方向盘开越野车很帅气。
走在山林里很灵动。
拧着眉和施工方对图纸，裹着脏兮兮的围裙灰头土脸地帮忙卸货也很好看，坐在火堆旁，脸烤得红红的，更可爱。
全是些他没见过的尹昭。
想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电视上，是2011年的尹昭。
手机上，是2019年的尹昭。
都挺开心的。没有他在，都挺开心的。
就怪他自私吧，擅自想念，擅自打扰。
输入框里文字删了又改，才发出。
沈宥：「哪天回宁海？油焖大虾，我们还是晚些再吃，先去吃酒香鲥鱼和佛跳墙好不好？庆祝下开工大吉？」
等了半晌，没有回音。
他又给葛青岚发微信。
沈宥：「哪天回宁海？她在做什么？」
葛青岚：「明天就回。今天早上搞了个简易开工庆典，拜拜四角。」
一样的网速，葛青岚却能秒回。
这大小姐还兴高采烈地发来照片。
炸了一地的爆竹屑，还有不知从哪搞来的红烛和祭品，连昭昭也没逃过她的迷信大法，膝盖上都沾了泥灰，一看就是被拖着跪拜过。
把她支到滇南去，也不教昭昭点好的。
葛青岚：「沈老板，我的任务就到这了哈。别在董事会上给我下绊子了。」
沈宥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了。
拨了客房服务叫了今天的第一餐，订了明早的回国机票，又处理了些工作，还是没等到她的回复。
喝了点酒，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成了陪尹昭在禾洛村走走逛逛的那个人，还在篝火旁牵起了她的手。
等他醒来，视频还在播放。
一瞬间，居然连他也恍惚，屏幕里的那个长相熟悉的男生，是周牧白，还是八年前的他。
想窃取另一个人的人生。
想变成另一个人。
“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什么有希望？”
“取代他。”
“呵，你是我见过最有希望的人。”
他早上这么问过安婧，安婧送他到庭院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眯起眼，看了会远处蔚蓝相融的天与海。
“你和他真的很像。”
他争不过那个死人了，可那个死人也不可能与他争了。
现在还在与他争的，是另外一个替身。
葛青岚的头像上又有了红点，她发来了条微博链接，搭了一句话「我家昭昭真是太好看了，不点后悔死你」。
沈宥皱眉。
这大小姐的网络粉丝量级不低，人有点脑子但不稳定，说不定真会把尹昭的照片PO去网上。
昭昭很好看，所以他不喜欢，有太多人看到她好看。
青岚Sirocco：深山修行ing…会有人想在住在这看雪山密林吗？@禾洛Mussen。
九宫格九张配图。
还好，都是葛青岚戴墨镜的个人照。昭昭帮她拍的？日照金山拍得清晰，原始森林的景深构图也很好。
往下划，有网友评论。
Momo：这是哪？Siro又出国玩了吗？风景好美呀。
青岚Sirocco：国内啦！滇南禾洛村，绝对的宝藏风景、人间秘境[比耶]
Nunu：瑰华要开野奢线了？
青岚Sirocco：这是朋友的店，但野奢这个方向值得考虑[眼镜]
沈宥又点开了禾洛Mussen的账号。
行文构图很像她，月余前开始不定期更新山色风景与风物，他翻至最下方，看到了一张尹昭的照片。
她仰头在看天边云雀，斑驳树影落在她的面庞上，就成了岁月静好。
是真的太好看了。
如果没有韩慕柏那半张脸。
Mussen。
形似山脉，意为必须，音同牧生。
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在想什么。
沈宥点下了关注，可能有点晚了，连前500都没挤进去，不过还在前1000内，应该能参加抽奖活动？
定制木雕房卡，看着很不错。
*
邀请葛青岚来的最大价值是流量。
沾大小姐的光，之前浏览量怎么都不过千的视频和推文分分钟就过了万，连粉丝数都迅速破千，后台评论私信也弹个不停。
尹昭手忙脚乱地关了通知功能，匆匆把之前写的禾洛村简介置顶，又被葛青岚怂恿着，发了条转发抽奖博。
感谢慕柏，愿意再赠她一版木雕绘图。
忙完，才开始逐条看评论写回复。
被引流来的大部分是葛小姐的迷妹，赞叹风景绝佳，星星眼期待开业，小姐妹小情侣艾特转发相约，画风清新美好。
韩慕柏那半张英俊面孔也没被错过，
尹昭只@了HillCastle，就有小机灵鬼顺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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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瓜扒出了他的私人账号，不过两三个小时，各路前校友、前同事和新迷妹们就已带着八卦在评论区列队集结。
尹昭和葛青岚坐在门前条凳上，捧着个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葛青岚过一会，就不死心地朝院子里挥一次手，试图把八卦当事人叫来盘问。
韩慕柏不肯，皱着眉头嘀咕都是些道听途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了一会儿，突然嚷了句该去工地上验货了，也不等她们，独自一个人往上村去了。
尹昭捂着嘴笑，猜他大抵是害羞了。
评论区里，还有些驴友背包客发言，一看就很懂行。
有些钦佩她在这大山里建民宿，赞她挑战不可能，也有些批评她打扰深山宁静、破坏生态环境，更有个网友长篇大论质疑她这项目迟早烂尾。
尹昭当了这些年律师，早习惯了被对家指着鼻子骂，根本无所谓，略过不回就好。
韩慕柏却有点耿耿于怀，怕尹昭会因此心情不好。
正好乔可怡在朋友圈里转来了新店首唱的宣发推文，就在明晚，和他们飞机落地宁海的时间无缝衔接。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捧个场？”韩慕柏从越野车后排探身，把手机举到尹昭身旁，过了会才想起来问葛青岚：“岚姐，去吗？”
“不去，我有约。”葛青岚墨镜一戴，谁也不认，凉凉又道：“昭昭也还不能喝酒。”
韩慕柏忍不住垮脸，他这几天简直要怀疑葛青岚是个蕾丝边，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添堵，话就有点冲：“谁说一定要喝酒了。这是个清吧。而且有我在，不喝酒也没事。”
“清吧？”葛青岚又扫了一眼花里胡哨的海报，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尹昭拧眉打过一个急弯，才腾出空来调解：“是Coco的首演吗？那是该去一下的。不过我现在也真不能喝酒诶。你们别介意就好。”
韩慕柏挑眉，冲葛青岚得意一笑，忙不迭讲：“放心，我帮你挡着。”
葛青岚撇撇嘴，转过头去懒得看他，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按了起来。
葛青岚：「沈老板，你未来老婆要被人拐走去酒吧了！SOS！」
沈宥：「韩慕柏？哪家酒吧？」
葛青岚：「我哪知道呀，他们又不想带我这个电灯泡咯［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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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飞机落了地。
滇南到宁海的直飞航班只这一趟，起步四个小时。如果换乘，时间就得往六个多小时起算了。
要是去了珠州，倒真能近一半。
一下飞机，葛青岚就被她的小男友接走了。一米九的高个，带了口罩也很显眼。
尹昭仔细瞅了瞅，从露出来的英挺眉眼看，有几分混血味道，的确长得比照片里还帅，也比祁孟帆强。
她睡过了头，脑子昏昏沉沉，跟着上了韩慕柏的车。
前些天，她把自己那辆雷克萨斯挂二手车网上卖了。这车保值，她开得也精细，当年沈宥给的价格还便宜，一来二去，居然赚了一万多。
“尹昭，你要不再睡一会？”
韩慕柏在驾驶座上握紧了方向盘，身板挺直，抿唇迟疑了一会，没踩油门，反而先转过头来，冲她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今天不少人在，我今晚肯定得喝不少酒。晚上，能不能麻烦你开车送我回家？”
尹昭也没多想，打了个哈欠，只当干活抵个车费：“好呀，没问题。”
韩慕柏眼睛倏地一亮，长吁一口气，嘴角忍不住翘起。
Bravo！无人可见处。
垂至膝旁的右手悄悄打了个响指。
韩慕柏单手扶稳方向盘，摆出一个最酷的驾驶姿势，轰地踩下油门。
银灰法拉利掀起一阵破风气流，愣是在机场车库里，开出了无人可挡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