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炽风从半敞的窗外奔袭进来,携来的草木味,一瞬就淹没在寻常人闻不到的腐败香气中。
回南天的霉湿味和君子兰的花香缠得难舍难分,黏而潮润,那股湿意似乎能无孔不入地渗入毛孔。
尹槐序从纸壳边上经过,停在商昭意的卧室门外。
门框上悬着的符箓贴得很像春联,直直垂下来一节。
她用眼丈量符箓与她的距离,试着伏下身,匍匐般一点点地往里挪。
做人的时候,她大概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狼狈又失礼的事情,现在好比披了个皮套,也不怕失礼了。
暹罗猫扁成毛毯的形状,蹭进门的速度比蜗牛还慢,微微蹬腿往前拱的样子,让这方寸之地一时很像水族馆。
然而章鱼有八条腿,猫只有四条。
静凄凄的阳光房成了曼陀罗的温室,至纯与至毒共存,安谧之下遍布杀机。
尹槐序安然穿过符咒下方,过了门便蹬上床头柜,扒拉起商昭意的笔记本电脑。
做鬼还是好,阳间的东西想穿就能穿,想碰也能碰得着。
只不过伸手触碰时,身体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流失。
手脚变得疲软,困意兜头而来。
流失的想必就是鬼力。
扒不开,尹槐序转而用侧脸去蹭,蹭得鼻歪眼斜,最后还得换回猫爪。
电脑没关,屏幕一下就亮了,只是锁屏唤醒的页面不大友好,竟还要输入密码。
尹槐序大意了,左右张望了一阵,走到衣帽架前,飘起身将一只棕黑色的挎包叼了下来。
看起来是常用的随身包,重要物件多半也会放在里面,她想试着用商昭意的生日解开密码。
包里果然有商昭意存放身份证的卡包,只是在看清证件上的一串数字时,她的胸口猛遭一记重击。
0716。
商昭意的生日也在这一天,所有的巧合凑到一块,叫嚣着冲破她不存在的天灵盖,同时又好像一壶冷水,把她的疑惑浇灭了。
日历上圈起来的日子是生日,或许是出于什么不顺心的理由,所以后面的每一天都打上了叉。
尹槐序将挎包挂回高处,猫爪在键盘上误触了数次,才终于将日期输对,不出意外地登进去了。
只是事与愿违,登进去不到三秒,光标还没挪动,一个低电量提示框闪至屏幕正中。
白忙活,电脑自动关机了。
屏幕暗了下去,尹槐序静静看了一阵,才服气地合上显示屏。
啪一声,很轻微。
一个人影穿过走廊,扶着门框在卧室外停步,阴冷的目光毒蛇般射入屋中,带着雨林的湿意。
尹槐序没有扭头,听见声响后,耳廓冷不丁抽动两下。
如果被看到了,她希望商昭意继续装作没看到。
商昭意直直朝她走近,垂头时发梢从她脑门上穿过,异香将她笼罩。
是能勾起鬼魂食欲的香气,尽管它夹杂着海腥与尘埃味,其实不应该好闻。
这算得上鬼怪世界里的国宴了。
难怪鬼会吃人,这一刻,尹槐序竟然饿到头昏眼花,好想将身边的女生囫囵吞下。
商昭意抬起手臂,隔空抚摸起某样东西,慢得几乎能被称作温柔,只是这种温柔和七月天的明媚无关,倒像是鹰捉小鸡、猫捉老鼠般的玩弄。
她指尖如弹琴,眸光放得很空,空到不聚焦于当下任何一物。
尹槐序仰着头,毛骨悚然地看着面前人描摹出一个人形轮廓,如果她是人形,那商昭意的手已经从她发间穿过。
然后,商昭意勾勒轮廓的手缓缓下滑,从她的皮毛边上擦了过去,没碰着她一丝一毫。
尹槐序却还是觉得,商昭意一定已经觉察到了她的存在。
商昭意的睡衣上沾了些许灰尘,但她不在意,她像抚摸爱人那样,弯腰摩挲日历,指尖在七月十六日那天来回摩挲。
这个举动充满眷恋,越眷恋就越容易难过,红叉会是由此得来的吗?
尹槐序耳畔瘙痒,是商昭意的气息靠得太近,拨动了她耳尖的茸毛。
她不太敢动,就和客厅纸箱里的石膏像一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摩挲了近半分钟,商昭意才收回手,继而走到窗前,将窗打开到极限,半个身压在围栏上,像是随时会往下坠。
过了很久,她对着掠过天际的鸟吹了一声口哨,但鸟没有为她停留。
奇怪的人,尹槐序想。
尹槐序趁机会暗暗离开,扁着身想从门下挤出去,只是半个身还留在屋内,就冷不丁被一串震动音惊吓到静止。
商昭意的手机又响了。
商昭意冷落手机多时,这次才从地上把手机捡起,按了接听键说:“嗯?好,我知道了,我半个小时就到学校,不用帮我签。”
对面的人似乎问了一句什么。
“搬家,在瑞定新城。”商昭意看向门外,“路过恰好看到窗上贴了广告,价格合适就租下来了。”
“这里离学校近,地方安静,绿化挺好。”她停顿,“倒是没打扫好,你们如果有心,也可以过来帮忙。”
挂了电话,商昭意便将睡衣换了下来,不紧不慢地出了门,随手拎上了空下来的几个纸箱。
看着躺在枕边的六圈红绳,尹槐序如遭晴天霹雳。
这不戴上吗。
这可以不戴?
那股潮湿而腐朽的香气弥漫十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招来罕见的大鬼,还是说商昭意根本不怕撞鬼?
尹槐序很想帮商昭意叼上红绳,碍于鬼魂的身份,她委实做不到。
她索性也不管顾红绳了,三两步跟到商昭意身后,趁着对方等电梯的间隙,蹿进对门屋中,在墙上用利爪刻下几道杠——
「夜归。」
用猫爪写字还是太难,希望周青椰能看得明白。
电梯叮一声打开,商昭意把纸箱拖进电梯,在镜子前留下一个阴沉沉的身影。
长直发,瑰丽的面容,身段过于高挑,好像恐怖片里的细长鬼影,怎么看怎么吓人,尹槐序一时想不通,电梯里谁才是鬼。
出了电梯迎面就是楼栋的垃圾站,商昭意把纸箱拖了过去,随之从包里取出湿巾,边仔细地擦手,边往小区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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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槐序坐上了对方打到的出租车,看着瑞定新城在车窗外渐渐离远,变作模模糊糊的一团绿。
商昭意坐在后排靠右的窗边,尹槐序便挤到前边的副驾座上,两只爪往前撘,目不斜视地望着前路。
陌生的街区,记忆里未能惊起波澜的商铺……
就算车开进校门,尹槐序也没有想起一星半点的过去,直到看到路两边谢了大半的蓝花楹,灵魂才嗡鸣一震。
她果然来过。
成群的古典建筑和后现代风格相融合,在蓝花楹的映衬下,像是置身莫奈花园。
车停在校道上,商昭意下车后直奔公共课教室,尹槐序仰头望见蓝花楹间隙中蔚蓝的天,差点迷失自我。
她愣了一阵才跟上商昭意,还没跟进门,就被一阵猫叫遏制了脚步。
尹槐序倏然停步,脑海好像转瞬就载入了翻译系统,她竟然能听明白那七嘴八舌的猫叫。
“煤煤,你怎么死了啊?”
“你没有影子啦,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单薄。”
“死了,死在哪啦,难怪好几天没看见你了。”
“以后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打猎了,你现在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会飞?”
“我也想,飞上天一定很酷!”
草丛里钻出七个毛茸茸的脑袋,或大或小,有橘黄,有黑白,也有三花的,颜色挺齐全。
尹槐序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活的猫,几个大大小小的身影藏匿在阴翳中,似乎与她格外熟络。
她想应声,嘴刚张开又合上了,她不会猫话。
不过……煤煤?
这是她的名字吗,又或者说,这是暹罗猫的名字吗。
一只三花蹿了出来,停在她身边温柔地嗅上两下,柔声说:“你闻起来不太一样了,好可怜,你现在会不会觉得冷?”
牛奶猫跟了出来,摇头说:“应该不会,但靠近她的话,我们一定会冷。”
狸花猫目光冰冷地舔爪,寒着声说:“是谁害死了你,我现在就去帮你报仇!”
尹槐序茫然自失,脑仁一阵嗡鸣。
三花诧异地歪头:“煤煤,你怎么不说话?”
“肯定是被那些坏人害的,吓得说不出话了。”狸花猫爪子一张,尖利的指甲便伸了出来。
“可怜的孩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三花眼眸都湿润了。
尹槐序很慢地退开半步,她已经不知道商昭意走到哪了。
就这一步,引得七双眼又齐刷刷地望向她。
探究了良久,橘猫困惑地问:“你不记得我们了吗,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了吗?”
众猫改而看向橘猫。
橘猫正色:“我说笑的,不过你真的失忆了?”
猫竟然还会说笑。
尹槐序不说话,只是点头。
“那好吧,我们带你寻找记忆。”橘猫很热心。
这话刚出,几只猫不约而同地奔了出去,身姿矫健无比,有着人类所没有的生机和执行力。
三花回头:“快来呀,煤煤。”
尹槐序想,世界还是太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