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善踏上那碎石嶙峋的山径,钝痛自足底窜上,细细密密地咬到了胸腔深处。隆隆隆的声响压过咯吱咯吱不断扰乱着思绪,她只能不断攥紧手中那截温暖的手腕。
莘善对着前方在红光中更显墨黑的身影,说:“马车不会被偷走吧?”
“不会,有妙妙守着,没人敢偷。”
她不安地颦起眉,往来路望去。
“那些人不会冻死吧?”
“不会,冻死正好。”
“妙妙它……”
“没事。”
“一定要拖着这棵树吗?”
莘善看向旺善腰间一圈又一圈缠紧的粗绳。
“要的。”
“……你这双鞋底子好薄啊。”
“嗯?!”
轰隆隆的响声终于止住,旺善转身一手扯紧绳子,边说:“我看看。”莘善面上一热,拉着那小孩往后退几步:“看什么啊?”
她只是在没话找话罢了,虽然确实被石子咯得脚痛。
“我看鞋啊!”
“看你自己的……”
旺善伸出的手与她悬空僵持,见她仍没动作,叹了口气,抬起自己的一只脚,脱下靴子查看鞋底。
“坏了,都开线了。”
“你没感觉吗?”
“没有。”
旺善指着她说:“包袱里还有鞋,你拿出双换上。”
莘善依言解下包袱,翻出了两双鞋,递给了旺善一双,然后坐在路旁一块稍大的石头上,脱下鞋子。
“……”,她举起鞋底满是毛刺的鞋子,对旺善说:“怎么办?”
“扔了。”
莘善纠结了一下,将鞋子摆在路边。
“不能飞上去吗?”
“飞哪去?”声音中带着笑意。
“……普……普……”
“普罗城。”
“啊,对。你们鬼不会那种……法术?”
莘善好奇地看向坐在帝屋树干上的旺善。不扎吗……对了,他感知不到。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莘善泄气般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将身边那个哑巴般的小孩拉起,边拍打灰土边说:“走吧。”
“去哪?”
“去普罗城啊。”
骤然间,坠入冰窟。莘善只觉眼前一片血色模糊,身子不受控制地晃动,仿佛下一瞬便会栽倒,去被一只温热的手拉回。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笑得扭曲的小孩脸,大咧着嘴,像是被血液腐蚀过的干瘪牙齿凌乱地排着,闪动着红光。
莘善猛地将他推开,环顾四周——一张张猩红的嘴翕动着;有年幼,有年老,有男有女——声音聚合在一起,高声尖叫道:“恭迎!!”
那可怕的声音震荡着她的胸腔,她的手却兀自颤动,抖个不停。
恭迎什么啊!
谁?!
她看着那些嘴聚合又散开,变大又缩小,一点点地接近她,靠近她。
那嘴里呼出地腥臭几乎将她熏得晕厥。热气吹到她面上,又被冷气瞬间吞噬。她的一缕头发被扯起,拽地头皮生疼。
莘善转头看向那张咀嚼着自己头发的小嘴——红煞煞地淌着粘腻的津液。
嘴。
嗡嗡地说些什么。
她睁大双眸,盯着那张嘴。
又来一张,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啃噬起她的衣角。
嘴。
乱说什么?!
又来一张,一紧一松地笑着什么,啃食起她的脖子。
嘴?!
疼痛传遍全身,脑袋轰轰作响。
都撕烂!都剪碎!
莘善勾住一张嘴的嘴唇,将它扯到面前,“噗嗤”一声将它捅穿。
鲜血喷出,滚烫地泼在她的脸上,染红了,却染不透那飞舞的洁白剪刀。
咔嚓咔嚓。
莘善将那张嘴剪得七零八落。
咔嚓咔嚓。
飞走的嘴,又被抓回,在剪刀下翩跹,然后飞溅。
咔嚓咔嚓。
血淌成泊,被不断溅落的沫子搅浑,搅浑。浑浊。
咔嚓咔嚓。
莘善将所有嘴都带到一处剪碎。渐渐地越积越高,热气驱散寒冷,安宁取代嘈杂。
她静静地蹲坐着,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那把锋利的剪刀。鲜红。洁白。鲜红。
“……我说吧,很不错。”
熟悉的声音。
“嗯,省了我动手了。倒是干净利落。”
诡异的声音。
“人多不是更好吗?怎么要除掉这些?”
“多一张嘴就少一块肉……去年收成不好。哪像您……”
莘善回头,冷冷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旺善仍未察觉,低着头,手指打圈绕着从身旁那“人”身上垂下的红绸玩。
“给我啊,我那些人一个个呆呆愣愣,还活不长。你给我,我养得起。”
“……”
那“人”周身缠满红绸,没有四肢,像条虫一样躺在榻上。可是莘善觉得它在盯着她看。她很想看看它红绸下到底裹着什么,是不是也长了双人的眼睛,隔着重重绸缎偷看别人?
“欸!不乐意就不乐意啊,别装哑巴啊!回人话啊……”
莘善咚地一声跳下,落在台阶下,打断了它们的对话。
“善儿……”
旺善站起身,对她微笑。
莘善一阶一阶地往上走,那条红“虫子”便一点一点地蠕动蜷曲。
“拦住她!”
那声音模糊又清晰,即不像人声也不像野兽的叫声。莘善搔了搔耳后,脚步不停。
“善儿,你……”
莘善抬手欲挡,却不料旺善先将手收回。她抬头看向他闪躲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剪刀,拾级而上。
她伸手抓向那条蠕动的“虫”——一声啸叫,她皱眉捂住耳朵——一滩漆黑的液体流下榻,沿石砖渗走……而她手里紧紧抓住的是,什么也没捆住的红绸。
莘善将那团红绸举至眼前,仔细查看,一双冰冷的手却罩住了她的双眼。
“善儿,放下……”
她将旺善的手拉下,转身面对他说:“为何?”
他将嘴咧到极大,举起双手,连声道:“好好好,不放也行,不放也行!”
莘善垂首,用剪刀比量着手中的红绸,思忖着落刃之处。
“不要……”
微弱的声音从脚底下飘出。
“让善儿剪!我那还有更好的!”
莘善已找好下刃之处。
“咔嚓!”
莘善歪头看向旺善。
“你们害怕这把剪刀?”
“咔嚓!”
红绸无声飘落。
旺善干笑两声,手指摸向了鼻尖。
“咔嚓!”
“不……”
莘善用足尖点了两下石砖。
“它是鬼?”
“是。”
“叫什么?”
“赤亡……”
“它为何就有名字?”
“……”
“咔嚓!咔嚓!”
“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迷路了……”
莘善挥舞着手中剪刀——长条变短条,短条变破布,破布变碎屑。
“你跟它约好的?”
“……”
“拿出来。”
“哎呀!”
旺善抓住她的胳膊,说:“你快去歇着吧!瞧你这一身血污,我给你烧水洗澡!”
莘善将手中的布屑撒在他脸上,趁他闭眼之际,已将刃尖抵在他喉咙处。
“拿出来。”
旺善身子往后倾,眼神不住地在剪刀和莘善脸上游移。
“小姑娘,你这……”
“拿出来。”又补充道:“木匣子。”
旺善向后倒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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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善便跟进一步。不管怎么后退,那把剪刀依旧抵在旺善喉上,而莘善依旧抬头逼视着他。
“唉……”
莘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面前多出一个木匣子。
“打开。”
“我不敢。”嗓音中裹着委屈。
莘善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见不似骗人,便单手拿起木匣。
拇指微微用力,那挂在上面的黄铜小锁便“铮”地崩断——匣盖掀开时,莘善这才注意到:匣子不知是用什么木材制成的,弯弯曲曲地木纹无规律地铺展,包裹住中心一个赤红色的小木偶。那木偶没有五官,赤裸着“身子”,双手反剪在身后,双脚也被红绳紧紧绑住。光秃秃的面上,唯有“穆端”二字,墨迹端正如碑文。
莘善的手被握住,冰冷迫使她合上木匣。
偃师。
她怔愣地看向旺善,后者则朝她泰然一笑,说:“好了,善儿,该吃饭了……”
莘善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泡在热水里。
她猛地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赤裸。
“醒了。”
闻声,莘善又猛地钻进水里,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别怕啊,我家里也有像你这么大的闺女。”
温柔的妇人声。
她缓缓抬起头,木桶边果然倚着个笑盈盈的女人。
真的人。
在与她目光相接的一瞬,莘善迅速低下头,小声说:“是……是你帮我……洗……”
“是啊!”
一块布罩在莘善头顶,有双手隔着布揉搓她的头发。
“洗好了。你擦一擦,出来穿衣服吧。”
“……你不怕我吗?”
莘善站起身,用布裹住身子,看着那个女人熟练地抖落开衣服,搭在屏风上。
她朝莘善粲然一笑,将一双木屐放在木桶边,说:“您是山神大人的贵客,我们敬您还来不及呢,怎会怕您?”
贵客?
莘善看向墙角竹筐中暗红色的一堆,趿拉着木屐,去够那套桃粉色衣服。
“冷吗?”
“不冷。”
衣裳暖烘烘的。
“山上寒气沁骨,不如山下暖和。”
莘善看向她,疑惑地问:“你们为何都住在山上?”
女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山上风景好,哈哈。”
女人抓住莘善的胳膊将她转了个面,替她将背后的衿带系紧,然后轻轻拍了她屁股一下,说:“山神大人在等您呢。”
莘善耳尖滚烫,捂着自己的屁股,脖子梗得笔直:“山神大人是谁?”
“啊?就是赤亡大人啊。”
赤亡……
莘善抿紧唇,手探入怀里摸索,却触之空荡。她大惊失色,冲向角落里的木筐,慌张地搜寻。
“欸!小姑娘,你……”
“我剪刀呢!我那些东西呢!”
莘善不顾脏臭,疯狂地扒拉着筐里的衣服。
“在这!在这!剪刀!”
肩膀被硬物戳中,不疼,但足以让她浑身僵硬。
莘善抬起头看向伸至眼前的洁白剪刀,讪讪地从她手里拿起。
“您衣服里的东西,我都放在那边桌上了……去看看?”
“嗯……”
莘善跟她来到木桌旁,扭捏地将小石子,不知名的羽毛,半根肉干,小手镜,指人人偶……都塞进了怀里,随后轻咳一声,说:“他们在哪?”
“我带您去。”
这里的景象正常不少,完全就是一个建在山上的繁荣的村庄,也不似山下那般发灰,也看不到那瘆人的红光。
月牙离得很近,黄澄澄地亮着。
又有一人朝她行礼,莘善垂首回礼。
这一路上遇到好些人,都是没被祟附身的人。可是……莘善的目光越过一栋栋房屋,看向那山顶最高处的明亮的塔楼。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