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善百思不解。
明明鬼没有形体,也孕育不了子嗣,讹为何一直要附身于活人,将活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难不成是要用活人生出来的多余骨肉,硬生生拼成个“人”?
她不愿再细想,旺善也不愿再为她解答。
他只是又补充道:“活人会一直生出新骨肉,直到耗尽残存的鬼气。”
旺善说那人被烧成灰前,还是活着的。
莘善听后,胸口闷了一口气,便抬手止住旺善话头,一把扯过锦被蒙住脑袋,便佯装入睡。
可是,旺善仍然没有闭上嘴。
他只是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忽然轻声说:“要不要去见见……讹?”
莘善将钻进被窝里的妙妙轻轻揽住,没有作声。
“不晓得它有没有成功啊?”
莘善皱紧眉头,将鼻子陷进妙妙柔顺的毛中,嗅闻着那股令人安心的辛香气,闷声说道:“……绕路。”
“唉,真想瞧瞧那老东西如今是个什么德行……”
“绕路。”
“欸?什么?”
只听衣料窸窣,莘善便知是旺善挨过来了。
“绕路走。”
“嗯?不想见它啊。”
“绕路。”
莘善攥紧拳头,心下暗恼:若是旺善再敢说些浑话搪塞她,这拳头定要叫他脸上开花。
莘善正浑身绷紧,蓄势待发,却听得他拖着长音,笑应一声“好”。
又是一阵窸窣,莘善知他已退离,只得撇了下嘴,又抱紧怀中的妙妙,闭紧了眼睛。
旺善如他所言,一直都呆在车厢中守着旺善,安安静静。
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莘善也渐渐睡去。
莘善醒来时,已时至正午。
她坐起身时,妙妙也从锦被中钻出,弓着身子,舒展身子。
旺善没在马车里。
莘善边揉眼睛,边细听着周遭的声音。
马匹的喘息声,妙妙的哼唧声,然后再无声响。打了个哈欠,放心地推开车窗,一个暗绿色的背影却撞进莘善的眼中。
“欸?”
旺善闻声回头,笑着对莘善说:“醒了。”
“你怎么在地上坐着?”
莘善疑惑,四下张望,此地已不再是昨日的那片荒原,不过他们仍身处灰地罢了。
“守着你啊。”
旺善起身,拍打着身后的尘土,边说:“今晨我又行了几里路,都是好路,没有颠簸,没吵醒你。”
莘善懊恼自己睡得太沉,挠了挠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望向旺善说:“昨日那人呢?”
“死了啊,我把他埋了。”
旺善理顺垂至胸前青绥,又将它往后甩去,盯着莘善又补充道:“入土为安了。你把他杀死了,也省得我烧他了,少了不少苦痛。唉!”
莘善愣了一瞬,又垂眸,低声说道:“……那很好了。”
“饿了吗?”旺善近前来,倚在窗前对莘善说。
莘善摇摇头,抬头望向旺善——旺善的脸逆着光一片灰暗,但那双眼睛却黑得抢眼,即使被那两片眼皮挤兑,仍扒着缝隙,定定地望着她。
莘善顿了顿,说:“我们赶路吧。”
“好。”
莘善早该习惯了。
是了,她必须得习惯旺善。
为了绕开讹的领地,旺善赶着马车绕了远路。
是了,车夫也不行了。
他们的车队里少了好多人。
但,他们还是没走出灰地。
莘善虽已习惯旺善的迷路,却不妨碍她对他发火。
她已记不清他们在这灰地徘徊了多长久。
旺善尚且有消遣——这些时日他纳了不知几双鞋子、绣了若干条手帕,还裁了布给妙妙和她各制了套衣裳。
莘善只能携妙妙偶尔散步,可灰扑扑的荒原也没甚好看的。
旺善便寻来几卷书予她,非但要亲自读给她听,还硬要教她习字。
是夜,莘善又将书摔在了旺善脸上,挪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生闷气。
“别摔书啊。”
莘善偷眼瞧着他将笔墨纸砚一一归置妥当,方暗舒了口气,身子骨这才松软下来。
妙妙也弯着尾巴尖走到她眼前,喵喵叫着,似是邀她一同就寝。
“你睡吧,我再赶一会儿路。”旺善说着,便欲推门下车。
莘善却叫住他,说:“哎!”,她皱起眉,“你白日里尚且找不到路,夜里赶车是要带我们栽沟里去吗?”
旺善笑着对她,说:“这里哪有什么沟啊,再说了,我夜里看得见路。”
“不行。”莘善抖开锦被,细细铺平,头也不抬地说。
“那得多长时间才能出去啊。”旺善叹气说。
莘善坐在床榻边,抱着妙妙,瞪着旺善,说:“那还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
“嘘!”旺善忽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警觉地扫向窗外。
莘善也立即屏气凝神,望向紧闭着的车窗。
“砰……”那声音自远处模糊地传来。
莘善和旺善同时转头,四目相接又各自收回。
“砰……砰……”那声音依旧在某处响着。
莘善最先开口。旺善仍静坐着,仔细倾听那声音。她皱着眉,盯着旺善的侧脸,说:“你不是绕远了吗?”
旺善闻言,转头看向她,笑中略带羞赧,说道:“真是他们啊。”
莘善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来气。她攥了攥拳头,牙关一咬,沉声说道:“你出去。”
“明早再弄吧。夜里我找不见他。”
莘善以手覆额,不想看他。
“马上。别让他再敲了!”
“夜里耍火,会尿床的。不体面。”
莘善闻言放下手,瞪圆了眼睛看向他,不敢置信地说:“你一个鬼,怕尿床?不体面?”
旺善点了点头,但眼神闪躲。
“是啊,你跟我一起去吧。给他们个痛快吧!”
“我怎么能给他们痛快!你不是说……”
“只有你那把剪刀可以杀了他们。”旺善笑眯眯地看着莘善。
闻言,莘善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绞着手指,仍不肯吭声。
“走吧,走吧,一起去!”旺善往莘善的身旁不断挪动,莘善也不停地向后退,直至后背贴在车厢,退无可退。
那声响似是不愿给这灰夜中的活物半点喘息之机,愈发急促起来,砰砰地敲在莘善心头。
马儿也因那声响焦躁起来。
马蹄刨土声,砰砰的敲打声,还有旺善戳着她手臂的手指,都让她无比烦躁。
终是无法。
于是,莘善头也不愿抬、话也不想说,打掉旺善作乱的手,将坐在她身前的旺善往外推。
“走?”旺善问道。
莘善只是又推了推他。
下了车,旺善在前,莘善在后,而妙妙兜在旺善胸前外衫里,打先锋。
“我把剪刀借给你……”莘善紧紧攥着旺善的衣衫,躲在他身后说。
“我不能碰。”
“为何不能碰?”
旺善稳稳地向前走,而那声响也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碰了,我就死掉了,就没人给你做饭吃了。”
莘善照他后背捶了一记,恼火道:“你那饭谁想吃啊!”
旺善蓦地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嘘!让他听见,就爬过来找你了。”
莘善忙捂住嘴,屏气凝神,那声响竟当真停歇了。
旺善却忽然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推至身前。
莘善边挣扎着往后退,边气声说道:“他要来了,我不要……”
话音未落,那响声果然又响起,莘善急忙噤声,但仍扯着旺善的衣服,欲躲到他身后。
“善儿!我捂住你的眼睛,”旺善将莘善的手抓住,高高举过她的头顶,“然后,你就将剪刀掷出。”
“我看不见,怎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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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你照我说的做。”
莘善本欲挣扎,可随着一声清晰而响亮的砰声,整个人顿时如木偶般定住。
莘善的手被松开,自然垂落在身侧。一只冰冷的手捂住她的眼睛,而那只手的主人在她头顶上方,说道:“拿出剪刀。他来了。”
尾音方落,腥臭已至。
莘善立即将剪刀掏出,举至胸前,指向前方。
“在哪?!”
粗重的喘息声紧随着腥臭而至。那人显然是很急切地要认识莘善,不断发出“啵”、“嘎”的声音,似是想要同莘善说话。
那拖拽摩擦声愈来愈近。
莘善不安地踏着脚。
她不想用脚去感触那人的接近。
“别动!别动!来了。”
“啵……嘎……嘎……”
莘善贴身衣物都被汗湿,凉凉地贴着皮肤。
“右。”
莘善指节一错,改换了抓握姿势,好教这剪刀能被自己全力掷出。
“嘎——”
“右,这边来点。”旺善的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调整方向。
“好,好。”
“可以了吗?”莘善急道。
“啵额……喔……”
“……掷!”
“咻”的一声,紧接着一声闷响后,那些折磨莘善的响声全部消失了。
“好!好!这次不用我拔出来了!”
那只冰冷的手终于离开了。
莘善长舒了一口气,再吸气时却被浓烈腥臭味呛地干呕起来。
旺善咚咚咚地跑回,抚着莘善的后背为她顺气。裹着手帕的剪刀被塞回莘善的手中,莘善仍不敢睁眼看。
“回去吧。”莘善说。
可旺善又抓着她的肩膀,迫使面朝前方,说:“似乎还有。”
“没了。”莘善近乎哀求。
她的腿都软了。
“再走几步,再走几步。”旺善又捂住她的眼睛,推着她往前走。
莘善往后退,旺善便往前推。
妙妙被挤得从旺善怀里钻出,蹲在莘善肩头不满地喵呜着。
“不可怕,不可怕,他们只是有些难看罢了。”
如此,走了二三十步,莘善忍不住说道:“没了……”
“再看看,再看看。咱们是在做善事。”
说话间,两人又往前走了十几步。
忽然间,旺善领着她停住,语带诧异地“欸”了一声。
不待莘善发问,他又拽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哎呦!”
“怎么了?!”莘善急急地问道。
旺善没有回话,反而又推着她行进了一步。
“到底怎么了?!”
话音未落,妙妙已从她肩头跳下,随后,风,扑面而来。
莘善辨不清,这是妙妙跳下扇动起的气息,还是真的,风。
她登时僵在了原地。
旺善的手指分开一道细缝,随后他对莘善说:“你看!”
莘善顿了一下,随后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只眼皮,从细缝中往外看——面前黑乎乎的一片,点着几颗白点。
“咦?”
随即,莘善的头被摆向左上方。
斗然间,莘善小小的眼界里明晃晃的光灌满。
她眯起眼向后仰,撞在旺善身上又被一只手扶正。
莘善猛地将旺善的手抓下,向前走了两步,瞪大双眼,看向那挂在天际、黄灿灿的圆月。
她一手指着那月亮,回头看向旺善,欣喜道:“月亮!”
旺善在她身后负手而立,笑盈盈地点头,说道:“我们出来了。”
妙妙在莘善脚边撒娇,而她却无心理会,两只眼珠像是要系在那圆盘上。
府外的月亮……
她头一回见这样圆、这样大的月亮,仿佛她张开手臂,便可将她整个抱住。
虫鸣声,青草香,春风拂面。
莘善在这个小小的山坡上,立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