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桃的帮助下,章文瑛很快就缝好了主屋里的两床鹅绒被。在太阳底下晒过后,当夜就盖上了这床羽绒被。
结果就是半夜里杜稜热得踢被子,并立刻把另一床鹅绒被送给了孙芪。
“以后夜里屋内不用放火盆了。”还没等章文瑛表达自己的委屈,杜稜便说:“这种被子文士体弱盖着还可以,我一个武夫哪里能盖这个。好在鹅毛没有鸭毛的腥味,我还能送人。今夜起咱俩各盖一条被子吧。”
章文瑛一边吃着鲜甜的菰米饭,一边和春桃吐槽道:“被子就想着送孙县令,想不到送泰山!孙芪是文人,难道我爹就不是么?”
话音还未落,她突然胃里酸水上涌,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旁边的郑婷婷跳了起来:“鲈鱼羹里有毒!”她大声嚷嚷道。
结果被春柳打了一下:“去,拿着碗找你爹娘吃饭去吧。”她一边去取漱洗的巾帕一边吐槽章文瑛:“一直不肯吃药,每月小日子一来就上吐下泻的!春桃,去请吴郎中,这次说什么也得给她开方子调理。”
章文瑛自觉这次自己生龙活虎得很,只是吐了一顿也没肚子疼,没必要躺床上。然而在春柳的威压下只能乖乖就范。
结果吴郎中诊了脉后却道:“恭喜夫人,是喜脉。静心调理即可,寒凉之物要少吃。”
章文瑛瞪大了眼睛,非常希望吴郎中误诊了。但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月事似乎是来得比较迟——迟了将近一个月了!
她愁眉苦脸地将脑袋埋进塞满了鹅绒的锦缎枕头里,心想我出嫁以后还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根本没有做新妇的感觉。按后世的话说,自己还小孩心性呢,结果转头就要开始生小孩了。
被春柳和钱婶压着在床上躺着,章文瑛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朦胧中她听到床边有说话的人声,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却被杜稜按了下去。
“好好休息吧。”他道。“军营那里就别去了。”
章文瑛有些不乐意。“我都躺了一个下午了,再躺下去都要发霉了。”正说话间,骆令仪走了进来。
骆令仪年岁虽小,却生性沉稳,荣辱不惊,之前在女塾中并不过多地显现自己的才华,然而如今跟着章文瑛读书,常常褒贬历史人物,问出的话有时甚至令章文瑛一时难以回答。章文瑛觉得她有三国时那些谋士的头脑。
“世人皆说汉亡于桓灵二帝,为何娘子却认为汉亡于袁绍?”
章文瑛慢条斯理道:“桓灵二帝水平与德宗和穆总相若,都偶有灵光之举。安史之乱后唐王庭都能苟延残喘至今,若不是何进听信袁绍杀死十常侍由引得董卓进京,东汉何至于这么快灭亡。”
“那不应该是亡于董卓吗?”骆令仪继续问道。
章文瑛冷笑一声:“袁绍驱虎吞狼,结果反噬了自身。老虎生来就要吃人,手上有兵的武将生来就不会甘心屈居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下,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可以预计的吗?若不是野心勃勃,他袁本初为何事败后干脆割据一方!”
骆令仪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但并没有多言。
现在她走了进来,拱手道:“吾一向读圣贤之书,闻圣贤之言。然而读三国两晋史书时,却觉若依圣人所言,应是蜀汉覆灭曹魏、南朝统一天下才是。看来平定天下不在圣人之学,而在沙场。老师如今有孕,吾与吾弟愿为之分忧,去军营教妇人军士习字。”
去军队里教认字的确不是什么技术活,任何一个半吊子文士都能胜任,难的是编排通俗易懂的教材。但骆令仪姐弟既然能写出类似《几何原本》的著作,章文瑛相信这一点难不倒他俩。于是她道:“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
杜稜忙接话道:“我来安排。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骆家女公子日后必将大有作为。”
*
乾符六年十二月。
杜稜为长女杜建嘉举办了百日宴,并顺便接来了当年流落他乡的三个侄子,杜建思、杜建孚和杜建徽。
此时杜建思已十八岁,只比杜稜本人年轻五六岁。而杜建徽也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小伙。
杜稜突然在晚宴结束对章文瑛道:“我一身武艺,都是堂兄教给我的。”
章文瑛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家乃是杜延年之后,昔年先祖为永嘉太守,五子分适他郡,祖父杜朋年纪最小,便到了钱塘。伯父杜朋不仕出,被追赠水部员外郎。我堂哥诞生时,伯父本欲给他起名杜稜,但此时一个算命的道士经过,对我伯父说,此子将官拜太师,儿子封王拜相,和天子当亲家,贵不可言。又指着我年幼的父亲说,此子将家破人亡,无子而终。我伯父急了,问那个算命的道士有何解决办法。那道士便说,你把本来要给儿子取的名字换一个,原来那个留给侄子,你侄子就能活下来,但你儿子将壮年而亡,看不见你孙子的出息了。十八年前,我堂兄做了一场大梦,预料到了战乱,本想跟董将军一样拿出所有物资募集军队,还请了人教我和建思拳脚武艺,却被一场时疫意外夺去了性命,我也因此家道彻底中落,被迫和钱镠一起卖私盐,最后阴差阳错走上了堂兄未竟之路。”
章文瑛正欲唏嘘,突然心头一跳,问杜稜:“十八年前什么时候?”
杜稜显然记性很好,说出了时间,章文瑛差点跳了起来。那正好是鲁氏生她之时!自己一直觉得穿越过来后才开始更改历史,难道冥冥之中,那只远在后世的蝴蝶翅膀早已开始转动?
“我堂兄杜稷和我一样忠君爱国,也果敢善谋。只是有时心肠太软,不忍心责罚人。连责罚下人都常常于心不忍,若是让他治军,怕没有如此令行禁止。”杜稜叹息道:“有时我恍惚间觉得,在另一个时空中,没有那个道士的改名,活下来跟随董将军的是他,死去的是我。”
章文瑛学的是教育而非历史,对五代十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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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历史也不大了解,只知道钱镠这种家喻户晓之人。她只能安静地听丈夫发表完一番感叹。最后询问道:“杜建孚、杜建徽是你大堂兄之子,但是杜建思却是你二堂兄杜稹的遗腹子。我观二人神色,隐约觉得有所不和。郎君确定要让他二人都跟随你从军吗?”
杜稜道:“家族兄弟互相帮衬乃是道义所在,吾是他们叔父,又是他们唯一依靠,焉有不伸手拉一把之理?娘子或许看错了,这两年他们兄弟三人相依为命,怎会不和。”
章文瑛便不再多言。
*
“喝一点。”章文瑛带着杜建徽来到地窖,用刀撬开一个大竹桶,将竹筒伸进去舀了半竹筒液体,递给杜建徽道:“尝尝。”
杜建徽不知道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婶婶打着什么算盘,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好喝吗?”章文瑛笑眯眯地问。
杜建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入口是胡饼和蜂蜜的甜味,绵柔温吞,又不像时兴的陈酒或清酒那样清甜,也没有葡萄酒的甘醇。相反,甜味非常淡,反倒混着些金银花的苦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有一种泡沫感。
“挺清爽的。”思考了半天,他老老实实地说。
“那就好。”章文瑛笑眯眯地说:“明日你带些人来搬到营房的地窖里去。”
杜建徽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婶婶。对方无奈道:“士兵们也要军饷吃饭哪。朝廷拨不了钱,咱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杜建徽这位年轻的叔母很快就教授了他的堂哥和哥哥制作这种特殊酒的工艺。在杜建思尝试着将小麦芽和酒曲倒入水中煮沸并检查混合的液体是否翻滚成功时,杜建徽终于忍不住询问:“叔母将酿酒和卖酒之事交予吾两位兄长,却只让吾去军营跟着叔父,这是为何?”
章文瑛没有回答,反倒说起了杜建徽一桩往事。“我听你叔父说,你在山中老宅避祸时,曾私下任命自己为军州押衙。男子汉大丈夫,有如此志气是好事。我与你叔父如今只有一幼女,而无嗣子。希望你多勉力,能继承你父亲遗志和你叔父衣钵。”
杜建徽神色不变,只是行了个揖谢过章文瑛。
章文瑛颔首回礼,随后走进了新造的第三进院落的正房内,从奶娘手中接过了女儿。
如今杜家人丁兴旺,屋子自然要扩建。章文瑛力争之下,只增添了一进小院,正房与厢房也均是不违制的五开间。唯一和平常小官所区别的是,三栋小楼都是三层的青砖瓦房,并以木回廊相连。斗拱宏大古朴,下方的柱子材料皆为浙西常见的麻石。
在唐末的生产力下,青砖是奢侈品,孝子贤孙们只在老爹的墓室里舍得用。杜家这三栋砖瓦小楼简直是明晃晃的炫富。
偏生这三栋楼还不雕梁画栋,让人想骂都没处骂。
只能酸溜溜地说,杜家新添的女公子好福气,颇受父母疼爱。