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善觉得这只鬼极其不可靠。
他说他认识她娘,可是又说不出她娘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他又说她娘还活着,一会儿又反驳自己说可能已经死了,然后要求自己叫他娘。
莘善当然拒绝了他。
“叫爹也成,嘿嘿。”
他的半张脸紫黑着往下淌,下眼睑被拖拽着翻开,露出大块眼白。
莘善看着他诡异的笑只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咬了咬后槽牙,犹豫地说:“你这只鬼好奇怪啊……”
“都这么说。不对,你不叫我爹,也不想叫我娘,你到底用什么称呼叫我?”
莘善看着在她面前掐着腰说话的人,没有由来地一阵心虚。
“叫你鬼吧……”
“不成,不好听。”
“什么啊,你有名字吗?”
“有啊,莘旺善。”
闻言,莘善直接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指着他说:“这不是你的名字吧!”
“这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记性这么不好?”
莘善被惊地说不出话,唤过在一旁玩耍的旺善,却不承想那人也凑了过来。她连忙抱起旺善,将它隔在中间说:“这是它的名字!”
“它就是我。”
莘善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举在眼前的旺善转回头跟那人一起盯着她。
“喵。”
她立马松开手,将黑猫抛下,往后退了几步,瞪着那人说:“不对!骗人!”
“我可从不骗人。”
那人负手而立,一脸得意。
“它是我做过的最完美的猫,它的体内可是有……咳,它是我的分身呢。”
说着,他将黑猫抱起,用完好的那侧脸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脸。
莘善心中五味杂陈,轻声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着些?”她可能再也不会碰旺善了。
没有回应,一对绿眸子和半只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至少有一刻钟,跟随着她在屋中乱晃。
金的,银的,红木的,玉雕的。
莘善把玩着玉如意,强装镇定,说:“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啊,对了!对了!”
那人突然像发疯一样开始大喊大叫,旺善则蹦到她怀里撒娇。她僵硬地揽住旺善,抬眼一看,发现屋里不知何时涌进来一群眼熟的绿衣侍者,他们捧着的托盘里放着叠得齐整、不同颜色的衣服……还有鞋子。
在她发愣时,那人已拎起一套鹅黄色的衣裳对着她比对。
“嗯,可以。”转身去挑起另一套衣服,“我给你准备了好多衣服!你知道吗?你那个先祖啊,叫什么来着……她九尺四啊,你现在多少?”他用拇指和十指对着她比量,“四尺一……四尺三!可以,可以!以后我给你喂得白白胖胖,高高壮壮的。你很有潜力的!九尺多的衣服我都给你制好了!”他似乎越说越激动,伸出手想要捉住她,却被莘善躲开。没有停顿,他又开始了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说:“七尺高的,六尺高的,我都安排好了!长不到九尺也没关系!我应该早点把你接出来的,都怪封广元那个蠢货!”
莘善打掉他又伸过来的手:“我不穿!”
但没有打断他的神神叨叨:“信我,你定能长到九尺!再过几年,五尺,六尺,七尺!”
莘善将他递过来的衣服,扔到一边,不耐烦地说:“长那么高干嘛!”
“你不觉得你这双眼睛应该配上九尺高的身子吗?”
大得离奇眼睛。
高得离奇身体。
浓烈的辛香气袭面而来。
莘善的肩膀被固定住,面前是一张半张脸腐坏,剥落,露出森森白骨的鬼脸。
“穿穿看看。老实说,你身上的衣服属实有些……不太好看。”
鬼使神差地,莘善同意换上他递来的衣服。
只见那只鬼袖袍一挥,辛香犹萦鼻尖,眼前一恍,她已独自立于一间陈设雅致的厢房内。
她警惕地搜查了各处可容人躲藏的地方,见确无异常,方转至屏风后更衣。这衣服款式繁琐陌生,她折腾了许久才穿戴停当,待她理好鬓间散乱的碎发,摸向鼻尖,竟早已渗出细汗。
很安静。
她坐在圆凳上,指尖触在面前的屏风上——花是牡丹花,鸟……不认识。屏风透着烛光,暖白色瞧着温暖,却是冰凉。
这儿跟自己那个破旧的小院很不一样。
还能再回去吗?
“善儿!”
指尖凉意猛地窜遍全身,莘善面色一沉,绕出屏风便开骂道:“谁准你进来的……”
咦?没人。
随后,门外响起低沉的男声,不如先前那般清朗,但仍能听出说话之人很是愉悦。
“换好啦?没换好?会穿吗?我都换好了。”
莘善不想听他絮叨的发言,沉着脸,还是给他开了门。
“喵呜!”
旺善跳进她怀中,紧随其后的是“王爷”。莘善闪身躲开,那人便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
哐当。
干脆地趴下,干脆地起身,没发出一声哀嚎。
看来真的不会痛。
莘善合上门,听到他嘟囔道:“换得太勤了,脚有点重……”
“这个王爷死了?”
莘善看着他弯腰拍打双腿,问道。
“死了,早死了。”
“没人发现吗?”
她看向刚才发出哐当声的,那个仍躺倒在地上的食盒。
“皇帝都死了没人管,他这个王爷更没人管死活。唉,多亏莘良啊,我才捡着了这具身子。你可不准再给我弄坏了!这个有用!”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瞪了莘善一眼。
莘善慌忙垂下头,抠着手指说:“那你……到底叫什么啊?”
“不是说了吗,莘旺善。”
“不行!这是猫的名字!”
她跟着他拉了张椅子坐下。
“它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
“这不对!你以前叫什么?”
莘善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翻开茶杯,倒了满杯水,吹一口气,嘴唇一贴,破了层水皮。
“好多名字啊,譬如说陈二狗,徐什么,李什么郎,翠鹊……对,这个王爷叫鞠信昈。不过这些都是借来的名,不如你给我起的好听。”他嘴边勾起笑,朝莘善眨了下眼。
她一阵恶寒,缩紧脖子,以手掩面。
“那我再给你起个名吧,就叫陈二狗吧。”
“不行,就叫莘旺善。”
莘善挺高声量:“不行!”
他一直手拄在桌上托起脸,盯着莘善的眼睛说:“你为何一直纠结名字啊?只是个称呼而已。”
莘善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一下,小声说:“这是旺善的名字……”
“世上重名的多了去了,叫莘旺善的肯定不止一个,难道你能逼所有同名的都改掉?”
“怎么可能……”
“那我就要叫莘旺善。”
“你一个鬼怎么能……”
“谁说鬼就不能姓莘!”
“你!”
莘善站起身来,与他对视,但却无一丝居高临下的气势。旺善在她两人吵起来之前便远远地躲开了,现下正在拨弄着仍在地上躺着的食盒。
他最先移开视线,起身,然后将食盒拾起,搁到桌上。
“善儿,吃饭吧。不早了,人要睡觉的。”
甫一掀开,一股血腥味便激得莘善捂住鼻子。
“我不吃这些!”
他笑眯眯地说:“乖,你吃这个长高个。”
莘善站在原地,盯着他拿出来一叠叠鲜红的东西,有些犹豫。
“没事,很新鲜的。来!”
他递来一双筷子,用眼神示意莘善拿住。
那几团猩红微微冒着热气。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鼻子,求助地看向他:“有没有……就是……”
“什么?”
“就是上次……”
“哦……我懂了,我懂了!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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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善听话地合上眼,但仍不甘心地说:“一定要吃这些吗?我以前也……”
“鲜肉是最好的,生气最足……”
尾音逐渐飘悠着荡得很轻。
“可是我为什么要吃……”
“……”
“……莫啼哭。阿母织新衣,明朝换米粟。眠罢听晨鼓,娇儿莫啼哭。阿母织新衣,明朝换米粟。”
好冷。
谁在唱歌啊?好难听!
眼皮沉重,莘善勉强掀起一丝缝隙——白光里一个模糊的黑影。她脚蹬住一个冰冷的硬物,借力猛地坐起,睁大眼睛看向那个黑影——又是那只鬼。
“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啊!”
莘善看着他支着头,侧躺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摸向自己的大腿。
“我都说了,别伤我这具身子啊!”
恶人先告状。
“谁让你躺在我旁边啊,还唱奇怪的歌谣。”
“这是摇篮曲!”
她不顾他的忿忿不平,一脚跨过去,便下了床。
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
“好心没好报啊!明明是你一直叫娘啊,爹啊,我唱歌你才能安静睡觉。真是好鬼被人欺啊!”
旺善竖起尾巴,摇晃着走来。莘善抱起它,仔细瞧了几眼。
一点都不像那只鬼啊,多可爱的小猫啊!
她揉了揉它的脑袋。
“有什么感觉?”
那只鬼贴了过来。莘善回头,警告道:“别过来!”,低头微笑,“给你换个好听的名字,好不好?叫……”
“旺善。”
又贴了过来。
莘善啧了一声,走到房间的另一头,确保那只鬼没跟过来后,凑到猫耳朵旁,悄声说:“喵喵,你爱喵喵,就叫妙妙吧。”
耳尖绒毛扫过嘴唇,很痒。莘善抿唇微笑。
“起小名啊,妙妙,不错。”
莘善转身瞪向他——重重帷幔自顶端桃红泼下,渐渐将破晓天色融入,减淡,在底部泛起白浪,而他远远地立与其中,身后是一盘泛着金光的圆镜,勾勒着轮廓。
莘善不知不觉地将眉心皱起一道纵深的沟壑——又从哪掏出的扇子!
莫名奇妙!
“咦?脖子上的於痕已经消了。”
他摇晃着羽扇走来,墨绿在曦光下拂动,扇面上的几双眼睛正闪动着看着她。
莘善抬手摸向颈部。
这次居然一晚上就好了?
“嘿嘿,假以时日……”
她抬手隔开在颊边作乱的羽扇,心底深处涌起起晦涩的暗流,搅动起旧日的沉渣。
或许她可以……
王府的马车很宽敞。
莘善将一只眼凑过去,透过窗扉上小小的缝看街上的光景。
“唉,封广元啊,他根本不懂。小孩子都是向往外界的,憋在一处是会憋坏的,唉……”
莘善头也不回地打断他的唉声叹气:“鬼怕见光吗?”
“不啊,我看是你怕见光。”
一只惨白的手伸过来,猛地推开了窗。莘善被吓了一跳,急忙缩到一旁,避免被街上的人发现。
“关上!”
在莘善的“威逼”下,那只鬼捂着嘴笑着将窗又严实关好。莘善捧着心口喘气。
“怕什么,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没工夫管你。”
莘善沉吟片刻,细声问道:“府里……怎么了?他们会……”
“没事,暂时都死不了。帝屋现在出不来,有你先祖震着呢。只不过是界限乱了。”
帝屋?
莘善看着他手中摆弄着一块透色玉牌,即使在光线昏沉的马车里仍泛着温润的光。
很不搭。
不论是这只鬼,还是她自己。
既然暂时都死不了的话……
“现在要去哪?”
“不想再看看尹川城了吗?”
“不了……”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