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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复仇法与向日葵

作者:未详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尹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干呕过了。


    医生术前提示过,胃息肉切除之后可能会有反胃痉挛的副反应,可她没想过自己反应会这么剧烈。


    她有点古怪的洁癖,从不肯碰公共场合的水池,现在也顾不上了,指尖用力抠着水池边缘,白一阵红一阵。


    胃袋抽搐着拧紧,口腔里一股黄连味。


    好不容易挨过一轮反胃。


    尹昭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渗着虚汗,眼尾两颊被痛苦抹上潮红,背弓得佝偻难看。


    狼狈得一塌糊涂。


    上次这么狼狈,还是三年前在黔州,她从沈宥的床上落荒而逃,也是这么抱着酒店水池干呕,一直呕到脱力,手彻底撑不住躯干了,才沿着墙砖滑坐在地,睁眼到天明。


    沈宥进入的那刻,她再次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失去。命运给过她最好的,但她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


    不过,这次比上次好。


    至少现在,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干呕,也知道该怎么救自己。


    尹昭洗了手,抓起搁在池边的手机,显然通话还没断,周格耐心地在等。


    “不好意思,我刚做完胃息肉切除,术后反应有点大。刚说到哪了?我知道我们和元盛的合约要到九月才终止,但——”


    尹昭忍过又一阵恶心,走向病床:“珠州的项目你能换个人去吗?我好歹也是个合伙人,你见过合伙人驻场吗?”


    周格瞥了眼办公桌对面的男人,分明紧张到都绷成一条直线了,还在强装镇定。


    他故意含糊其辞:“你在医院?哪家医院?我去找你当面说吧。”


    尹昭略一掂量,猜到周格劝她去珠州这事背后十之八九是沈宥的手笔,隔着电话讲不清楚,就报了地址应下了。


    挂了电话,手机还没退出通话界面,沈宥已经皱着眉头追问:“她怎么了?怎么去医院了?”


    周格耸肩,刚被沈宥威胁又挨了尹昭怨怼,是个人都该不爽:“忘问了,沈总一起去医院看看?听说话挺正常,还有力气怼人,应该问题不大?”


    说着又起了报复心,似无意地问:“她消失那会像在干呕,怀孕了?你算算日子,有可能吗?”


    沈宥心头猛地一跳。


    怀孕。孩子。


    他从没想过他们会有个孩子。


    尹昭不想要孩子,再情迷神乱的时候,也没忘记过防护措施。


    他有一次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弦,逗她避孕套有破损,当时没见她有什么反应,结果隔几天就听张姨说她在吃避孕药,气得他把她的药片全扔了,她就看着他扔,不阻拦也不说话,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他那时也没想要孩子,吵完了,就没放在心上,只继续定期往购物车里加购,顶多猜着她的喜好换换新款。


    现在想来,她哪里会听话。


    要么是买了药放在办公室吃,要么就是想通了无所谓,怀了孕就去堕胎。因为那个人死了,所以她根本就不会再在乎吃药、堕胎会对自己身体有多大损害。


    他的孩子,她不会想怀,也不会想生。


    但是,万一呢?


    沈宥握紧了转椅扶手,静下心,冷眸探究地看向周格,这只狐狸神色平和如常,只眼底藏着些看好戏的戏谑。


    昭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挑起眉梢,换了春风得意的笑:“不好说,按我们的频率,每天都有可能。”想想又淡淡道:“你把医院地址发我,我晚些自己去。她在和我闹脾气。你和她说珠州的事,我在场只会适得其反。”


    我们。每天都有可能。闹脾气。


    沈宥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这张嘴了吧。


    周格唇角微弯,要不是他在美国知道了些隐情,还真能被这人糊弄了去。


    欣赏够了变脸表演。


    周格觉得还能再来点刺激的,笑里藏刀地叹了句:“你还真是明目张胆拿我当枪使,尹昭要去禾洛村,你就想靠我去拦?”


    沈宥脸色果然一沉:“你怎么知道她要去禾洛村?”


    “贺琮说的。我这次在美国多留了一个月,跟着他,可听了不少尹昭的事。”周格笑眯了眼,这下真像只狐狸了,他起身取了衣架上的外套递给沈宥:“快十二点了,楼下一起吃个便餐?”


    在大厦一楼的Wagas找了个座。


    中午时分,熙熙攘攘,嘉合的律师们都喜欢在这约客户吃个简餐,尹昭爱坐窗边,但她怕客户嫌晒,只有约他时才会坐在那。


    沈宥心里乱得很,没什么食欲,点了份鸡肉能量碗。


    两人七绕八绕把当下最时兴的时政、金融话题以及最近的业务都聊完了。


    沈宥终是忍不住开口确认:“贺琮回美国去了吗?”


    “回了。”周格答得吝啬。


    “他这趟为什么回国?”


    “尹昭发的那条朋友圈,他不放心,回来确认下尹昭的状态。”


    “朋友圈?那张禾洛村的照片?”沈宥被噎了一下,敢情就他没看懂那照片。


    “嗯,就那。”


    “他不是有老婆?天天盯着尹昭动态算个什么事?”沈宥心烦地在心里骂贺琮,每次这人出现都没好事。


    “那是他前妻。”周格纠正。


    “昭昭说,他们是假离婚。”


    “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周格眼底染上晦暗,见沈宥连刀叉都停了,才又笑道:“不过我看,他和他前妻的关系确实挺好。大学里谈出来的,感情就是稳固。”


    沈宥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随便吃了两口,又听到周格突然幽幽地讲:“安婧,他前妻,也很放心不下尹昭。他们都很怕,尹昭会不想活了。”


    咽到一半的黍麦饭就梗在了喉口,忘了该怎么完成吞咽反射。


    沈宥拧起眉,挨过身体这一瞬的失控与不适,费劲把饭吞了下去,抬起头,看见周格的神情异常认真,这让他更加茫然。


    周格立刻明白,对于尹昭的过去,沈宥不能说一无所知吧,大概也是所知不多。


    “他们怎么会这么想?”沈宥果然问。


    “你为什么要让尹昭去珠州?”周格不答只问,这该是付费咨询内容了,需要沈宥等价交换:“你现在是什么计划?想做什么?报复她?挽留她?”


    “报复?”


    沈宥一怔,旋即轻笑,薄唇把玩够了这两个字,才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报复她,我该做的,可不是把她支去珠州。”


    他唇边有笑,目光却仓皇冰凉,即使看向的是窗外灿烂一片的正午暖阳。


    原来尹昭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知道她把他当成了个什么玩意儿,还都护着她,只他被蒙在鼓里,被她耍得像个傻子,还以为自己对她有多独一无二。


    怪不得贺琮这人,无论他怎么挑衅,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敢情他会落到个什么结局,人早就心知肚明了。真是丢脸啊。


    靠窗位的光线太亮。


    沈宥侧过脸,眼底血丝与眼下苍青就陡然间清晰可见。


    周格这才意识到,这人看着一丝不苟地拿西装领带把自个儿包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大概已经几宿没睡过了。


    他有点搞不明白沈宥了,尹昭把他当替身这事,是有点损自尊跌面子,但沈宥这人自有他的大千世界莺莺燕燕,又何至于此呢。


    周格叹气:“你知道周牧白这个人了?对吧。”


    听到这个名字,沈宥蓦地转头,冷峻眸光如山般压过来,脸上连冷笑也没了,薄唇紧抿成线,透着彻骨的恨意。


    周格顿时觉得,要不是这名字的主人已经死了,沈宥大概宁肯去蹲十年牢狱,也要抹杀了他的存在。


    口若悬河的周大律师,下意识察觉到自己此前的判断失误,一时喉咙发紧,生平少有地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正想着,凌厉的压迫感忽而散了。


    耳边只余极轻的一声叹。


    “你就当我是在报复吧。”


    再抬眼,沈宥已恢复了冷静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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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噙着似是而非的笑:“周格,你们这些个学法律的,怎么界定报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吗?”


    “这只是《汉谟拉比法典》里的同态复仇法则,过于原始——”周格试图纠正他。


    可沈宥不肯多听:“我已经答了。所以呢?他们为什么觉得尹昭会不想活,我看她想活得很。”


    岂止是想活,还想活出新风采。


    搬了新房子,找了新替身,准备投身新事业,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奔向新世界了,去一个没有他的新世界。


    “我听他们说,尹昭这些年就靠一本日记和一个梦活着。说她早不想活了,那时差点就跟着去死。”


    周格想起在那场同学聚会上遇到的人与事,笑也淡了。


    那场聚会,他会跟着贺琮去,纯粹只是因为烦透了过年被安排相亲,想躲一躲。


    酒水不错,八卦有趣,更是与他无关的轻松惬意。


    午后犯困想吹个冷风,兜兜转转,撞见个女生蹲在椅子上对着打印机敲敲打打,是安婧。


    她跳过来,拈起一张照片晃过他的眼:“认识吗?是不是和你知道的一个人很像?周牧白,昭昭以前的男友。”


    “他为了昭昭死在地震里。不过昭昭也为他赌了命,算扯平了。那年余震未歇,她就瞒着我们一个人进了山,去找周牧白和他的日记本,怕给学校添麻烦,还留了信说不要救援不用赔偿。”


    “再也得不到想爱的人,又不好去死,是该找个替身织一场梦的呀。你说对吗?周大律师。”


    窗外飘起雪,这些女孩子们的骨头架子落过来是那样轻,爱与恨却凛冽得吓人。


    零碎的边角料太多,不值当都提。


    周格垂眸思忖片刻,只道:“等尹昭把禾洛村的房子建好了,梦就等于实现了,再没了念想,所以他们很担心。”


    说完又记起,葱白指尖敲着翡翠麻将牌,烟雾袅袅里,安婧真假难分地嗔怪,正是周牧白和尹昭的爱情珠玉在前,她才觉得贺琮不够爱她。


    完美的爱情,连杀伤力也大得惊人。


    这还只是局外人的感受。


    想想沈宥,周格都替他感到绝望。


    然而这次,沈宥的情绪却很平静,只噢了一声,甚至安慰起周格来:“你放心,她不会去寻死的,我知道她。你还听说了什么吗?她和周牧白的故事?”


    周牧白的名字。


    一念出来,心脏就紧缩着疼。


    可他没有办法,这是拦住他所有去路的斯芬克斯,只有解开谜题,才有活路一条。


    “你有贺琮的联系方式?去问他吧。他和周牧白是大学室友,2011年的夏天也在滇南,什么都知道。”周格想明白了,这是个招人恨的活,绝对不能接,扯来纸巾擦擦嘴角:“走吧,我直接去医院了。你真不和我一起?”


    沈宥只摇头:“珠州的事拜托你了。”


    周格笑着讲:“拿续约还有两年前的失误来威胁我,你这是拜托的态度吗?”


    沈宥为周格推了门:“我也是没办法。毕竟只有你周大律能言善辩,说得动她。”


    周格扫他一眼,不置可否。


    可到底还是心软了。


    尤其是,看见沈宥又回头望了眼尹昭常去的窗边座,周格终于形成了结论性意见,扬声叫住他:“喂,沈宥。机会难得。”


    他不信,这人能低得下头去找尹昭。


    认识这两人的都知道,这些年,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尹昭低头。真不怪尹昭走得这么坚决,要不是今天这一出,说沈宥对尹昭爱得有多深情,谁信啊。


    “我会自己去的。”沈宥逆着光转身。


    他的神色冷峻如常,没什么异样,只声音里多了些艰涩的停顿:


    “你看完她,无论怎样,给我个电话。另外,万一真是怀孕,告诉我一声,我也该知道,也帮我劝劝她。”


    “还有,帮我给她带束花吧。”


    沈宥去街边花店买了束向日葵,让周格替他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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