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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骑马

作者:眠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晌午的风颇有些温热,吹过面庞时有明显的燥意,加之被那明晃晃的日光一照,脸颊愈发有发烫的趋势。


    萧凛轻咳了一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如此,贵妃便与朕同去吧。”


    容棠心中一喜,说道:“请陛下先行一步,容臣妾回宫更衣。”


    萧凛点头,率先转身上了御辇,步伐略有些快,好似要掩藏什么。


    容棠没注意这么多,只知道在说出那番话后,她的耳根有些灼热。直到坐上贵妃的仪仗,一颗心跳得依然有些乱,她不禁抬手捂了捂脸,羞赧于自己竟然对着萧凛说出了那样的话,还被那么多人清清楚楚听在耳中。


    但那般情形下,唯有这句话最纯真无害,又符合她妃嫔的身份。容棠深吸一口气,平视前方,暗暗给自己鼓劲。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妃子想和皇帝待在一起是人之常情。况且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多和萧凛待在一处,那么明面上自然要表现得对他情深似海才不会引人怀疑。


    她心神稍定,很快回了长乐宫换了身易于行动的衣裳,匆匆赶去了马场。


    容棠到了地方时,看见萧凛正和一个人面对面站着说话。那人一身骑装,腰悬佩剑,显然是个武官。


    “陛下。”容棠上前屈膝请安。


    萧凛侧眸看过来,目光微微一凝。


    她穿了身枣红色的骑装,愈发衬得肤白胜雪,整个人显得格外朝气蓬勃。这样明媚动人的少女,可以想见她在马背上该是怎样风采夺目,萧凛禁不住怔了片刻才回神。


    那武将俯身行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


    萧凛说道:“这位是禁军统领陆豫,亦是朕自小的伴读。”


    容棠向着他颔首示意。


    陆豫看看两人,犹豫道:“陛下是要——”


    萧凛道:“为贵妃选一匹温驯而健壮的马。”


    陆豫领命去了,萧凛转头看向容棠,见她热切地盯着马场,显然对此事很是向往,那双眼睛里漾满星星点点的光。


    自从那次受伤后,容棠再也不曾骑过马。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她心中的跃跃欲试还是盖过了后怕。再说了,宫中的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她不必担心出什么差错。


    她想着,忽然觉得身畔有些安静,便转头去看萧凛,却见他正看着自己,顿时面色一红,道:“陛下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要不要朕教你骑马?”萧凛笑问道。


    容棠尚未答话,侍奉在侧的宫人们不约而同露出了期盼的表情。陛下要亲自教贵妃骑马?那两人就会共乘一骑,陛下会手把手教授贵妃,那情形一定很是赏心悦目,他们很想一饱眼福。


    然而容棠并未察觉到皇帝话音里的温柔,而是颇为自豪地开口:“谢陛下,臣妾会骑马。”


    众人:“......”


    他们有些遗憾于她的不解风情,唯有萧凛垂眸,淡淡笑了笑道:“多久不曾骑马了?”


    容棠回忆了一下:“数月了,也不知生疏了没有。”


    “既如此,”萧凛道,“你莫要贸然跑动,还是先纵着马在场上走几圈吧。”


    他吩咐内侍过来牵着马,容棠抿唇,有些不甘心地道:“陛下,臣妾——”


    “不准逞强。”萧凛的目光淡淡落向她额头。那里光洁如玉,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但是他知道,那儿曾有过触目惊心的伤。


    容棠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坐稳,任由马儿慢悠悠地走着。她偶一转头,看见萧凛正和陆豫说着话。片刻后,内侍牵出一匹马,萧凛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陆豫紧随其后。


    宫中的跑马场很是宽阔,萧凛虽未纵马疾驰,但也轻抖缰绳,让马轻快地小跑了起来。


    他一身宝蓝色劲装,勾勒出挺直的腰背和孔武有力的手臂线条。马背上的萧凛神色一派轻松自然,显然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容棠看着他,不由得自心底感叹:陛下果然生了副足以惑人心神的好皮囊。


    她瞧得眼热,便向那内侍道:“不必牵马了,让我自己骑。”


    内侍为难道:“娘娘,这是陛下的命令,奴婢不敢抗旨。”


    容棠鼓了鼓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恰在此时,萧凛兜了两圈后回到了起点,一眼瞧见她正捏着缰绳闷闷不乐的样子。那纤细的眉蹙在一处,唇微微撅着,是独属于女孩儿家的娇憨和可爱。


    他勒住马,不由得想起数月前的事情。


    自打魂魄出窍又再度活过来后,一切都和前世没有什么区别。他每日按时上朝,处理政事,直到太后特意唤他前去,婉转地提起了选秀之事。


    萧凛知道太后的用意,不过就是想借机把她那视若珍宝的外甥女扶上凤位,来个亲上加亲。太后母家已然凋零,但忠远侯府却炙手可热。况且,太后确实也很疼爱她的外甥女。


    他意兴阑珊地离开了启祥宫,心中毫无波澜。前世与这一世,他都不会改变主意,更不会让顾氏成为自己的皇后。


    且不说他对那位顾姑娘没有半分情意,侥幸重活一世,萧凛哪里有什么多余的心神去思索情爱之事,他只想查清前世的无数谜团,为自己报仇雪恨,将这皇位稳稳当当、长长久久地坐下去,护佑大燕的大好江山。


    只有等这一切爱恨情仇解决的那一日,或许他才会沉下心来去想这些身外之事。因此,萧凛打定主意不会违背前世的决定,准备一如往常将选秀之事驳了。太后即便是长辈,是他的养母,也不可能随意做他的主。


    只是前世自己的死疑点重重,他纵有怀疑,却苦于无证据,只能派人暗中探查。偏生那些时日,他常被噩梦所扰,烦闷之下,便微服出了宫,去了京郊那座颇具盛名的钟福寺,想在幽幽钟声和袅袅檀香中得到片刻的心安和宁静。


    那一日,佛寺大殿恰好无人。他拈香祝祷后转身离开时,恰好与一少女擦身而过。他眼波随意一扫,看清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心弦仿佛被猛地拨动,颤抖不已。


    那熟悉的轮廓,与前世灵前那倔强而不屈的少女如出一辙。他意识到,这便是那个对自己痴心一片、最后撞死在棺前的人。


    萧凛霍然停住步伐,回身看去,少女已经在蒲团上盈盈跪下,乌黑的发髻如柔软的云团,发上的珠花小巧可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这便是......尚未入宫时的她吗?他有些恍惚,这时的她还是言笑晏晏的鲜活模样,可一年后便那样惨烈地为自己而死。


    萧凛心情复杂,收回目光离开了。


    可他的步伐好似生了根一般,在殿外伫立许久,始终没有走。他看着少女走出大殿后,左顾右盼一番,便如怀揣着什么要紧事情一样匆匆向佛寺的东面走去。


    萧凛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竟像中了蛊一样,情不自禁迈步跟在了她身后。或许是前世那一幕留在他心头的烙印太过深刻,或许是那双眼睛让他久久不能忘怀,总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目送那少女进了东面的一处院落。


    方才来的路上,他听见了旁人的絮语,说这院落里有一棵灵树可以许愿祝祷,尤其是求姻缘十分灵验。若是从前,萧凛自然不会对这种风花雪月的传闻有什么兴趣,可今日,他却忍不住自心底腾起一股好奇。难道,她是去求姻缘的吗?那么她所求之人,会不会是......


    萧凛眼中的情绪淡了淡,难道她是想求灵树庇佑她能入宫为妃,进而攀龙附凤,飞黄腾达吗?她对自己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更在意荣华富贵?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抬步向院子走去,停在了围墙外。山风悠然清凉,将少女清润甜美的嗓音缓缓送入耳中。


    “......愿陛下龙体康健,平安顺遂,长命百岁,福泽万年。”她语气恳切,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


    萧凛垂眸,眼瞳深处波澜乍起。他没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女竟会为高高在上的天子虔诚祈求,这般认真地盼着他一切都好。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自有祖宗龙脉庇护,又何须她祈愿?


    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她没有向灵树求尊贵的名分和地位,而将宝贵的心愿全部给了他。


    他一时无言。在十数年的宫廷岁月里,从未有一个人这般不计结果、不顾回报,只是单纯地念着他这个人本身,愿意倾尽全力对他好。


    旁人只知道他是千尊万贵的天潢贵胄,却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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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他那痛楚而冰冷的童年。而他既然是天子,就不能让任何人轻易窥探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久而久之,萧凛已经习惯了用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去应对所有人。


    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那颗冰封起来的心,似有冬去春来的回暖趋势。


    待那少女离开,萧凛淡淡吩咐身边的人:“去查清她的身份底细,回禀给朕。”


    宫中的人办起事来飞快而稳妥。不过一日,详细的奏报便出现在了他的御案上。


    他看清她父亲是何人时,微微松了口气。幸好,她不是......那边的人。


    密报上说,容氏女数月前因坠马而昏迷多日,额头受伤,只到半月前方才痊愈。萧凛难得地怔忡了片刻,他与她竟如此缘分匪浅吗?她竟也有过坠马重伤的经历。那么前世,她得知自己死于坠马时,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他抬手覆在密报上,慢慢叹了口气。


    ......


    身下的马儿忽地打了个响鼻,萧凛回神,目光重又聚焦在少女皱成一团的脸颊上。方才他刻意出言试探,便是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隐瞒自己会骑马的事实,从而让自己亲自教她。


    果然不出他所料,容棠虽对他一往情深,想要和他待在一起,却也有自己的原则,不会用谎言来欺骗他,从而达到目的。她的喜欢,是堂堂正正的,而不是耍手段和心机。


    正因如此,他心中浮起一丝淡如轻烟的怜惜之意,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他身为君王,既然召她入了宫,便不能冷待了她。


    萧凛很快催动马匹向她驰去。


    他下了马,几步来到了容棠面前,对上她诧异的目光只勾了勾唇,便命那内侍退下,自己利落地翻身上马。


    容棠只觉得身后蓦地袭来一股温热,男人的身躯贴近了她,双手越过她身侧握住了缰绳,略略一动便会隔着衣裳触碰到她的腰。


    她从未和男子这样亲密地接触过,顿时呼吸一乱,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萧凛虽不是和她紧密地贴在一处,还是留了些许距离,但他灼热的气息尽数落在她后颈处,酥酥麻麻,热意燎原。


    容棠魂不守舍,好半晌才定下神来,耳边听见萧凛道:“朕不放心,还是亲自与你共乘一骑吧。”


    他说话时,她下意识侧头去听,于是他的嗓音便更顺畅地落入她耳中,气息也如一股热流般在耳畔涌动。


    说罢,萧凛便一提缰绳,低低道了句“驾”,马儿应声迈开蹄子,轻盈地奔跑了起来。


    马比方才那内侍牵着时跑得快多了,细微而轻柔的风拂面而来,容棠深深吸了口气,这才久违地找回了一些骑马的乐趣。


    她仰头,恰好碰上他的下颌:“陛下可不要小瞧了臣妾,其实臣妾未入宫时很擅骑术的。”


    那次坠马,其实是因为那日她身子不适,又恰好遇见了阴云密布、狂风骤雨的天,一时不慎,才不小心出了意外。


    萧凛似乎闷闷地笑了笑,说道:“朕相信你。来日,朕与你好好比试一番,如何?”


    容棠高兴起来:“一言为定。”


    她笑着,耳坠上的珍珠随着马儿奔跑的幅度而在风中摇曳,那晶亮的光华也落在场下众人眼中。他们不约而同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瞧这多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啊。陛下拥抱着贵妃,亲密地与她骑着同一匹马,那握着缰绳的手似有若无地触碰过她的手,两人的衣角也飞舞纠缠着,如打翻了蜜罐子一样黏在一处,一刻也不曾分离。


    容棠自然无暇去看旁人的神色,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那个人身上。随着马儿前进的动作,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前后晃动着,若是往前倒也罢了,一旦向后,便会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而萧凛大概是真的想认真地护着她,以至于她整个人渐渐都彻底陷在了他的怀抱里。


    罢了罢了,她是他的妃子,即便再怎么亲密也是成体统、合规矩的。容棠努力忽视心头的异样,让自己全身心去享受这样自由潇洒的感觉。她微微闭上眼,正一点一点放松时,忽然听见身后人轻声开口,话音淹没在达达的马蹄声中,随风四散开来。


    “你......究竟是何时对朕有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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